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明星满
“我看这回娘是真的心寒了。”杨芬芳转头小声跟唐立强说话。
唐立强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点点头：“嗯，伤心了。”
杨芬芳看了眼四仰八叉睡午觉的四个娃，推了把唐立强：“我是真没想到，唐昌唐盛能为着个菠萝哭得这般厉害。”
回过神来的唐立强摇头：“这不是菠萝的问题，说起来，今天唐昌唐盛这一哭，倒是让我想起了以前，当年家里才是真的穷得叮当响，饥一顿饱一顿的，尤其是饥荒那几年，真是让人饿怕了，爹娘这般节省，也是因为经历过饥荒，知道粮食的重要，勤俭持家，勤俭才能持得了家，也就是娘会节省，家里才会攒下家底。”
“娘从前总是会用割肉吃让我们多干活，很多时候是没有割肉的，偶尔一次才会割肉，就这，我们都能开心整一个月，天天盼着、数着日子过，失望的次数是最多的，可也这样过来了，兄弟姐妹也没有闹的，都知道家里穷，懂事着哪，以前大姐二姐送好东西给爹娘，爹娘哪次不是换成粗粮吃了？如今家里好过了，娘才舍得给娃们分糖吃。”
“爹说的话也有道理，咱们有了粮，条件比以前好多了，偶尔也能让娃吃些零嘴，咱有四个娃，哪个不是当成宝的，都想让他们吃好喝好以后还有好前程，所以啊，咱以后不能跟二哥二嫂那样哄骗咱们的娃，说到就要做到，做不到的就别说出口，不然孩子当真了，你舍得看她哭？尤其是冬冬，她肯定会当真，我可舍不得咱家大宝贝失望嘞。”
“去你的！就你会想会说，我这个当妈的就不疼娃了？”杨芬芳敲了敲唐立强，“唐昌唐盛哭得真伤心，我从前也没见过他们哭成那样！”
唐立强笑：“现在的娃跟我们不同了，这对爸妈的要求啊，也就不同了，咱不止是要让娃们吃饱，偶尔还能给他们些零嘴。”
“行行行，还要说话算话是吧！”杨芬芳翻了个大白眼，随后也笑开了。
“那妈你将我的压岁钱给我吧！我要用！”唐冬冬倏地翻了身，从床上跳了起来，大叫，双眼亮晶晶的，手还往杨芬芳的方向伸得长长的。
唐秋实也跳了起来：“还有我！还有我的压岁钱！妈你以前就说是帮我们收着的，等我们要的时候，你再给我们，我现在就要！”
唐夏明也拉着衣服坐了起来，伸手要钱：“妈，我的压岁钱比冬冬秋实都多。”
杨芬芳愣了愣，看了看几个娃，又看了看她男人，恍然明白过来，“好啊，合着你们几个跟你们爸唱双簧，就想从我手里挖钱！”
唐春妮拿起扇子扇风，笑着解释：“太热了，睡不着，妈你跟爸说话的声音一点也不小，我们都听见了。”
唐立强“哈哈哈”笑：“没唱双簧，冬冬跟秋实两个闭着眼，眼皮一直动个不停，也是话赶话说到那里了，我也没劝你，是你自己说的，说话算话，春妮夏明倒是装得好，爸没看出你们醒没醒。”
杨芬芳捶了唐立强好几下，虎着脸说：“没钱，都给你们买吃的了，不然你们以为咱们偷偷吃的炸黄豆都是从哪里来的？”
唐冬冬想着他们家以前经常偷偷在屋里加餐的事，半信半疑的：“真的，妈你没骗人？”
杨芬芳点头，唐立强就重重“咳”了一声。
杨芬芳猛地想起“说话算话”，无奈道：“……假的，你们四个这么多年的压岁钱加起来都没几块，妈没花，都收着，但是，你们要用钱，也得说清楚要钱干啥，不是正经事，不能拿钱，一旦被我发现你们拿钱干坏事，就不准吃你们爸做的东西！”
到底是当妈的，杨芬芳很快就想到办法治住要钱的几个娃。
唐冬冬，想了想，要钱跟让爸做好吃的，当然是让爸做好吃的更划算，而且她没有要花钱的地方，真要用钱了，也能磨她爸的零用钱嘿嘿，她知道，妈会给爸零花钱用嘿嘿嘿。
“那我不要钱了，爸你能不能做些好吃的零嘴儿？对了，爸你给我们做辣条吃吧，用剩饭就能做辣条！”唐冬冬脑里的小灯泡亮了，对啊，辣条这种神物，全国人民都爱吃的零嘴！
“辣条？用剩饭做？”唐立强没听过这种东西，但他一向对新的食物很有兴趣，心思顿时被转移到辣条上。
杨芬芳提醒两个已经沉浸进辣条里的父女俩：“剩饭？咱家就没有剩饭！”
呃，好像现在辣条还没出现？唐冬冬不清楚辣条什么时候被发明的，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她看过一些用剩米饭自制辣条的视频，记得大致步骤，一些细节不记得了，当时只顾着流口水，但她有厨艺全能的爸爸啊，她爸肯定能成功做出辣条。
而唐冬冬也不敢说得太具体，只跟唐立强说了说：“怎么做的我不知道，全靠爸你自己琢磨啦，又辣又有嚼劲的辣条！”
唐立强在心里琢磨了会儿，就说：“冬冬说的像是面筋，如果是面筋，爸知道怎么做，我看看怎么调味。”
对哦，辣条好像还是从面筋发展来的？唐冬冬不确定地想。
这都不是事，重要的是辣条能不能提前做出来，她爸做的，又健康又安全，而且绝对美味！
大家虽然不知道辣条到底咋样，但看到冬冬的馋样，就觉得很好吃了，都不由期待起来。
杨芬芳就说：“等你做成这个辣辣的面筋，咱是不是也能用面筋跟人换东西？要是真的好吃，那换的人肯定不少。”
到时候家里又有新的吃食跟人换其他东西了，杨芬芳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换得越多，家里收入的东西就更多，她是很支持唐立强做东西的。
唐立强摇头说：“这东西要用白米饭白面粉这些精细粮做，调料用的东西更不能少，做出来成本肯定不低，大人舍不得吃，娃们就算爱吃，也不能经常吃，吃不起。”
“那不如找大姐？”
“现在不成，估计要等大姐夫脚好了，保家那边，咱不能再去麻烦他，二哥二嫂那边最近正想办法说能不能多做些豆腐干。”
杨芬芳顿时没话说了：“算了，反正咱家现在也不差，不用急这一时。”
唐立强：“我媳妇就是通情达理。”
杨芬芳一囧：“……”
下午学校没课上，唐立强出门去修水渠，唐春妮去砖瓦厂，唐夏明唐秋实也得上工，唐冬冬戴着草帽跟着杨芬芳去上工拔草，拔草这活还算是轻松的，不过，就算是轻松，地里的活就没有容易的，唐冬冬埋头吭哧吭哧拔了好一会儿的草，看着剩下的一大片，真要命，但也不能不干了。
幸好还能跟王宝英时不时说会儿话，不然真要闷死在地里。
杨芬芳干活利索，拔完自己那一片，就跟唐秀喜回过头来帮自家闺女拔草。
等到下工，唐冬冬整个人都想从河里出来一样，衣服都能挤出水来，萎靡不振地靠着杨芬芳：“妈，好累啊。”
杨芬芳倒是还算精神：“这就累了？等到秋收，那才叫累，一天都得弯着腰割水稻，晚上下工，腰都直不起来，妈是习惯了，你以后不想这样，就好好念书，考上高中。”
唐冬冬：“我肯定考上高中！”
杨芬芳：“成，话我给你记着了。”
两人又绕到自留地那边拔了些青菜，如今自留地也分开了，不过因为之前种下的粮食还没收获，所以大家都是在同一块菜地拔菜吃，唐冬冬又一次见孙兰掰了好多青菜，抱都抱不住了，又想翻白眼。
这个二伯娘真的是，不知道让人怎么说，拔的菜多了，能吃到烂，烂菜叶又不舍得丢，一样煮了吃，搞得唐昌唐盛一到吃饭时间就往外面跑，要不是杨菊花说了她，孙兰今儿还不止拔这点儿菜，就这，他们一家四口都吃不完！
杨芬芳懒得搭理孙兰，反正地里菜还有，谁管她孙兰掰多少青菜。
孙兰掰好菜也不急着回去煮饭，还站在边上盯着杨芬芳，见她掰的一点也不少，不免酸溜溜说：“三弟妹，你生了四个娃，可真是占便宜，就这青菜，都能比别人家多吃一些，不像我，只生了两个娃，太亏了。”
唐冬冬：“……”很好，这很二伯娘！
杨芬芳讥讽说：“二嫂，你要是觉得亏了，你就自己吃三个人的份，这样你只吃菜就饱了，还能省下粮食，岂不是正正好？”
孙兰一愣，然后用力拍了下大腿：“哎哟！我咋没想到呢？还是三弟妹提醒了我！我多掰些青菜回去，今晚就吃青菜了！省粮食！”
唐冬冬和杨芬芳都惊呆了，愣愣地看着高高兴兴掰青菜的孙兰，这不就是随口一说吗？她怎么就当真了？真听不出这是笑她？
杨芬芳吐了口气，拉着唐冬冬：“赶紧走，别在这里傻站着。”免得沾上二嫂的傻气！
唐冬冬：“……妈，我都能想到今晚唐昌唐盛又要饿肚子了。”
杨芬芳也是无语：“轮不到咱管，饥荒的时候，人连树皮都能吃了饱肚子，只吃青菜，也就是肚子不舒服，也不知道这回你奶还肯不肯出面管她。”
唐冬冬想了想，摇头否定：“我奶肯定不管，就算不忍心，也不会管，二伯娘也不是不给他们吃饭。”就是吃青菜而已，二伯一个壮劳力，只吃青菜不吃粮食，肯定干不了活。
杨芬芳：“说不定你二伯娘自己吃青菜，让你二伯和唐昌唐盛他们吃粮食。”
这确实是孙兰会做得出的事。
唐立强又是安安全全回来，唐冬冬今天也放心了，这段时间她都暗暗盯着她爸，毕竟还在修水渠，也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来，要是能跟过去，唐冬冬早就当唐立强的小尾巴了，可惜不能，她就只能每晚问问情况，让她爸注意安全。
“下午修水渠时，有人向我打听，为啥不将闺女嫁到县城。”
唐立强一句话，顿时让抢食的一家人停下筷子，纷纷扭头看向他。
唐春妮一惊：“爸？”
杨芬芳忙问：“咋回事？杨二婶都收了咱家的东西，还将这件事传出去了？”
县城郑家看中唐春妮的事，也就是两家，还有杨二婶知道，自己家肯定不会往外说，要么是郑家说的，要不就是杨二婶说的闲话。
唐立强摇头，神色也有点冷：“那人说不知道从哪听来的，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怕是不少，都是在暗地里面，明面上没人说，要不是今天被人问到了，都不知道这件事已经被传开了。”
杨芬芳咬牙：“这些个杀千刀的！就会造谣！”
“小声点，省得有人听见了。”唐立强抬头指指外面，他们搭了个小灶房，一般也在里面吃饭，省得做点吃的都要被李一梅孙兰盯着看，至于味道，闻到就闻到吧。
杨芬芳耸然一惊：“难不成是她们？”对了，那天杨二婶来说郑家的亲事，李一梅孙兰都听到了！
唐立强：“有人说看到大嫂去找杨二婶了。”
不排斥两个嫂子大嘴巴说了出去，毕竟她们的嘴一点也不严，而且唐春妮也不是她们的闺女，更何况，她们都没生过闺女，就没有闺女名声坏了嫁不出去的担忧。
“她肯定是去找杨二婶给唐钢介绍相看对象了！”杨芬芳肯定道，想了想，又恨，“那些碎嘴婆娘还不知道背地里咋说咱家春妮呢！”
想也知道了，她们肯定会说，唐春妮连县城的人家都看不上，这是要嫁到省城？嫁到首都去不成？一个眼光挑剔、攀高枝的大帽子就能往春妮头上扣下！
唐春妮放下筷子，这事情可大可小，人都是往自己想的方向去想象的，以讹传讹，最后会被穿成什么样，谁敢保证？
唐冬冬望了望大家，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闲言碎语的威力太大了，一个处理不好，能毁掉一个人，她好不容易才将大姐拉出泥坑，现在才发现，还没完全拉出来，一个不慎，大姐还能掉进坑里。
真希望时间快点过去，等到开放了，女性也能更加自由不受束缚，选择更多，大姐更不用只拘泥于河溪大队这个小小天地。
“爸，你打没打听到郑家的事？”唐冬冬一句话，点醒了众人。
“都只是一些大家知道的事，关于郑家私密的事，很难打听到，”唐立强说着，“都说郑家严父慈母，郑大志是个优秀青年，郑大志两个姐姐也都是好相与的，人人都这么说。”
唐冬冬很想说，郑大志他不能人道，但她见都没见过郑大志，连县城都很少去，怎么会知道这么私密的事？总不能将她穿越的事说出来，一旦说了，那就完蛋，她是决定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的。
人都是自私的，虽然知道对不起唐春妮这个姐姐，但唐冬冬还是不敢说。
唐春妮：“爸妈，没事，听信这些谣言的人，他们看不上我，我也不想嫁给他们，我以后要嫁的人，肯定要理解我才行！”
说完，唐春妮脸爆红到脖子根，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明确地表达了自己找对象的事，哪能不怕羞？
但是，话都说到了这里，唐春妮发现说出自己的想法也不是那么困难，这里都是她的亲人，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只会支持她，赞同她，鼓励她。
“我觉得我近几年不想找对象，我想好好工作，多赚些钱，以后也有底气，更何况，我在砖瓦厂做会计，肯定不愁没对象，而且嫁了人，就没现在这么自由自在了，我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撑起一个小家，等过个几年，大家就不会再说我的事了，都不新鲜了，爸？妈？你们觉得我说的话成吗？”
一口气说完，见大家都在看着她，唐春妮很想立刻低下头，却硬撑着，对上爸妈的眼睛。
唐立强很欣慰：“成！怎么不成？你想咋样，爸都支持你！”大闺女越来越有想法了。
杨芬芳吃了一惊：“春妮，你是怎么有这些想法的？”她了解自己的大闺女，要是从前，春妮是万万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唐春妮扭头看唐冬冬：“听冬冬说的多了，自己也琢磨的。”
唐冬冬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反手指了指自己：“我？”
唐春妮：“对啊。”唐春妮知道自己的变化都是因为冬冬，冬冬那些古灵精怪的主意，时不时语出惊人，都能让她思考好久，琢磨得多了，她的思维也有了转变。
这些转变，都是好的，而唐春妮想变得更好，所以，她要不断思考，不断思考。
唐冬冬傻眼：“我这么厉害？”感觉我姐已经走上独立女性这条路了！
“你不是总说，人格要独立，思想要成熟，人要时时刻刻动脑子不然脑子就生锈了，要学会长大……冬冬说了很多，姐都记着。”
唐冬冬回想，她确实说过这些话，但也就是应景说说，当时小嘴嘚吧嘚吧完了，完全没想过会有什么影响！
“算了，反正我姐最厉害！”谁也不能反驳！
愁闷的气氛终于散去了一些，毕竟管不住别人的嘴，而唐春妮自己有想法，如果自己立起来，别人说得再多，影响也是有限。
然而，没过两天，队里竟然来了个爆.炸性消息——王爱生要嫁去县城郑家了！
唐冬冬很懵：“王爱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