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侯
垮了下肩,他从书包里掏出未完成的围脖,一把丢进垃圾桶。
大夏天的,织个屁的围脖。
只做朋友?
这是他能满足的关系吗?
哼!
……
周六早晨,华婕出门前,一直望着被自己放在屋子里的《思念》。
这幅画已经被沈墨见过了,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现。
所以担心别人识破她画这幅画时的心情,是不是她自己心虚呢?
毕竟,不仅沈墨看到这幅画没什么反应,连沈老师看到《上海田子坊》,也没有觉查出她在画这幅画时对沈墨的移情嘛。
犹豫好半晌,她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想将自己的作品展示给其他人看到。
把自己妙手偶得之的满意之作,分享给最尊敬的老师和同学看见的心情。
于是,出门前的最后一刻,她拎起了4开大幅《思念》,这幅色彩鲜艳到撩拨人心弦的作品。
坐上车,华父看了眼她的画。
华婕本能有些拘谨,如果这东西被亲爹识破,那可就尬穿地心了。
好在华父只是念叨一句:“画的什么奇怪东西,呼啦啦一片的。”
“哈哈,意识流,意识流。”华婕挠头。
还好还好。
“明天你们是下午上课对吧?
“早上我们早起上山玩,带着欢欢和毛豆,去捉蝈蝈,采高粱果。
“你喊上沈墨,让他带上铁锤……这什么破名字……到时候一起玩一玩,散散心。”
车停在沈佳儒小区门口时,华父对准备下车的华婕道。
“啊,好。”华婕点头。
脑海中想起去年秋天,沈墨跟着她们一家上山采榛子,她画下了那幅《晚秋游山》。
那时,她和沈墨还没有特别熟,如今半年过去,他们几乎朝夕相处,一切都不太一样了。
她抿了抿唇,想到这一阵子沈墨低落的情绪,和那些若有所思的神游。
拎上《思念》,背上画材包,华婕跟爸爸道别,一边想着怎么邀请沈墨,一边下车直行,走进沈老师家小区。
第168章 人人读懂这幅画 请记住这个名……
劲松的春天、夏天、秋天都很短, 一眨眼世界就绿了,可如果你不珍惜这短暂的温暖时节,很快你会发现, 又要入冬了。
华婕穿过草坪转绿、松树发新枝的院子,推开了沈老师家别墅房门。
沈佳儒正站在客厅里跟已经开画的陆云飞讲话,因为上海的那幅画至今未完成,所以每次最晚到沈老师家的人, 已经变成了最早的一个。
“带了画过来?”沈佳儒挑眉, 这才回劲松一个星期,华婕就有新作品了?
“……”华婕还在犹豫着要如何开场介绍这幅画,才能先入为主的让老师不至于联想到奇怪的地方,结果还没等她开口,沈佳儒已经伸长手臂一捞, 将画带走了。
而且, 二话不说的,沈老师将那幅画竖在了客厅大窗前, 拍拍巴掌后退两步, 跟陆云飞并肩欣赏。
“……”华婕。
就挺突然的。
“色彩运用好厉害。”陆云飞乍一眼望去, 便被华婕这幅画鲜亮色彩的使用给惊到了。
他怔怔望着,不敢置信。
连画油画的人都不敢用这样的颜色,而华婕一个画水彩的,居然能将画纸点亮成这个程度。
如果是一个画展,这幅画往那里一挂, 其他画作就算技巧再厉害, 第一眼望去,所有人也都会是先被华婕的这幅画吸引吧。
是她能看到的颜色多,还是怎么回事?
她是如何将这么多不和谐的颜色放在一起, 还能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画的?
一点不分裂,一点不矛盾,反而有股奇异的完整和完美感。
陆云飞咬牙,他一辈子也画不出这么多颜色。
光想想这些颜色要放在一幅画上,他就觉得自己脑袋要炸了。
要如何拼凑?
每一种颜色往哪里放?
哪两种颜色能挨在一起?
每一种颜色在这张纸上到底可以用多少?一大块?还是一小笔?
“太厉害了。”陆云飞赞叹一声。
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转头找到杯子,咕咚咕咚喝下大半杯。
奇怪,怎么会只是看看华婕这幅画,就觉得口渴呢?
陆云飞将一杯水喝尽时,才发现沈老师一直没吭声。
他转头朝着沈佳儒望去,只见老师正双手攥拳,一瞬不瞬的盯着华婕的画。
逐渐的,他眉头皱紧。
明明是苦恼烦闷的表情,可眉眼之间却传递出更复杂的情绪。
仿佛是赞叹,又像是忧虑,好似还是赞叹,又还有无奈和迟疑……
陆云飞看不出沈老师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这幅画,他转头继续欣赏和阅读,然后又灌了一杯水。
“老师……这幅能上墙吗?”华婕问。
沈佳儒转头看了看华婕,没有开口。
少女的《上海田子坊》里,揣着对上海那座城的认知,和对沈墨的思念。
藏的那么深,但又显示着少女最美好的情怀。
那真是一幅连沈佳儒这样已经忘情多年的中年人,都会忍不住感叹青春年少的情感多么美好的画。
连浪漫法国人,见到这幅画都要说‘输了’。
只是,沈佳儒以为,那样的表达,已经倾尽了华婕与纸笔融合,传递情感的形式。
却没想到,对于一个青春期萌动情感的少女来说,她的灵感是无限的。
莫奈一生之中画的最多的,除了自家院子里的睡莲外,就是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相同的,雷诺阿常画的模特也是自己的老婆阿丽莎、常给他当模特的女演员珍妮…
每个一生能接触到的人是有限的,而画家由于创作需求更显得孤僻,遇到的人就更少了。
能激发其情绪情感的人,又少之又少。
而人像,是公认的最能激发人类视觉阅读冲动的题材,哪个画家都逃不过。
哪怕是擅长画风景的画家,也大多曾经很想画人物,比如莫奈,比如梵高,比如……
而沈墨,在这个阶段,是华婕最想画的人,也是最明确的能激发华婕情绪的人。
悲天悯人、感叹生命、人生感悟等等情绪是复杂的,也是稍纵即逝的,在和平年代,要持久的、深刻的触动画者,没有那么容易。
而就在画者身边的亲情、爱情和友情,却是持久又浓烈,又容易采集的情感。
华婕现在还年轻,没有走出去,没有看见太多社会;
而爱情又往往比友情和亲情波动性更大,更刺激,更危险,更容易激发人激烈的、复杂的情感。
所以,她以沈墨为题,以对沈墨的情感为元素,去创作,去抒发,是一种必然。
就像沈佳儒曾经以妻子为题,创作出过多幅高价优秀画作,而自从妻子去世……
只是,沈佳儒也忍不住有些害羞,想要躲闪华婕的忐忑和审视。
作为她的老师,他并不介意她将自己对某些东西的认知和探索,发泄在画里,甚至很想拍着巴掌鼓励。
可如果她情感红线的另一头是他的儿子,他忽然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在老师,和父亲的身份间,他要如何寻找一个平衡点呢?
这孩子……简直是在为难他沈佳儒。
也只好,装作识不破,看不透。
作为一个以对画作敏锐非常的大画家来说,这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一个人,要如何掩藏自己的智慧?
唉……
“挺好的,这幅画的色彩……还有情感的宣泄,真的做的太棒了。
“华婕,再假以时日,我也快要无法教你什么了。”
沈佳儒拍拍华婕的头,轻声道:
“这幅画当然可以上墙,而且我希望我们去上海见圣都会的副馆长时,你能带上这幅画,和《上海田子坊》一起,呈现给对方看。
“他会被你画作的艺术魅力折服的。”
“啊……谢谢老师。”华婕一边说,一边心虚的打量沈佳儒的表情,以确定老师没有看出她画的内容。
毕竟他的点评太少了,几乎没有露出什么信息。
她也不太拿得准他是否识破了什么,只好看表情。
“……”沈佳儒自然也发现了华婕的意图,他挑起一抹慈祥的、平和的、矜持的微笑,然后点点头,转开脑袋继续打量前方的画。
绝对不再跟华婕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