作者:从南而生
反倒是王继宗,好不容易将岳家的产业蚕食得差不多了,但郑楚怀却被柳家安上了一个勾结东瀛人的名头。
柳家是大总统的亲戚,放在古代就是皇亲国戚,势力庞大,并非旁人可以招惹。
郑楚怀的所有生意,连同王继宗这么多年偷偷侵吞的产业,此时全都一起吐了出来,王继宗这么多年就像是白干一般,他辛辛苦苦扩张岳父的产业,最终全都变成了给柳家打工。
柳家虽然侵吞了产业,但事情却也没有做绝,郑楚怀一家子被关了几天后,就被放了出来。
因着柳家侵吞带来的动荡,郑楚怀倒是察觉到了王继宗在背后做的小动作,但如今所有的产业都成了一场空,郑楚怀也没有计较女婿的意思,反而为了女儿,打算忘了这件事。
郑楚怀此番心灰意冷,也越发觉得国内待不住,便打算举家下南洋,他儿子不争气,哪怕知道女婿可能并不好,但难免却还有多倚重几分。
郑楚怀想要王继宗一起下南洋,但却被王继宗断然拒绝,郑楚怀无奈,便只能拖着年迈的身体,带着一家老小下南洋。
下南洋一路艰难万分,郑楚怀的儿子依旧不争气,但儿媳妇却在接连串的刺激下,开始担负起整个家族的责任来,带着一家老小成功抵达南洋。
郑楚怀体虚无法管事,但却依旧是老派思想作祟,家中的钱财宁愿交给儿子也不给儿媳妇,还嫌弃儿媳妇没能生下男孙,郑家的儿媳妇见此,索性再不管这一大家子,净身出户,带着女儿自立门户,没有几年,她便在南洋有了自己的产业。
反观郑楚怀,一心想要让儿子成器,但儿子最终却还是拖累了全家,最终郑家没能在南洋东山再起,反倒逐渐过得比普通人家还不如。
而王继宗之所以不愿意离开国内,只是因为他不想这样灰溜溜的离开,更因为,他觉得自己看见了通天之途。
从前在文城,大帅的一个举动,就能给王家的生意带来巨大影响,而如今,柳家的一个举动,又让他多年辛苦经营毁于一旦。
王继宗如今只觉得,做生意哪怕做到顶层,一切都还是虚的,真正厉害的永远是权势。
王继宗从来没有入此刻这般渴望拥有权势,他不再想着在商场上东山再起,反而想着自己如何才能获得权势的敲门砖。
邵瑜丝毫不知道王继宗的想法,此时他正在劝邵英娘将生意搬离沪城。
“时局不稳的时候,爹爹不让我离开,为何时局稳定下来了,爹爹反而要让我离开?”邵英娘有些不明白。
邵瑜却从郑楚怀的事情中看出了风声,说道:“时局哪有那么容易稳定,柳家要吃肉,是要吃下整个沪城的肉,你以为区区一个郑家他就会满足吗?”
邵英娘听了一愣,转而说道:“我们都是正经做生意的,柳家这样,难道不怕引起民愤吗?”
邵氏服装厂确实挣钱,但挣的钱,一部分给女工们提供优渥的薪资待遇,而另一部分,就是用来支援前线,实际落在老板口袋里的并不多。
邵英娘自觉是良心企业家,因而才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
她这样的想法,在面对每一个正常的政党,可能都是正确的。
但她偏偏面对的是胃口和胆子一样大的柳家,柳家虽然是国内顶尖家族,但他们眼里可没有国家与未来,只看得见眼前的羊毛。
邵瑜说道:“柳家不怕,他们一点都不怕,连救济粮都敢动,他们没有什么不敢动的。”
邵英娘微微张开嘴巴。
邵瑜接着说道:“你如今身上担着的,不是一个人的生计,而是那么多女工的生计,如果工厂落在柳家人手里,你觉得会是怎么样?”
邵英娘甚至不敢顺着邵瑜继续往下想。
“你名下两个厂,连同制药厂一起搬到港城,工人们能带走的,尽量带走,港城你也熟悉,阿欢现在已经在那边安排了。”邵瑜说道。
邵英娘慢腾腾的点头,很快,她又问道:“这一次,是一家人一起离开吗?”
“我在港城开了一家西餐厅,会交给你娘打理,而你弟弟我打算送他出国读书。”邵瑜说起自己的安排来。
邵瑜这安排,显然对于每个人都想得十分周到。
邵英娘忽然意识到不对劲,问道:“那爹您呢?您也跟我们一起离开,对不对?”
邵英娘虽然每天都很忙,但她却不是聋子瞎子。
邵瑜每天早出晚归,她虽然不知道邵瑜在忙什么,但已经隐约意识到了邵瑜在做什么。
邵瑜看着女儿,说道:“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
“您不是说时局不稳吗?要走一起走,我们是一家人。”邵英娘急切的说道。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制药厂的情况,我会跟你交代清楚,每年从咱家流出去的,那些不明来路的钱,我也会跟你交代清楚,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我也会跟你交代清楚。”
这些话邵英娘却不想听,她这些年在生意上,虽然都是独断专行,但邵瑜在她背后,她就感觉自己心里有底,如今邵瑜不跟她一起离开,她既担心父亲的安慰,又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后背。
邵瑜摸了摸女儿的发顶,笑着说道:“你是家里的长女,我一直拿你当继承人来培养,所以家里的产业全都交到你的手里。”
邵英娘点头,说道:“爹爹看重我,我反倒时常觉得才不配位。”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我交给你,你也做得很好,这就说明你值得如今的一切。”
邵英娘眼眶微红,生下三女儿,被父母带离文城,对于她来说,此后的人生就像是重新开始一般。
她不再是饱受欺负的妻子,也不是不受重视的女儿,而是父亲心里最重要的孩子。
“你娘总是担心你的婚事,但我却从来没有担心过。”邵瑜说道。
邵英娘一愣。
邵瑜接着说道:“你想结婚就结婚,不想结婚,就专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是你的人生,你是我们的女儿,是阿良的姐姐,是孩子们的母亲,但你也还是你自己。”
邵英娘眼泪落了下来,似乎在这个家里,父亲永远都会给她最大限度的支持,现在也能说出这样“不结婚也可以”的话来宽慰她。
“我接下来说的事情,你若是愿意做就去做,若是不愿意做,就当自己没有听过,不要给自己太大的负担。”邵瑜这也是第一次,打算将自己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跟邵英娘交底。
邵英娘听了,立马说道:“父亲支持了我想做的事情,女儿也要全力支持父亲想做的事情。”
邵瑜听了,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此去港城,可能要花费许久,这次的搬迁,对于你,对于我们家,甚至对于我们的国,都是一件至关重要之事,切记不能有半点闪失。”
邵英娘郑重点头。
邵瑜又道:“到了港城,你就是邵家的大家长,你有责任管教好家庭成员,确保他们走上正轨,明白吗?”
邵英娘再次点头,朝着父亲承诺道:“我一定会好好管束所有家人,绝不让他们走上歪路。”
邵瑜点点头,接着他才说起在港城的布局。
邵英娘头一次听到这些事,听到父亲大胆的安排,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一介女流,居然还要掺和军火之事。
“我接手的这条线,是白三爷牵的线,白三爷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他故土难离,也不愿意离开沪城,但唯独放心不下他如今身在港城的女儿。”
“你在沪城时受了白三爷诸多庇护,到了港城,你要将白小姐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待。”
听着邵瑜这话,邵英娘总算明白白三爷从前对自己那么多的维护从何而来,白三爷在外风评褒贬不一,但邵英娘却受了他颇多恩惠。
“爹爹放心,我心里一直记着白三爷的恩情。”邵英娘说道。
邵瑜点点头。
三家工厂一起搬迁,本以为愿意跟随工厂一起搬迁的人不多,但意外的是,大多数人都愿意搬往港城。
“留在沪城,也找不到这么好的老板,跟着邵家人,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们都敢去的。”
听着工人们这样的话,邵英娘也有些动容。
邵家的工人中,夫妻都在邵氏上班的,没有半点犹豫就打算跟着搬迁,而夫妻分隔的,邵英娘也承诺给另一半安排工作。
邵家的工厂都是待遇拉满,邵英娘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谎话,因而工人们也全都十分信任她。
而极少数不愿意搬迁的,也是因为他们故土难离,对于这部分人,邵英娘也多发了三个月的薪水作为遣散费。
巷子里的街坊们几乎所有人,全都跟着这一次搬迁而离开,有房子的卖掉房子,租房子的推掉房租,这些人原本在邵瑜的建议下,多年来都坚持兑换金条。
这几年随着货币系统几次崩溃,金条价格一路高涨,他们也全都大赚一笔,如今要离开沪城,邵瑜又建议他们将金条换成英镑。
街坊们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一窝蜂的跑去兑换英镑,到了港城,他们又忍不住感慨邵瑜的先见之明。
这样大工程量的搬迁,注定不是一个小工程,邵英娘这一次只带走工人,并没有带走机器,她提前找好了买家,用一个合适的价钱将旧机器卖了出去。
而工人们,也是分了好几批抵达港城,到了港城第一件事也不是忙别的,而是先造房子。
港城城区房价很贵,因而邵瑜在郊区买了大片土地,这些土地哪里做居民区,哪里做工厂区,早早就做好了规划,邵英娘只需要按照计划逐步实行就好。
举家搬迁的工人们刚来港城吃了几天苦头,但因为邵英娘说房子建好了就归工人所有,因而他们对于白得一房子这事立马积极起来。
等房子建好了,厂房那边也全都准备好,搬迁后不过三个月,邵家的工厂又再度运转了起来。
街坊们几乎全都参与了这次搬迁,他们离开之后,新的住户还没有搬进来,整条巷子空荡荡的,只剩下了邵瑜和关杨两人。
在一个月色很好的夜晚,邵瑜直接敲开了关杨的门。
“邵叔叔?”关杨有些诧异他的到访。
“我是路。”此时家人已经离开,邵瑜孤身一人,倒是没有半点顾忌。
关杨整个人都愣住了,但很快他便调整过来,说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邵瑜知道他谨慎,当场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这一行字正是邵瑜最近一次传出的信息,字迹和内容也全都一模一样。
关杨这才彻底相信了邵瑜的身份。
邵瑜接着说道:“我要见上级。”
关杨很快就反应过来,说道:“你放心,我会向上级汇报此事,尽快安排见面。”
邵瑜这个身份,在这几年里,没有组织安排的情况下做了很多事情,他一个人,比整个沪城情报组织做的事情都多,邵瑜的种种作为,也全都验证了他的真诚。
因而关杨早就得到过吩咐,如果“路”向他们发出请求,只要是正当请求,他们这些人都必须全力配合。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我要更高级别的上级,级别越高越好。”
“这……”关杨有些犹豫。
邵瑜说道:“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要见一位足够分量的人,最好是能对一切拥有最终决定权的人。”
关杨见他说得慎重,便问道:“多重要的事?”
“此事可以颠覆战局。”邵瑜说道。
关杨不再犹豫,直接说道:“我今晚就向上级汇报。”
邵瑜见他打算出门,又道:“不要从麦琪路走,那边有人。”
麦琪路“有人”便等于麦琪路有探子,关杨没有询问邵瑜的消息来源,他早就知道“路”神通广大,对于邵瑜说的话,他自然是无条件信任。
过了两天,关杨传来消息:“邵叔叔,我一个长辈要过来,明天晚上接风宴您能不能作陪?”
邵瑜闻言便明白,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
等到隔日晚上,到了饭点,邵瑜敲响了隔壁的门。
屋里此时坐着两个人。
关杨满脸紧张,而坐在他身旁的男人,看起来儒雅温文,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文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