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侯
“!!!!”
“嘶……”
“我tm……”
“我艹……”
四周所有老爷们都依次发出了属于他们的习惯性口癖,以此表达震惊之情。
无数双眼睛盯住华父,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
住在这一片的,都是工薪阶层或者打工干小买卖的,都挺穷的。
大家往日别说买四个轮的车了,买辆俩轮的都有点犯嘀咕,怕被偷啥的。
要不是山上公交车少,保准各个都天天坐公交上下班上下学。
穷兄弟们间忽然出了个叛徒,不仅买四轮的车,还是辆福特皮卡。
这造型,这绝美的流线,这耀眼的涂层,这超能装的车斗,这晶莹的车灯和透亮的挡风玻璃,这……圆圆的车轮!
哪一样不令人嫉妒,不令人疯狂?
“老华,你买的?哎呀妈呀,你这是豁出去了啊!”日子不过了咋滴?
“你这是暴发户了啊!赚多少钱啊老哥?”
“我艹!哎,带我兜兜风呗,我坐后面车斗里也行。”
“哎呀我——你这是中彩票了吧?”
“买个这么贵的啊,哎呦我艹!我滴娘……我……”语无伦次。
“……不是,没有,这不是开了个家具铺子嘛,得有辆车送货,不然干不下去啊。”华父挠挠头发,有点不好意思。
然后忽然‘滴’一声开车锁,拉开车门笑着问:
“谁有空呢?先出去转转?”
那股跃跃欲试的得意和炫耀玩具的心情,终于掩饰不住了。
“来来来,你带我去前面小卖部买两包烟。”
“我去打麻将,你把我送我小姨子家吧。”
“哎,老华,我去十字路口那边买点大果子豆腐脑。”
“还装的下吗?”
……
华父早上兜完风回来,媳妇女儿才起床,他带了豆腐脑、炸油条和大包子,正好不用做早饭了。
“你咋起那么早?”华母一边吃包子一边问。
“……”华父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忍不住笑出声:“那不是刚买辆车嘛,烧包,早上起来我抓紧跑出去看看车没丢吧,然后遇到邻居那帮人,我就顺便带着他们四处转了转。
“嘿,坐在车上,摸摸这儿,看看那儿的,一个个老馋了,哈哈。”
“狗肚子里存不了二两包子。”华母忍不住嘲笑丈夫,眼睛却亮晶晶的盛满温柔和幸福。
“嘿嘿。”华婕也跟着傻笑。
母女俩瞧着华父的表情,都像是给孩子买了玩具,发现孩子很喜欢,因此觉得很得意很满足的老母亲。
早饭后,华母赶去上班,铁路浴池过年期间会放假,她也要赶在年前把账对一遍。
回头还要给自家两个店铺做一下清账和统计,再做个年终总结。
而且抽空还要准备年货,好媳妇可是要抢着第一个置办好所有年货的,华母今年虽然很忙,但也不准备在过年的事上糊弄。
华母走后,华婕跟爸爸打了声招呼,便回了屋。
她捧起画板,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和昨夜的梦。
黑暗,扭曲的暗红色,还有鲜血和暴力冲突。
她一闭上眼,就有许多纷杂的画面扭曲缠绕在一起。
于是,落笔超用力的在纸张上大刀阔斧涂抹,水痕泼洒流淌,浓郁的颜色混杂着勾勒出丑恶又恐怖的画面。
冲突和脏兮兮的颜色胶合着,画面像活的克苏鲁一般,在纸张上扭曲,生长,逐渐露出恐怖、恶心又丑恶的形貌。
华婕不断在绘画时发泄情绪,将梦和破碎的印象拼接呈现,靠着对构图、笔触和色彩的本能运用,一幅与她以往风格大相径庭,黑暗可怕胜过钱冲的画,逐渐完成。
当画画好时,少女只觉大汗淋漓。
胸腔里未被抹去的黏腻恶心和惊惧情绪,终于消散了大半。
她疲惫的放下笔,望着面前的画,轻轻喘息。
人生所有经历都将成为画者的素材,哪怕是令画者厌恶的记忆。
她微微苦笑,将画放平,等它晾干。
她要将这幅画裱好,封藏,然后等合适的一天,将它卖掉,同时也彻底丢开这段令人不那么愉悦的记忆。
转身回到床边,她掏出藏在床下的《晚秋游山》,画中自己一家人和沈墨都在,气氛幸福又轻快。
又掏出《日出》,这是沈老师跟她谈话后她晚上睡不着,偷偷在山庄一层哭,沈墨发现并陪她谈心后的那个日出早晨。
画中窗玻璃上有沈墨模糊的投影,有少年慵懒潇洒的姿态,和温暖的色调。
盯着两幅画看了一会儿,她终于觉得舒服了好多。
长长吐出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又是那个幸福的小华婕了。
起身准备喝点水,欢欢忽然吠叫起来。
她跑出去开门,发现自己邮回家的超级礼物群,到了。
……
……
早上妻子去上班,女儿去画画,华父心情浮动,拐到隔壁老边家喝茶,准备中午带着女儿一起下山去铺子里吃完饭再开工继续做家具。
老边原本准备喊他一块儿打麻将,华父拒绝了。
他才花了二十多万买车,而且欠着许多订购家具未做完,实在没心情打麻将,还是坐着静静喝会儿茶聊会儿天吧。
老边看一眼华父嘴角上火起的水泡,心道老华多半是借钱买车没跑了。
经商的人为了能跟银行贷款创业,都会借钱买车。
为了让合作的厂子和客户对自己有信心,撑场面也要买辆特好的。
虽然看着风光,内里的压力和焦灼,真是没谁了。
换位思考,要是他边某人,欠着别人的钱,这车开的都不安生,觉恐怕也睡不好,嘴角起泡那都得是轻的。
“我知道你啊,老华,人到中年忽然开始经商,可不容易。
“尤其咱们这样赚了一辈子老实钱的工人,忽然投入一大把钱,一时半会儿回不了本,上火肯定的。
“你也别心事太重,压力太大了。
“我们亲戚家干饭店的,两年才回本,后来赚了不少呢。
“你现在才开几个月家具店,别太心急,等到明年说不定就能回本了。”
老边叹口气,语重心长,竭力安慰。
“……”华父愣了愣,“不是,我回本了啊。”
“?????”老边怔住,“啥?”
“我就是买车一口气把兜里钱花干净了,有点烧的慌,一把火烧出一嘴燎泡,咱活了四十年了,也没花过这么多钱啊,心里不稳当。”华父喝一大口苦茶,叹气道。
真是穷惯了,富贵烧心啊。
“啥???你才开业几个月就回本了?”老边不敢置信。
“是啊,刚开业第一天就回本了呀。”华父挑起眉,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你那铺子不得投入七八万啊?一天就回本?”老边惊的直拍大腿,“那你tm还上个屁的火!人家干几年才回本的,苦熬一两年都没像你这样嘴角溃疡啊!”
“不是,回本是回本了,但现在不是又连着女儿卖画的钱,加上之前的本金和收益,都买了车了嘛。”华父叹口气。
还买了俩背街铺面,也不知道女儿和沈墨说的这俩铺面绝对增值涨价,包赚不赔靠不靠谱。
这半年女儿实在太成熟了,又是设计家具,又是画画卖钱的,他也是有点太信任女儿了吧。
哎呦这钱花的,咋这么快,这么狠呢。
“啥?小华婕又卖画了?”刚进门,准备找老边打麻将的隔壁周维爹诧异问。
“啊……是,在北京参加那个比赛的颁奖,不是得了个第二嘛。跟着清华美院赛制组去故宫写生,画了个故宫,又卖了十几万。”华父嘿嘿笑道,说罢又啜一口苦茶,嘶遛嘶遛……
“十几万?一幅画?”周维爹险些惊掉下巴,坐下后猛灌了一口苦茶。
贼苦啊,挺清醒的啊,不是做梦吧。
“啊,对——”华父被对方一惊一乍吓的,自己声音都小了。
“那……你买这车不会没欠账吧?”老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欠账倒是没欠账,就是存款一口气就花见底儿了。”华父忙给老边和老周倒满苦茶。
“没借钱……自己全款买的这车?二十多万吧这,美国车吧这?”老边像是要吃人。
“啊……是啊……”华父。
“哎呀老华!哎呀!哎呀!!”周维爸扬起大巴掌,一下一下猛拍自己大腿,拍了两下怪疼的,转手改为拍华父大腿,一边拍一边惊呼,这心情,老跌宕起伏了。
昨天还是一起啃骨头的穷兄弟,这人咋就一夜暴富了呢?
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这生个女儿,真这么厉害的吗?
“你可得请客啊老华!”周维爸一顿啧啧,可太羡慕了啊,麻将都没心情打了。
“请客没问题,你先别拍了。”华父伸臂格挡。
对方要再打他大腿,他可要急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