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清泠
尹羲说:“我不要这些虚名,我只想在哥哥身边帮哥哥。”
尹翔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娶宇文冰冰,你同意吗?”
尹羲微笑道:“只要哥哥喜欢冰冰姐姐,我能有什么意见……哥哥娶了妻子,早些生几个孩子,咱们家人丁就旺了。哥哥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怕是守孝和家业重担在身,都给耽误了。”
尹翔抚了抚尹羲的脑袋,如小时候一样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说:“哥哥也不知道前方的路是什么样子,咱们家要是多一个人,哥哥也不知如何自处。”
尹羲靠在他肩上,说:“哥,你从前在京里时都干些什么的?京中那么多美人,年少风流时,也没有找个相好吗?二十五岁的人了,还有结婚恐惧症。”
尹翔捏着她的鼻子,微笑道:“人小鬼大,管起哥哥的事来了。你这要是在京中可得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尹羲叹道:“不但是哥哥要成亲,秋姐和秀姐也得找婆家。还有琉璃,我真想她嫁个好人家,可我又不知道她爱什么样的。”
尹羲知道琉璃身份不高,她可以给琉璃姐妹之情和丰厚嫁妆,可以给她当一辈子的靠山,但是为了大局人心,不可以乱收义姐。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仆人都这么忠心的,如有奸猾之辈奉承想谋义姐妹之位,之后没有得偿所愿就会生恨,从而生出很多事端来。
尹翔忽道:“爱什么样的,这世间多少人知道呢?或者什么是爱呢?”
尹羲看着哥哥一脸懵懂的模样,这时的他不似那个百战的将军,倒像是一个孩子。
尹羲道:“爱是天山冰崖上的雪莲,摘取它需要绝世武功和过人的勇气。”
尹翔想了一下,淡笑道:“那么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得到爱情呢?”
尹羲心想:莫非哥哥也并没有那么喜欢宇文冰冰,宇文冰冰是个漂亮女孩,但是哥哥这样的男子见过的美人已岂是少的?至少论皮囊宇文冰冰是不及顾若兰那倾国倾城的娇气包的。哥哥是那个连娇气包都不看在眼里的男人呀!纵观原主知道的这么多美形男人,少年不好色,从没有对顾若兰惊艳过的只有哥哥了。
尹羲不知道的是萧驰风在原著中到赵霆尧中年时的一个厉害刺客集团,在他们乘船南巡时至长江时行刺。萧驰风的几个师兄弟一见年近三十的顾若兰的美貌也脑子炸开,身体酥了半边,他们无法及时配合萧驰风的剑阵。顾若兰的美貌让这场刺杀行动慢了一拍救了赵霆尧的命。萧驰风虽然武功了得,可是被殿前军围住万箭齐发射死。一场危难后让赵霆尧更加宠爱顾若兰,本来顾若兰独宠多年,大臣都让赵霆尧广纳后宫,也被赵霆尧斥责他们手伸得太长了。
尹羲说:“哥哥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了。如果哥哥因为自己的真心会失去一个好的联姻妻族,我也会努力变得强大,我都会拼命为哥哥补上失去的助力。哥哥幸福了,干起事业来也会事半功倍的。”
尹翔抚着她的颊,说:“等你成为哥哥最大的助力,那你要吃多少苦,哥哥宁愿你快快乐乐的。”
兄妹俩在原著中一辈子为他人做嫁衣,哥哥这样苦苦维持与赵氏的关系让半步再让半步,为赵霆尧征战北朝,可最后鸟尽弓藏,被诛了族,血流成河。尹翔可比年羹尧惨多了,尹翔是带着地盘被害,年羹尧只是包衣,他的妹妹是真受宠,年氏族人没有受牵连。
尹羲抓着尹翔的手,说:“师父说我是什么天机星,管它是什么叫法,总之我会是福星。等到咱们兄妹互为犄角,谁也不能欺负咱们了。”
尹翔揉着她的头,说:“你一天到晚想这些事,活像个老嬷嬷,早点歇着吧。”
尹翔出了营帐,燕北塞上的深秋之夜,露重风寒,冷月如霜。
尹翔步行回营帐,一时也没有睡意,忽听前方的小山包上传来一阵笛声,尹翔信步过去。
不会儿到就到了,只见月光下朦胧看见萧驰风的身影,那缠绵的笛声正是他所奏。
尹翔道:“萧兄弟还不休息,有此雅兴。”
萧驰风微微一笑:“怎么是国公爷。”
尹翔问道:“你方才吹的是什么曲子?”
萧驰风抚了抚笛子,说:“是我族中一位先祖的夫人所做的小曲,中原应该没有人听过。”
尹翔想了想,说:“我听说前朝嫣贵妃精通音律,乃当时的天下第一美人,此曲该不是嫣贵妃所做吧?”
萧驰风难抑相思之情,这时被尹翔戳破这曲竟然是萧氏祖上昏君时代的嫣贵妃所作,不由得有些羞愧。因为战乱改朝换代,前朝收录的嫣贵妃所作的曲子在中原早已失传,萧驰风才说了个谎。
萧驰风苦笑:“献帝当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朝政尽付奸臣宦官之手,尹氏祖上兵败北朝正是献帝宠爱嫣贵妃之时。”
尹翔摇了摇头,说:“不对。”
萧驰风奇道:“难道国公爷作为尹氏后人不怨献帝和嫣贵妃吗?”
尹翔苦笑:“从前我曾想过这些,但是我听妹妹说起,大齐国力衰微、朝政败坏,其实并非昏君奸臣宦官这么简单的。”
萧驰风奇道:“那么尹姑娘认为还有什么原因?”
尹翔说:“是土地和人口。
我听了妹妹的想法后,回查史料,果然早在你们大齐德宗年间,朝廷持有的赋税土地不到开国时的三成,课口(纳税人口)只剩全国人口的六成,余下四成人口都是免税的。这三成田和六成的课口纳的赋税要供朝廷开支、越来越大的宫廷宗室用度,又时有用兵、赈灾,如何支撑得住?”
萧驰风道:“我自幼习武,倒没有查看这些史料。”
尹翔道:“都说献宗皇帝昏聩,可他不知那李崇越是奸臣吗?李崇越有一点好,就是在国家没有足够的土地和足够的课口的条件下能弄来维持朝廷运转的银子。
连齐献宗大兴三年,我们尹氏先祖抵御北朝一战的部分军饷都是李崇越和宦官弄来的。
妹妹说过:‘除了历代统一天下的豪杰君主,后面的君主其实明君昏君相差不是太多,这种历史发展的必然也许正是人们所说的气数。’
均田制、三长制、府兵制是大齐兴盛两百年的根基,到齐献宗时,这三要素已经名存实亡了,换你在他当时处境,你也无可奈何。”
萧驰风深受震动,说:“那么这些问题有解吗?”
尹翔说:“到了本朝,课口与免税的占比又重新洗牌,开国时课口比重高、赋税田多,新王朝才有生机。到现在发展近百年,虽然土地仍然逐渐被占,但是本朝的商业厘税占比不小,能适当补充朝廷的财政。
还有在大齐时,都城在长安,那时关中秦汉水利败坏,土地肥力已尽,产出严重不足。到了本朝,江南沃土千里被开发出来,活人无数,朝廷赋税也不会像大齐时一样尴尬。
本朝都城东迁,正是新京借运河之便好控制江南的赋税根基。妹妹对经济、政治、历史很有研究,我只是一个军人,都是听她分析,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萧驰风叹道:“尹姑娘之智,让我辈男儿也自愧不如。”
尹翔苦笑,可能就是明白了,又有一种皇图霸业转成空的萧索,他就算登上那个位置,这天下仍然要走向它注定的方向。
人生不过百,常怀千岁忧。
尹翔因为王朝不过三百年的事而对大位没有那么强大的欲望了,可转念又觉得挺愚蠢的,他毕竟只能活这辈子,更要解决近在眼前的灭族危机。
后人自有后人福,有本事自能求得一线生机。
尹翔拍了拍萧驰风的手臂,说:“早些休息吧。”
……
三日后,尹羲的皮外伤基本康复了,迎来了宇文少凌兄妹来他们的露营地做客。露营狩猎时也不用太多虚客套,烧起篝火,烤上各种猎物。
尹翔和宇文少凌在大帐中分宾主而坐,萧驰风以尹翔幕僚坐在尹翔堂弟尹烈的下首,余下子弟又依次坐在下首。
女孩子们正在外头烤肉,尹羲是厨房杀手,但是“纸上谈厨”的本事倒是不错。
尹羲和琉璃说:“去找叶飞来,他会控制火候,还会带独门调料。”
家将出身的叶飞本来坐在帐中一起喝酒,这时主仆分别没有那么大,就见琉璃在摸进帐偷偷冲他招手。
叶飞悄悄退出,一问情况,哑然失笑。这是把他当厨子呢,还是厨子呢?
无奈之下,叶飞还是乖乖去烤肉了。
尹羲看叶飞行云流水般翻烤着羊肉、兔肉、鸡肉,还有两条烤鱼,上各种调料的手法又快又好看,不禁叹道:“也不知道将来哪位姑娘有福气娶到叶飞……”
尹秋、尹秀知道尹羲性子淘气,不禁哈哈大笑,琉璃也捂嘴而笑。
宇文冰冰奇道:“男子不是娶妻的吗?”
尹羲拍了拍她的肩膀:“都一样。”
宇文冰冰怀疑:“嫁和娶一样吗?”
叶飞瞟了尹羲一眼,说:“姑娘,你再说一句,我就走了。”
尹羲连忙紧闭嘴巴,过了一刻钟,那黄河支流中抓到的鲤鱼就可以享用了,尹羲分了一尾给宇文冰冰,再把另一尾给了年长的尹秋。
琉璃暗自笑了笑,知道自家姑娘看起来行事狂悖,实际上心地极好,长幼有序、尊重别人这些良好品质是融入骨子里的。自家姑娘是最最最好的大家闺秀——因为这是她照顾着长大的姑娘,琉璃也生出一些骄傲来。
尹羲可不知道让一尾鱼这样的小事,琉璃这丫头还能脑补兼自我陶醉这么多。
尹秋把鱼与妹妹们分享,几个姑娘吃着,只觉又香又脆,果然是比她们尝过的手艺都要好。
尹羲又给琉璃、叶飞切了羊肉,这才自己品尝,宇文冰冰想见尹翔,就提议将剩下的羊肉、兔肉、鸡肉送进帐去给哥哥们。
尹羲说:“帐子里有厨子烤肉的。”
宇文冰冰说:“他们哪有叶公子的手艺好?”
于是,一伙人又取了器具让人把肉搬到帐中去进献了,宇文少凌一尝,这些烤确实更美味,因问缘故。
尹羲笑道:“是我求了叶飞烤的。”
尹翔暗自摇头,说:“我这妹子总爱胡闹。”
宇文少凌说:“尹姑娘花容月貌、武艺高强,别人想要这么个妹妹还求不到呢,这是云飞的福气。”
宇文冰冰忽道:“哥哥、尹大哥,我的武艺是绝对难敌羲妹妹的,但是我愿献丑,给二位哥哥唱一曲,不知二位哥哥以为如何?”
尹羲拍手笑道:“好!好!好!”
几个艺人进帐来,给宇文冰冰送上了琵琶,又准备了马头琴和鼓为之伴乐。
宇文冰冰纤手转轴拨弦,一声铮铮裂帛之响,马头琴和鼓声随之响起。
北方的音乐激越豪放,前序之音过后,宇文冰冰唱起一曲《木兰诗》。尹羲不禁讶然,她在现代听过不少现代谱曲的《木兰诗》,但是在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听。
古代的音律与诗中的平仄十分和谐,粗犷质朴,宫、商、角、徵、羽,所谓“大乐必易”。
宇文冰冰一曲唱完,大家纷纷称妙。尹羲看出宇文冰冰对哥哥有情,那日哥哥也说了打算娶宇文冰冰为妻,更给未来嫂嫂面子,大笑鼓掌。
此时坐在尹翔身边,喝了三杯酒,看着已经开始K歌,人家女方羞涩所以唱的不是情歌,男方好歹也唱一个。
“大哥,你也唱一个。”
尹翔摆了摆手:“我不会唱歌。”
尹羲笑道:“哥哥这样的,要是在大漠上的一些部族中是娶不上媳妇的!”
有些部族还是情歌小调传情,然后男女才好上的,包括到现代的一些南方少数民族唱山歌,也有很多是情歌。
男人唱情歌就和孔雀开屏求偶一样,繁衍后代要比皇图霸业要亘古得多。
坐在一边的宇文少凌笑道:“云飞兄如此人杰,如何会娶不上佳人?你是事多给耽搁了。”
尹翔微笑道:“子升莫要笑话我了。”宇文少凌,字子升。
宇文少凌笑道:“愚弟倒是真的至今未娶。”
宇文少凌又看向尹羲,尹羲发现宇文帅哥的目光,一个激淋。
尹羲暗道:你们宇文兄妹不会这么不要脸吧,想把我们兄妹都消化了吗?
尹翔笑道:“子升兄若要娶妻,天河城的姑娘们只怕从城东排到城西也排不下。”
宇文少凌摇了摇头,说:“庸脂俗粉,难入我眼。”
尹羲怕他提起求亲之意,哥哥拒绝起来会伤人,道:“我倒知道一个绝世美人。”
宇文少凌挑了挑眉,笑道:“什么样的绝世美人,难不成比尹姑娘还要美貌?”
尹羲叹道:“我可称不上美貌。我说的这个绝世美人就是我血缘上的表姐顾若兰,我虽然与她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客观来说她是真漂亮,年轻男子见了她无不心动的。”
尹翔才蹙起了眉,说:“行了,一个女孩子油腔滑调,真把自己当糙汉子了,仔细我拿家法伺候你。”
尹羲小嘴一扁,像一只小奶狗看着主人一样看着他,宇文少凌没有把顾若兰放在心上,只觉世上比尹羲还美貌的女孩,只怕是她谦虚了,最多各有千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