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清泠
那一日顾若兰在魏国公夫人那立了一会儿规矩,魏国公夫人就赐下了一个美婢采萍,这是念她年少不会服侍王仲羽,派来服侍王仲羽的。
顾若兰岂是好欺负的,自得于王仲羽已被她迷得神魂颠倒,那美婢姿色虽然上层,哪里及得上她。
这时她知王仲羽要回家来,也不去迎他等他,只有书房写诗。她到底是侯门千金,自小习字,重生前也有才女人设,一笔字当真不错。
她听到院外有动静,便噙着泪专注地写着一首纳兰容若的《画堂春》。
词云: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她一边写,泪如一颗颗珍珠落下,又用丝帕掩鼻,每一个姿态,一分颦眉,一滴泪,一分啜泣,都凄美得不似人间之女,令人不忍相看相闻。
王仲羽一得假就从京营赶回会娇妻,尚还不及去给父母请安就回自己的院子,不见那让他发狂的倾国倾城小娇妻迎他的俏影,却迎来一个打扮精致的俏婢。
“二爷回来了。”采萍款款行礼,可是王仲羽一分也没有细看她,只问:“二奶奶呢?”
采萍只得顾若兰吩咐在院中迎他,并负责服侍好他,见主母没有打压她,正欺待获宠,哪里能多问主母在干什么?
采萍摇了摇头,王仲羽径自往屋内去找,也不见顾若兰的身影,到是顾若兰的陪嫁贴身丫鬟红绫奉茶来了。
王仲羽急问:“二奶奶去哪了?”
红绫没好气地说:“奶奶中午进了书房便没有出来,说是要好好研读《女戒》,让我们不得相扰。”
王仲羽轻轻哼了一声,喃喃:“读那劳什子干什么?”
红绫忙拦住王仲羽,说:“二爷,您可别去打扰,连我想进屋服侍,也被赶了出来。二奶奶吩咐了,今晚由采萍服侍二爷休息。采萍的屋子还是我帮着收拾的呢,二奶奶还让我掏出许多她的嫁妆来,也为了二爷和采萍姑娘住得舒服。”
王仲羽吃了一惊:“采萍又是谁?”
采萍听到被点名,连忙上前再福身:“二爷,是奴婢。二奶奶温柔贤慧,让婢子服侍二爷。”
王仲羽蹙眉,嫌弃地看着她,冷冷道:“滚一边去!”
红绫又拦住他,说:“二爷,您不能这样。您不在府中,二奶奶也得操持着这院中之事,上也要孝顺太太。二奶奶也有疲累的时候,若有采萍姑娘帮着分担,二奶奶也能松快些。”
王仲羽怒喝:“滚开!”
王仲羽越过红绫,直往书房走去,红绫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由得勾了勾。
红绫转头看向采萍时又是另一副表情了,采萍有些傻了,对自己的前程不由得担心起来。
采萍从前自恃美貌,可是自从见了顾若兰后,她总觉相差太远,唯有她年已十七,身材玲珑性感,不是还未完全长成的顾若兰可比的。她既然奉了魏国公夫人之命总之是无可推脱的,想着趁顾若兰未长成时生下一儿半女,没有想到比她想的难得多。
红绫道:“采萍姑娘,你怎么也不知道留住二爷?二奶奶一片心意,可是你自己也要争气,太太不知情理,回头又怪到二奶奶身上。”
采萍为难道:“婢子如何留得住二爷?婢子见二爷都像是要吃人一样,婢子害怕得紧。”
红绫冷哼一声,说:“那是你自己办不成太太交代你的事,可别怪到我们二奶奶/头上。”
采萍只觉得作为一个命运被人摆布的这种丫鬟实在太为难了,她不去靠近二爷是错,太太不饶她,她会成为弃子。可她去靠近二爷,她哪里争得过倾国倾城的二奶奶?二爷从头到尾地嫌弃她。
采萍捂脸回到房内,想起卖她的人贩子和面目模糊的亲人,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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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徒手博狼(13)
王仲羽本来怒气冲冲闯进书房的, 但是看到坐在案上的小娇妻受了惊, 正一手持了手帕在鼻前, 一双美目噙着泪,怯怯看着他。
小娇妻像是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抓起桌前的纸张, 站了起来,低着头说:“二爷回来了,怎么突然来书房……二房要用书房吗?”
王仲羽不忍凶她,走近问道:“你干什么?”
顾若兰美目躲闪,说:“没干什么……”
王仲羽说:“你没有干什么, 那么安排个丫鬟是怎么回事?”
顾若兰的戏极好, 恰到其分的被他瞧出来她“眼神躲闪想隐藏”的哀色,王仲羽的目光不禁更深。
顾若兰声音仍然那样清美婉转, 说:“我还年幼,不便给二爷生个孩子,而且我服侍二爷也有很多不周到的地方, 多个人分担,二爷回府过得也舒坦一些。”
王仲羽说:“若兰, 我心里对你怎么样,你不知么?”
顾若兰转过身去,声音压抑:“二爷不要对我这么好, 每个公侯之家都有规矩,我也不求有什么特别,我只求能安宁过日子。我不要背上不贤善妒之名。”
王仲羽说:“你不用在意那些……”
顾若兰泣道:“是你不在乎!因为这些痛也不在你身上, 因为你是男人。总之,你不会明白我的为难和心痛的。二爷要是帮我,你就……就收了采萍吧,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
说着转过身去,捂面啜泣,王仲羽见她一哭,一方面因为她将他推给别的女人而恼,另一方面又心疼不已。
王仲羽心中一盘算,说:“是谁?谁为难你了?”
顾若兰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人为难我!婆婆对我很好。”
王仲羽反应过来,说:“是娘?那个丫鬟是娘塞来的?”
顾若兰转过头来,说:“二爷,您就别问了,丫鬟从哪里来的都一样,就算婆婆不赐人,我也该给你安排两个丫鬟服侍,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我该明白。日子还是要过,我会长大的,不会任性让二爷为难,二爷也别让我为难。你……你今晚就去采萍屋里吧。”
王仲羽抓住她的手腕,说:“有我在,你怕什么?”
顾若兰泪如珠玉,美得让王仲羽心碎,她说:“孝道大过天,怎么能不怕?我怕,二爷也怕,咱们都乖乖的按照婆婆的安排过日子,婆婆心里舒坦了,我也轻松一些。你以为你不收采萍就是爱我吗,你能在家呆几天呢,还不是要我去面对一切风雨?你真的疼我就不要再为难我了,一旦闹起来,左不过是我的罪过。二爷到底是男子,与我不同,而我……人言可畏。”
王仲羽心疼万分,抹去她脸上的泪,捧着她美丽的脸,安慰:“我说过会保护你,一辈子爱你的,你不用担心。就算是娘,她也不能欺负你。”
王仲羽看她手中还握着那张“来不及藏”的纸,取下来一看。这是一首打动人心、令人向往的好词,王仲羽感叹于顾若兰的才华和心性,更加珍爱。
“这才是你心中所思,偏跟我说贤慧。”
顾若兰夺回那首《画堂春》说:“只是一首词而已,二爷不必把文字游戏当真。我们不可能活在词里,还是要面对这个世界的风刀霜剑。”
顾若兰这口气,好似自己有足够的才华,并不怎么把这首传世之词多看重一样,好像以她的才华很简单就能做这么个“文字游戏”。
王仲羽眼神一暗,自责自己公务太忙没有护好她,她不经意说出的话才是她的真实感受。在这府中她感到风刀霜剑,她并不幸福。
王仲羽一把抱起她,说:“你放心,我会解决好的,咱们先回房。”
王仲羽珍爱地公主抱了顾若兰回房去,顾若兰依在他宽阔的胸口,娇唇轻轻勾了勾,美目透着得意。
翌日一早,王仲羽携了顾若兰一早去向父母请安,也带回了采萍,王仲羽严词拒绝收丫鬟,让魏国公夫人不要插手他屋内的事。
这一波脸打得魏国公夫人一时缓不过气,魏国公夫人就认为是顾若兰使了手段挑拨母子关系——当然这是真的。顾若兰怎么可能不报负魏国公夫人的塞人行为?就算顾若兰将来可能会改嫁给燕王,王仲羽爱的疼的念的女人只能是她。
可是王仲羽并不认为顾若兰挑拨过什么,说她贤慧孝顺温柔,一直在劝他收丫鬟,只是他觉得他和顾若兰心心相印,两人之间再容不下第三个人了。
这事在魏国公和走文人路子的大房王伯羽夫妻面前闹起来,魏国公夫人的面子实在挂不住,魏国公很看中这个手掌大权的次子,便对妻子有所不满。
王仲羽说:“母亲也不要仗着若兰性子温顺就总要让她立什么规矩,我们是至亲的人,那些大宅门中的手段哪有往亲人身上使的。母亲若是真的这么喜欢晚辈动不动就立规矩,那好,若兰怎么立,我去军中告假来母亲身边立个够!”
魏国公夫人差点气晕过去,顾若兰心中笑死,却道:“二爷,你怎么能这么说!”
顾若兰连忙朝魏国公夫人跪下,说:“母亲勿恼,二爷一时是昏了头了。其实母亲一直对我很好,我都明白,二爷只怕是多想了。”
魏国公夫人揉着太阳穴看着儿子,眼中含泪:“我生的好儿子呀!真是孝顺的好儿子呀!”
魏国公喝道:“够了!”
魏国公夫人看向丈夫,说:“这事还请国公爷拿个主意吧。”
魏国公不是内宅中人,关心的问题当然不是内宅的婆媳斗法,蹙着眉说:“你也够了。这老二自己在外出息就行了,还要怎么样?我们是什么人家,老二又不是因为娶了媳妇耽误正经前程,哪那么多事儿?老二今年才成家,你逼老二家的带个丫鬟回去是干什么?”
魏国公夫人只觉心头无限的委屈,这贵族之家每个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哪个婆婆又不关心儿子的?这顾若兰表面看着是好,实际处处藏着针芒,只有她这当婆婆的明白。
其实魏国公夫人在内宅也是闲着没事干,天然看吸引了儿子所有注意的女人不顺眼,没有想到踢到女主光环的铁板了。抛开顾若兰和尹羲的天然对立,客观地说,真是魏国公夫人自己招打脸。
王仲羽又朝二老重重叩首,说:“爹爹明理便是,该孝顺的,我们夫妻绝不敢怠慢,但是母亲若强要鸡蛋里挑骨头,我索性就辞了官,在家亲自侍奉母亲。儿媳总能被挑出不周到,儿子亲自侍奉,母亲总该满意。”
魏国公夫人一巴掌打在王仲羽脸上,胸膛起伏,骂道:“你混账!”
魏国公夫人又恨恨盯着顾若兰看,说:“你这个狐狸精,好好郎君都给你带坏了!”顾若兰身子一震,一双眼睛梭梭落下,说:“母亲饶命!儿媳承担不起!母亲若不满意,儿媳不敢强求……那么,请了我娘家人来,我与表哥……便和离了吧。狐狸精之名,反正是要我的命,我宁愿和离,从此一别两欢,各生欢喜。”
王仲羽喊道:“不!我死也不会与若兰和离!若兰,你不能这样想。”
顾若兰泣道:“表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令你和母亲生了嫌隙,背上不孝之名,我于心何安?母亲对我有那偏见,说我是狐狸精,这对女人来说是多大的罪名……我亦是无可奈何呀!”
顾若兰的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流出来,王仲羽心痛不已,更恐惧自己会失去她。
“母亲,你为何要逼我们?为什么就要为难若兰?”
魏国公拍案道:“行了!”
魏国公喝道:“仲羽,你想一想,你今天该不该这么来质问你的母亲,她是生你养你的人。”
王仲羽低着头不说话,魏国公看向也气得不轻的妻子,说:“如今孩子也长大了,出息了,你要是闲得慌,去各家走走,要吃要玩,我们府上也不会供不起。你也是媳妇熬成婆的,你就少操儿子房里的事,说出去也不好听。”
魏国公夫人一听,不禁嚎了出来,她当真后悔当时招待了崔氏和顾若兰,儿子才对顾若兰一见钟情。后来顾若兰没有被选去当王妃,他高兴得什么似的,直言非卿不娶。
王伯羽和夫人郑氏连忙去安慰,魏国公夫人就适当地晕了过去,大家不禁大惊,请来太医看诊。
顾若兰和王仲羽守在魏国公夫人屋外,只有大房夫妻在屋内陪着,顾若兰绝美的小脸上显得担心又绝望。
王仲羽安慰她说不会有事,顾若兰颦眉,说:“表哥,也许……我不该嫁给你的。我总之是不会让婆婆满意,反而在家生出事端。婆婆若因我身子有碍,我万死难辞其咎。”
王仲羽道:“你别说这种话,其实母亲这估计是……闲的,然后因为我如今在朝中得用,难免想拿捏我,不关你的事,我娶了别人她也一样。”
王仲羽是军人,又把顾若兰当最亲的人,为安她的心,这些话也跟她直说。
顾若兰道:“待母亲醒来喝了药没有大碍后。不如表哥送我回娘家小住,也许母亲会高兴一些。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表哥不要忤逆母亲,这名声传出去对你不好,而我的罪过就更大了。”
王仲羽握着她的手,说:“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奈何母亲还要说你不孝。古人诗真是不骗人,那《孔雀东南飞》上写着的,一模一样。”
这个世界是南北朝后期有所不同,后面也没有了隋唐五代十国宋,方便女主当才女,《孔雀东南飞》是东汉末年时的叙事长诗。
顾若兰心底却暗自好笑,一边得意王仲羽在她股掌之间,一边又矛盾着是否要争取和离。
明年四郎就要回京来了。
母亲一定不会放弃她,如她前世一样,就算嫁过人和离了,还是可以争取到四郎的宠爱的。
……
入秋的燕北,天气转凉,冬季的风雪来临之前却是打猎的好时光。
尹羲一身牙色胡服,骑在一匹骠壮的西域黑骏马上,在广阔的燕北草原驰骋。她追着一头小鹿进了林子,拔出箭来对着它,可是远远看到小鹿无辜惊慌的大眼睛,她心中不忍。
尹翔驾马过来,微微一笑,健臂挽弓,尹羲忙道:“哥哥,别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