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侯
贴地盘绕的粗树干,扭曲游走,像上古野兽一般遒劲凶蛮。
沈墨坐的长椅正在树干环抱之处,仿佛树妖正要吞食他。
但少年歪靠而坐,岿然无惧。
他静心读书,淡然惬意,似如一位斩妖除魔、驾驭自然的神子。
华婕的色彩天赋运用在水彩画中,明丽清透,如春天江南的山水;
而运用在油画中,则浓艳炽烈,如大夏天喷薄的火山。
她不会过度调色,更喜欢用纯色和净色,画面清爽且能轻易抓住人眼球。
在细细勾勒出少年姿态后,她又补充起三百年大柳树的吊诡身姿。
将饱和厚实的颜色叠罩在灰度色层之上,缠绕着生长的树干浮跳张扬,仿佛要展枝破纸,攻击画外之人一般。
而被描绘的更加张牙舞爪的树,也将少年沉静衬托的更甚。
三人在树前画了2天,才将这幅画完成。
喜欢来广场坐在草坪树荫下做活的藏族妇人,和往来信徒及游客等,常常走到华婕身后,看看她笔下胜过风景的好颜色,看看坐在树下读书的少年。
于是,在这两天里,画画的少女,也成了别人的风景。
……
第三天,沈墨的照片洗好,拍的都希一家照片打包好,邮寄给都希大哥。
下午时,华父提前邮寄过来的颜料和水彩纸终于到了。
华婕又可以画水彩画了,裱纸时,她问陆云飞:
“云飞,我们一起请一位六十多岁的藏族爷爷当模特,怎么样?”
藏族爷爷沟壑般的皱纹和神态充满了故事感,气质特别,太想画了!
陆云飞举着沈墨给他洗好的4开德吉梅朵的照片,准备继续画高原幸福花梅朵的油画像,摇头拒绝道:
“画一位满面皱纹的藏族老爷爷,你是想让我一年都画这一幅画吗?
“我不。
“我要继续画梅朵了。”
华婕耸耸肩,只好自己请了位老爷爷模特,耗时五天,且画且观察,且思考,终于细细的将这幅难度超标的人像画完成了。
待画彻底干透,她轻轻抚摸画纸上谨慎又细致的线条,身体里一股温热渗透毛孔。
这幅画的完成,像是又一座高山的攀越。
持续的顺畅创作,放开心怀不考虑目的的任意舒展画笔,真是纯粹又松弛的幸福。
“我可以了。”华婕笑的开朗,“我们开始返程吧。”
318国道而来,317国道而去。
装备物资再次补充完全,一脚油门,三人背朝拉萨,继续苦旅的后半程。
……
……
几天后,沈佳儒收到了厚厚一大箱子的画。
为了保护好这些画,邮寄时还打了木板,做了两层防水保护,拆包时可费了好大的劲。
放在最上方的画,是华婕的海。
阴云压浪,海鸥贴海飞向观者,仿佛正竭力从阴云和海浪的夹击中挣脱。
一张,两张…
偶尔有几张画的完成度并不高,看得出是研究海浪的习作,但因为仍有亮点,还是被陆云飞保下来,一并邮寄回来了。
细细品过每幅画,沈佳儒仿佛看到了自己小徒弟咬牙想要冲破瓶颈的苦。
华婕跑的太快了。
拥有一切的速度过快,让她错过了缓慢调试心境的过程,于是所有成长的烦恼都聚堆爆发,才造成了巨大的恐惧和迷茫。
还好,坎坷出现的早。
总好过出现的晚,烂成陈年老疴。
一声声叹息,虽然明白很多槛要孩子们自己迈,沈佳儒却仍心疼的恨不能替她受难。
然后,她看到了华婕笔下的金沙江……
…
沈佳儒第一时间约了国家红艺馆的馆长郑红军,3天后与之在初约时的茶馆相见。
沈佳儒带着自己挑出的所有可以上展的画,足足有二十多张。
这些画里有风景,有动物,有人,张张灵气逼人,让人阅读起来爱不释手。
“……”郑红军足足看了几个小时,错过了午饭时间,肚子咕咕叫都完全没察觉。
放下最后一幅画后,郑红军发现自己身体发热,出了一后背的汗。
他不仅觉得自己像跟着华婕走过了北京到威海,威海到上海,上海到拉萨…
更觉得自己像跟随着艺术家的步伐,走过了一段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
他能从华婕的画里,感同身受——
这是华婕的创作,给观者带来的最无可替代的体验。
是一次玄奇震撼的心灵奇旅。
喝了两杯浓茶,坐了半个小时,郑红军才彻底将自己,从华婕的情感和她构建的色彩世界里拽出来。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随即朗笑出声:
“我国新一代艺术家里,有华婕这样的人,幸也!”
慨叹罢,他认真道:
“二楼展出华婕在威海的画吧,这一层的主题,就叫《迷茫与苦闷之海》。
“第一层展出海之外的所有画,就叫……《破茧之原》。
“你觉得怎么样?”
沈佳儒认真思考后表达了赞同。
接着,所有人都忙碌开始了。
华父给每幅画寻找最合适的木料做框,又与沈佳儒商量用色、雕工的搭配。
量好尺寸,入厂订做,出厂后又由华父亲自雕刻精修。
布展设计,展中需求的所有物料的订做和筹备工作。
还要为华婕即将创作的作品留出弹性空间。
对外对内的宣传,国内外藏家和相关人士的请帖制作,画展流程的制定……
国美协会、沈佳儒,以及华父等人,加班加点的忙碌。
华父还想在女儿回家前,把四合院彻底装完,可以直接开心入住,又要兼顾自己家具城的工作,忙的恨不能三头六臂!
…
而当无数人为华婕忙活时,小华婕正抱着氧气罐,坐在世界第二大咸水湖泊纳木错边。
一边咕唧咕唧吸氧,一边沉迷画湖不能自拔。
少女运笔如飞,勾勒中不怕人的大鱼,空中不怕人的鸥鸟,和透蓝如镜、清澈圣洁的,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湖水。
这样美的天,这样美的云,这样美的雪山,这样美的古象雄文明发祥地,这样美的神湖,怎么就非得在这么高海拔地呢?
抱着婴儿大的氧气罐,好不容易有机会见这样的风光,怎么也要画个过瘾!
吸吸吸,呼呼呼……
刷刷刷,画画画!
“别太激动,平静情绪。”看着华婕嘴角衔着沉醉的笑,沈墨拍拍她头,提醒道。
“哦,吸……呼……”华婕忙调整呼吸,仿佛一个引气入体、坐定修行的小仙女。
额……抱着巨大氧气罐的小仙女……
而接下来,为了稳定情绪,她只好画的像陆云飞一样慢——
刷……刷……刷……
第244章 生日快乐! 到底还是被爸爸抢了先!……
藏民们一家修房、割青稞, 邻居村民们闲的都会来帮忙。
他们不攀比财富,需要放牧的季节骑着马满山野草原的驰骋,不需要时就坐在土屋前看天看山, 仿佛直至死亡夺走生命都不会长一根愁闷而生的白发。
全国各省各直辖市在各方面支援西藏,华婕一路上看到许多各省援建的房屋、马路、村镇等,处处插红旗,家家摆伟人像。
沿途但凡遇到藏民, 无论对方骑着摩托也好, 步行也好,对上时总是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与他们打招呼。
那种夜不闭户般的纯朴与亲切,让华婕即便痛苦于高原环境的艰苦,仍产生这里像桃花源的感慨。
归程,他们参观了藏民天葬庙, 听天葬师讲如何肢解尸体、锤碎骨骼, 如何点桑烟吸引鹰鹫,如何先喂骨皮肉, 再喂内脏, 才能让挑食的鹰鹫食尽肉身, 达成天葬。
震撼于少数民族的特殊风俗文化,在途径野草原时,他们看到了一群鹰鹫围食一只初死的牦牛。
草原更深处,华婕捡到了一只被风吹的洁白无瑕的羊头骨,和一个巨大的洁白牛头骨。
沈墨举着牛头骨, 让头骨遮住自己头脸, 仿佛肩上生了一颗巨角朝天的牛骨头。
照片拍下的同时,华婕选择借用陆云飞的油画材料,将牛头沈墨画了下来。
油画没有水汽, 油画刀厚涂,惨白的牛头,搭配沈墨的黑T和墨绿色的远山与阴云,给人一种恐怖又肃穆的诡异冲击。
华婕爱不释手,画的很放纵,骨子里的叛逆和恶作剧欲望得到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