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明星满
对,他认为跛子七果然就是个跛脚的,因为跛脚连面都不敢露,胆小到只能帮他出主意,而他,也嫌弃跛子七跛脚,却靠着跛子七的主意,竟然结识到黄哥,还能帮黄哥跑腿,最后还能帮忙组牌局,甚至还能联系到李主任这样的大人物!
但现在呢,他被搜出那么多不该有的东西,还不知道会被送去哪个鬼地方劳动改造,跛子七一丁点事都没有。
当初有多得意自满,现在就有多悔恨和恐惧。
秘书:“谁认得他?”
王麻子盯着跛子七,却忽然浑身发抖起来,像是发了羊癫疯,白眼已经翻了起来。
“快掐他人中!”有人高声喊了,才发现王麻子竟然整个人抖抖索索的,一时骇然。
王麻子缓过来的时候,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连他爹娘带泪的哭喊都仿佛没听见一样,目光呆滞。
“再这样下去,真要闹出人命了,既然我没有犯事,那搜查就应该结束了,要是还怀疑我,你们下次再来搜查,我家会打开门请你们进来,最好是突击搜查,那时候最容易知道我们有没有在家里放违禁的东西。”跛子七阴郁一笑,看也没看王麻子。
秘书深知即使再来,也不会有结果,生了退意。
王麻子被带走了,没有外人,河溪大队社员们才放开来唾骂王麻子,声声带恨。
还有人安慰七大娘,“你家也是倒霉,幸好最后没事,要不然跟谁说理去?这个王麻子,从前我就看不惯他,一个大男人,成天混混,正事不干,让他爹娘养着,他闲着,这不,闲着闲着就闲出事来了,哎哟,那啥黄.色.手抄本要是让大姑娘小姑娘们看见,得成什么啦!”
“王麻子还教人玩牌,王大就是被他拉去的,你们算算,三百块钱,就这么全花进去了?再多钱都禁不住这么玩!赌.博那玩意真是谁沾谁坏。”
七大娘气愤说:“他心肝都黑透了!自己做坏事,竟然还想拉上我家儿子,这种人应该发配去大西北那边劳改!大家伙谁不知道我们最讨厌那些个牛鬼蛇神?近都不近他们,我娃的脚遭了老大罪了。”
“老姐姐,谁不知道你的苦,我们当然相信你家跛子七不会干坏事,那都是王麻子想拉个垫背的。”
“……”
一群中老年妇女围在一起,巴拉巴拉说个不停,齐齐谴责王麻子。
唐冬冬第一次这么认真观察跛子七,跛子七头发长到快将脖子遮住,河溪大队也只有跛子七一个男的将头发留这么长,前面的刘海几乎将眼睛遮住,他有一张弧度奇怪的嘴巴,笑起来更加奇怪,身上有一种阴郁感,本是白色的背心现在几乎成了黄色的,上面有不少补丁也有几个小洞,大热的天,着长到拖地洗得发白的黑色长裤,很浪费布料的样子。
咦——
唐冬冬忽然躲到许嘉远的身后去,小心翼翼抬起头,却见跛子七没有再那样阴测测笑着看她,总有种被鬼盯上的异样感。
许嘉远奇怪:“你又怎么了?”
唐冬冬张张口,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说:“我觉得,跛子七很可怕,他好像盯上我了。”
跛子七动作自然,正在收拾刚被弄乱的东西,许嘉远盯着人看了一会儿,对唐冬冬说:“离他远点。”
“你不说我都要离他远点。”唐冬冬摸摸手臂冒起的鸡皮疙瘩。
“你可以早起跑步。”
“这样我遇上危险就能跑得快了?”唐冬冬神奇地接上了许嘉远的脑回路。
“嗯。”
唐冬冬想了想:“可以有?”逃跑功夫深厚也很厉害啊,而且她这个小身板早起锻炼一下也不错。
“跛子七没事,那以后呢?”唐冬冬扯扯老周的衣服。
老周想到下属的调查,心底微叹,没让唐冬冬看出来:“他很聪明,没有自己动手做过什么,而且,他很会说话。”却阴差阳错走上了歪路。
很会说话?
唐冬冬脑子一转,很快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跛子七光说不做?阴谋家?
“他的话也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即使将他关起来,也关不了几天。”
唐冬冬愕然。
“冬冬这次非常勇敢,俨然就是个小战士,为了奖励你,你可以提一个要求。”
就当是为了安抚她之前受的惊吓吧,那种情况,一般十岁小孩少能抗住,老周也喜欢唐冬冬,许嘉远说要不是唐冬冬,他不会发现后山地下的宝藏,而两个小孩如果没有发现宝藏,那么,很可能那些价值连城的财物会落到王七丫一个人手里。
想到王七丫,老周心一沉,经过审问,王七丫仍然坚持她是后山宝藏第一发现人,所以那些宝贝全部是她的,竟然还说,国家要抢她一个小女孩的钱!
论起后山宝藏第一发现人,是许嘉远和唐冬冬,第一个确定后山宝藏的人是许家军,而王七丫是迟了几天才进去的,按照这样先后顺序来,王七丫才是小偷。
老周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说完后,王七丫脸上清晰的扭曲嫉恨,不似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会有的表情。
许是发现自己被关了很久,并且没有被放出去的苗头,王七丫已经改口,说她认错,不会再跟国家争后山宝藏,老周让她交出从后山偷走的东西,王七丫又不肯说话了。
想到不知道王七丫到底拿了哪些东西,现在也不肯开口,老周也不觉得头痛,反正他们还要在河溪大队待一段时间,有的是时间审问清楚,他们对王七丫是正常的关押,一日有三餐,这个待遇,比王七丫在家更好。
人最怕的就是对比,老周看着唐冬冬发亮的眼睛,他更喜欢觉悟高的同志。
唐冬冬扭了扭手指:“我能先跟许爷爷说两句话吗?”
老周一下子就知道唐冬冬在想什么:“如果是厂子的事,我也已经知道了。”
“那同意建了吗?”唐冬冬忙问。
在唐冬冬的期待下,老周缓缓摇头:“还没有通知。”
“那,我这次能不能还是提同一个要求?”唐冬冬竖起一根手指头,难得有点不好意思,看来建厂的事确实不容易办。
“只是这样?”老周一愣,让唐冬冬确认。
唐冬冬摸摸鼻子,露齿一笑,她的门牙长了不少:“其实我还想我姐以后能到厂里工作,不过,我姐超厉害的!就算我不提这个要求,只要给她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我姐肯定也能做到。”
如果队里要建砖瓦厂,除了烧砖瓦的,那肯定也需要一名处理文书工作的,还有管账目的会计,还有跟人打交道的,唐春妮是河溪大队少有的高中生,明年就毕业了,到时候一齐竞争,还怕竞争不上吗?
当然,知青们被唐冬冬排除了,就算是她也知道,队里建砖瓦厂,肯定会优先招自己人,河溪大队不少社员都觉得知青是外人,本来知青跟社员的关系还不错,但后来有个男知青得了个回城名额,立刻抛弃妻子,知青在河溪大队就成了招人嫌的代名词。
“你那个正在念高中的大姐?”老周来这边,是摸清楚河溪大队情况的,尤其是唐冬冬这个发现后山宝藏的小孩的家庭情况。
唐冬冬骄傲抬头:“嗯!我姐!大队里建砖瓦厂的想法还是我姐先想到的!”
老周哈哈笑了:“那你大姐是个很有想法的同志啊,作为第一个提议的人,在厂里工作似乎很不错。”
“对啊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唐冬冬很高兴,一副找到知己的模样。
“行,我知道你的要求了,那我帮忙去问一下,顺便催一下进度。”老周最后亲近地拍拍唐冬冬的头,是个好孩子哪。
“太好了!”
等唐冬冬蹦蹦跳跳回家,老周跟着许家军到了卫生所,忙忙碌碌大半天,连喝杯水的时间都没有。
队里没空房子,只有卫生所够大,还有空房间,所以唐一民将老周等人安置在卫生所。
老周将他跟唐冬冬的对话复述给许家军,然后说:“冬冬想得明白,难得,按照她这个功劳,原本上面是打算给她本人奖励,不过她不是还小嘛,直接发钱不好,给她安排工作年龄也不够,她姐唐春妮正好是高中生,高中生可以安排一个很好的工作,说不定还能继续往上念,这些都好办。”
许家军欣慰一笑:“冬冬古灵精怪的想法多着呢,按照你们这个奖励,就是图省事,很好安排,一个电话就成,要在河溪大队建砖瓦厂,这里面的事情可就多了不少。”
老周笑他:“你还将冬冬当成你家小辈看了,小远还在这呢。”
许家军看一眼许嘉远,坦荡说:“要是能有冬冬这么机灵活泼的孙女,我能天天笑醒,这小子成天闷得很,有时看着烦人。”
端水过来的王翠兰正好听见了,也笑说:“说得好,我恨不得抱冬冬回家养。”
被嫌弃得不要不要的许嘉远:“……”
老周摇头笑,见许嘉远也不反驳,性子稳得很,要是他家那彪呼呼的孙子听到同样的话,能跟你闹腾三天三夜。
“上头同意在河溪大队建砖瓦厂的可能很大,县里砖窑厂虽大,但也烧不来那么多砖瓦,他们在犹豫的是到底该不该将砖瓦厂建在河溪大队,如果要建,选在公社建更合理。”
“老周,宝藏在河溪大队公社发现的,将厂建在河溪大队,算是另类的补偿,一旦河溪大队建起建瓦厂来,社员们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
国家不欠河溪大队的,但宝藏在河溪大队后山,发现了后山宝藏的唐冬冬要求在大队建厂,合乎情理。
“小远也提了跟冬冬一样的要求。”许家军指指旁边看书的许嘉远。
老周惊讶:“小远没什么想要的吗?”
许嘉远:“我家什么都不缺。”
老周一噎,这话真对。
“虽然我让冬冬提了个要求,她也说了,但一样的,我也不好厚着脸皮应下,我想着,小姑娘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算再去问,老周也知道唐冬冬的答案肯定一样。
许家军:“这个可以,今天冬冬受了老大罪了。”
王翠兰出主意:“我看这孩子喜欢好吃的,不如给她买点?”
“牙刷,”许嘉远不顾屋内另外三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解释,“她想要属于自己的牙刷。”
“牙刷?”老周重复,满脸疑问。
王翠兰解释:“大队不少人家里都共用牙刷,冬冬家里好像有两根牙刷,冬冬奶还问过我,是不是一人用一根牙刷好。”
大人沉默。
“小远怎么知道的?”王翠兰问许嘉远,缓和气氛。
许嘉远表情有点奇怪:“她天天在我耳边念叨。”
许家军看一眼老战友,老周笑说:“我知道要给她什么奖励了。”
当天傍晚,唐冬冬收到一个红通通的洗脸盆,洗脸盆里面装有一条毛巾,一个搪瓷缸子,一根牙刷,一条牙膏,一块香皂,一个军用水壶,最中间的暖水壶相当显眼,满满当当的,抱着很沉。
老周还跟她说:“这是额外给你的奖励,要是不喜欢,来找我换。”说完就回去忙了。
唐冬冬傻傻抱着洗脸盆站在门口,惊和喜全都有!
“奶!奶!你看!你快看!我有新牙刷了!太好了!太好了!”唐冬冬欢呼着跑到杨菊花面前,将洗脸盆往她面前伸,激动得开始转圈圈。
杨菊花瞄了眼,里面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忘性大的丫头,这点东西就高兴成这样,也成,有新牙刷你就别天天在我耳边叨叨叨,我听得都长茧了。”
要不是唐冬冬回家说她被李主任叫去谈话,唐家人都不知道唐冬冬在学校竟然遭遇了这么惊险的事,杨芬芳抱着唐冬冬,眼都红了,就这个丫头,还能没心没肺笑得开开心心,一点心眼都没长。
“我是要让奶给全家人都买牙刷,就算我有新牙刷用,也不会半途而废的,咦——”唐冬冬眨眨眼“所以,这些东西都是我的吗?”
孙兰快步跑过来:“哎哟,冬冬,这么多好东西,你可千万别糟蹋了,先收起来,等到办喜事时,这些东西多体面哪,收起来收起来,哎哟哟,瞧瞧这洗脸盆,红得真正,这毛巾也是红通通的,搪瓷缸子装水喝多有面子,这个香皂闻着真香,这么一大条牙膏够咱家用很长时间了,还有这个牙刷毛真齐整,明天我得试试新牙刷好不好刷,这水壶就是军用那种吧,大姑姐家有,哎哟哎哟,最最好看的就是这个暖水壶了……”说着说着,就伸手要将洗脸盆接过来。
“啪!”响亮的一声,打断了孙兰念经。
杨菊花冷着脸:“谁都别想这些东西,人家送给冬冬的奖励,就是冬冬的东西,这是她今天遭的罪才有的奖励,要是你们跟冬冬一样,我也不分你们的东西,别这么小家子气,看着就烦,你们好意思占一个娃的便宜?反正我没这个脸。”
既然杨菊花都说自己没脸,这家里的谁还敢说自己有脸呢?
但是,洗脸盆里的东西叫人看了真眼红,尤其是暖水壶,家里有暖水壶,修修补补用了很多年了,怎么比得上这个新的红色的暖水壶?
孙兰眼红得要滴血,不肯放弃:“娘,冬冬不是要新牙刷吗,新牙刷就让她一个人用,暖水壶还有水壶香皂这些,家里都缺,这有新的,冬冬一个小人,怎么用得过来?”
唐冬冬紧紧抱着她的洗脸盆,不同意:“二伯娘,奶说这里的东西都是我的!”
要是能单独用一套自己的洗漱工具,唐冬冬哪还愿意跟别人共用?牙刷毛巾香皂多私人的东西,有机会摆在面前,不争取就是傻子!
而且,这是她劳动得来的,光明正大能用那种,一旦退让,接下来几年估计还得跟家里人共用东西,她才不要。
“哎,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自私,都是一家人,你用我的我用你的,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孙兰哪可能这么退缩,要是今天不划拉点好处,这些东西就全都成了三房的了!
“二嫂,你嘴巴越来越臭了,你还是去粪坑洗洗更好。”杨芬芳立马站出来给她闺女撑腰,想占便宜?过了她这关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