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侯
一向娇气的唐阳猛吸一口气,眉头耸起时,带出了一丝难得的英气。
“你要考哪所大学?”
“清华。”华婕微微一笑。
“……”唐阳怔住。
她本来想着,如果华婕说央美、鲁美之类的,她就说“我也会考到那里的,到时候再看看谁画的更好!”,却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说清华……
这就好比你问村东头小狗蛋你的梦想是什么,狗蛋说“当美国总统”。
唐阳语塞,整个思路被打断,自己脑补的后续剧情都演不下去了。
望着唐阳怔怔的表情,华婕扑哧笑出声,随即爽朗道:
“你在清华等我吧,去年清华有美院了。”
“……”唐阳盯着她看了几秒,才点头道:“好!”
华婕笑笑,跟张向阳再次道别,朝着景年摆摆手,转头又跑回沈佳儒身边。
“你同学还挺舍不得你的。”赵孝磊侧头搭话。
“哪儿呀,之前我俩吵架可凶了,她就是想超过我,怕我跑了,不给她机会出那口气呢。”华婕哈哈一笑,回头又看一眼唐阳,“不过,女孩子真可爱,就是任性喜欢欺负人,也有呆萌的一面。”
“……”赵孝磊。
瞧她说的,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
“……”沈佳儒。
夸女孩子可爱,是借着别人夸她自己呢吗?这孩子还真是外向开朗啊。
一行人还没走到楼梯口,楼下忽然传来梆梆梆跑着上楼的声音。
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一个青年跑上来,怀里捧着一沓画,正是一楼画室老师孙楠。
“沈老师!”孙楠紧走几步到沈佳儒跟前,一脸的热切。
虽然他已经二十出头,但……好多名画家不也是中年才发迹吗?
也许他之所以还未成名家,还卖不出画,是因为自己未遇到属于他的伯乐。
万一呢?万一沈老师觉得他是可塑之才,收了他这个超龄学生呢……
一想到如果拜沈佳儒为师,可能得到的好处,孙楠就没办法不搏一次。
他将自己觉得画的不错的画都带来了,渴望拦住老师,给他看看。
但孙楠还未凑上前,便被瘦高的赵孝磊拦住了。
赵孝磊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显得略瘦,但格外有力,推住孙楠上臂后,对方便没办法再上前一步。
“沈老师,请您看看我的画吧。”孙楠一双眼中透出祈求。
赵孝磊转头看沈佳儒,见老师无动于衷,便又用力去拨孙楠。
“不好意思,请您别这样。”
孙楠被拨开,怔怔抱着画,发现沈佳儒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显然对他全无兴趣。
华婕走出两步后,回头看了眼孙楠。
“老师,您看过他的画了吗?”她问沈佳儒。
“看过,色彩还可以,但素描关系差,速写基础也不扎实,连构图都有问题。
“显然是个投机取巧、求胜心切的人,画品不好,再优质的师资也教不出好学生。
“他的问题在心,不在画技。”沈佳儒摇了摇头,对孙楠的印象并不很好。
他无法认同一个画画的人纯粹功利的看待画画这件事。
没了爱,画画与其他手艺也没什么区别,只有真诚的人,才能读懂它最迷人的魅力。
在沈佳儒看来,孙楠那样的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懂,到达一定年纪后,他甚至可能会厌倦画画,仇恨画画。
沈佳儒宁可几年不卖画,整天窝在画室里寻找灵感和突破瓶颈的契机,也绝不为了钱去一幅幅的消磨自己,或者接受邀约硬开画展。
但孙楠那样的人,只要能赚钱,根本不会考虑为自己的画负责,为自己的艺术生命负责。
沈佳儒如许多艺术家一样,虽然看似温和谦逊,实则满腹傲气,对于志不同道不合的人,便会露出锋芒,显得格外难相处,甚至令人刺痛。
“我明白了,我会沉下心来认真对待画画这件事的。”华婕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沈佳儒淡淡而笑。
这孩子倒是挺快进入到他的乖弟子的角色里,将他的所有话都当训教了嘛。
“你诚心挺够的,要学习的,是别的内容。”沈佳儒胸有成竹道。
华婕仰头,恰巧走到窗边,窗外黑压压云隙间穿出的阳光洒在沈佳儒身上。
她望望老师的表情,又看看窗外,伸出手掌心朝上,接住一握光芒。
沈老师对于如何引导她蜕变,已经有规划了吗?
她也迫不及待了呢。
……
二楼画室门口走廊上,孙楠盯着华婕和沈佳儒的背影,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头问张向阳:
“沈佳儒老师把华婕收为徒弟了?”
“是的。”张向阳与有荣焉的昂头,那孩子是从自己这个‘鸡窝’里飞出去的凤凰,她的画室也跟着蓬荜生辉了呀。
“你怎么把她推荐给沈老师的?”孙楠皱眉,一副质问对方使用了什么非法手段的表情。
“华婕是靠自己的实力,得到的认可和尊重。”张向阳回头瞪了孙楠一眼,恶贼眼里所有人都是贼。
“……”孙楠。
“老师,她以后是不是其实不会来画室了?”景年问。
“……”唐阳也看向张向阳。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张向阳。
“……”景年:老师,您真的是在说学生吗?
“……”唐阳。
“华婕去找我拜过师。”孙楠忽然开口。
“?”张向阳。
“?”景年。
“?”唐阳。
“我拒绝了……”孙楠。
“……”景年。
“……”唐阳。
“忘了吧,就算你收了,也留不住。”张向阳。
“……”孙楠。
……
沈佳儒一心急着回去将华婕方才画的色彩对撞,自己尝试一下。
或者就狠下心,在那幅挂在墙上的画上做尝试——
不要怕改变会失败,咬着牙抱着可能毁掉一幅画的决心,撕裂过去,尝试着接受完全不一样的画法。
于是,带着抱着画板和书包的华婕,果断离开少年宫。
赵孝磊车速不慢,厚云积攒的雪还没飘落到地上,他们已经到了家。
带着华婕熟悉几个画室,跟她简单讲解了下周末上课时间,喝口水看着少女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把自己的画材和画板放在空地上,算是暂且在他画室中安顿了下来。
直到此刻,沈佳儒也没想起自己去少年宫时,原本打的是送儿子的旗号。
有了徒弟,忘了儿子。
“你那破书丢了吧,竟误导人,下周起我带你水彩入门。”沈佳儒嫌弃的指了指华婕刚从书包里抽出来的水彩教学书。
“啊……值不少钱呢,我带回去卖废纸吧。”华婕穷的明明白白。
“咦?你带着车钥匙又干嘛去?”透过画室敞开着的门,沈佳儒瞧见赵孝磊似要出门。
“沈墨还在少年宫呢。”赵孝磊道。
“……哦。”沈佳儒这才想到自己还有个儿子,“让他自己骑自行车回来呗。”
“老师,我们去的时候开车带着他,他就没骑自行车啊。”赵孝磊指了指院子,自行车在院子里丢着呢。
他要是不去接,沈墨就得徒步大几公里,顶着风雪,自己走回来。
他们刚才从少年宫回家,倒是把华婕的自行车塞后备箱里带回来了。
华婕的自行车都没忘,沈墨却被忘的干干净净。
“……啊,那你去吧。”沈佳儒看看天色,催促道:“要下雪了,快去吧,等回来了,再开车把这孩子送回家。”
“……好。”赵孝磊点了点头。
所以沈老师催他快点,不是担心自家儿子在风雪中会冷,是担心赶不上送新收的亲学生回家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骑自行车回家就好。赵老师您慢点开车,注意安全。”华婕忙探头道。
“嗯,你跟着沈墨叫我磊哥就行。”赵孝磊摆了摆手,姿态有些懒散的在门口换鞋,然后不忘跟沈佳儒道个别,便出了门。
大门关上的瞬间,雪花终于落了地,扑朔朔一片白茫茫,劲松又要降温了。
……
大几公里外,少年宫篮球场上。
年轻人们一见下了雪,便招呼着各自回家,不打了。
沈墨捋了下短发,雪花落在脸上便融化,他又抹了把脸。
在球架下捞过羽绒服,抖落雪花套在身上,他先溜达到二楼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