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毕之安看了一眼周围状况,近处无人,只远远有官员走动。
他压着声音道:“有些事情,我无能为力,但只要帮得上的,我不会推辞。”
温子甫一怔,待明白毕之安的话中之意,他眼眶一热。
前年的案子,没有牵连到他和温子览,也放过了定安侯府,他庆幸之余,亦有悲切。
因为温子谅死的。
温子甫自知没有能力去翻案,温子谅死前他帮不上,死后他也帮不了,他能做的,就是照顾好温宴和温章,告慰兄嫂在天之灵。
仅此而已。
可这世上,还是有人知道,温子谅夫妇本不该死,他们是被牵连了,是无辜的。
仅仅就是这么一句话,就能让人心里宽慰很多了。
温子甫亦道了声谢。
毕之安没有再多说,拍了拍温子甫的肩膀,转身回了书房。
他也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顺天府外,围观的百姓们还未全部散去,聚在一块讨论案情。
“这人真是太恶毒了!杀妻杀妹,就因为觉得她们没有用了!”
“可不是,跟他投生到一个家里,太惨了!”
“这还是读书人呢,他老子也是个当官的,听说还是个好官,可见是好竹也会出歹笋,一世清名全毁在这儿子身上。”
亦有几人不屑,直骂仇羡没用。
“那婆子胡搅蛮缠,咋咋呼呼,根本没有证据,就这,那傻子还认了!”
“就是,只要他不认,衙门能把他怎么样?尸体早烧没了。”
“咬死婆子是诬告,不就行了,胆子那么小,还杀什么人!在街口多宰几只鸡,胆子都比他肥!”
有人骂,有人嘲,沸沸扬扬的。
温宴带着帷帽,与黄嬷嬷从府衙出来。
黑檀儿就在她胳膊之中,一双漆黑的眼睛在人群身上来回看。
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仇羡确确实实是个胆小鬼,但他在公堂上毫无抵挡之力,全是因为他的胆子前两天就被它被吓破了。
吓一次不够,吓两次,还不够,再吓第三次。
这不就是吓出成果来了吗?
温宴听见黑檀儿轻声咕噜咕噜着,忍不住笑了笑。
轻轻摸着它的脊背,温宴小声道:“没错,都是黑檀儿的功劳。”
黑檀儿仰头,冲着温宴喵了一声,得意洋洋,很是满意。
习渊殿。
众人刚刚结束课业。
霍以骁按了按眉心,驱散困意。
先前,田翰林授课之时,他注意到朱桓数次转头看他,这会儿抬眼看去,又恰巧对上朱桓的视线。
“殿下想说什么?”霍以骁先问了一声。
朱桓迟疑了一阵,终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霍以骁没有再问,朱桓就是这么个脾气,他习惯了。
朱茂过来,揽了朱桓的肩膀,笑着道:“过几天我生辰,我请吃酒,可不许说不来。”
朱桓没有驳朱茂的面子,应下了。
朱茂又看向霍以骁:“叫了你好几回,总是推托着不来,这回一定得来,我得跟你好好喝一回,比一比酒量。”
霍以骁正欲推辞,那边朱晟怪笑了一声。
“比什么?”朱晟道,“别是大哥你喝趴下了,他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最后实在睡不着,坐着马车满城晃荡。”
话音一落,朱晟的伴读很捧场地笑出了声,连他身边的两个小内侍,都挤眉弄眼着,一副要笑又不敢大笑、但也不敢不笑的样子。
霍以骁扫了几人一眼,在心里点评了一句“戏不行”。
看来,朱晟的跟班也不好做。
这些年跟了朱晟好几年了,愣是没看出有多少进步。
一面想着,霍以骁一面又看向朱桓。
朱桓的脸色比先前还差,显然是压着火气。
啧。
霍以骁收回了视线。
朱桓更不行,但凡与唐昭仪多学一些,也不至于如此。
“殿下,”霍以骁道,“我今天回霍家,不歇在宫里了。”
朱桓看着他,没有问缘由,也没有阻拦。
朱晟被忽视了个彻底,脾气越发上来:“出宫做什么?”
这样的问题,霍以骁本是可答可不答,或者说,他只是朱桓的伴读,而不是朱晟的伴读,随便打个马虎眼就行了。
当然,以霍以骁和朱晟的关系,当作没听见,也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霍以骁回答了。
他冲朱晟弯了弯唇,笑不似笑,更像是挑衅。
“我今晚上八成也睡不着,”霍以骁道,“不出宫,我大半夜只能在宫里骑马了。”
朱晟被怼了个正着,眼看着霍以骁给朱茂等人行礼后离开,他都没有憋出话来。
一直悠哉悠哉坐在一旁的朱钰看完了这场交锋,抚掌笑了起来:“打、打不过,说、你还是说不过,他真就半夜绕着漱玉宫骑马,父皇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你又不是头一回吃瘪了,二哥,何必呢?”
朱晟瞪着朱钰,眼睛里冒着火。
朱钰跟没事儿人一样由着他瞪。
朱晟重重甩了袖子,带着人走了。
朱钰是皇后嫡出,朱晟想干架,也得掂量掂量。
霍以骁前脚出了习渊殿,后脚就被唤到了御书房。
皇上的书案上堆着厚厚的折子,见霍以骁来了,抽出一本,让吴公公递给他。
霍以骁打开,扫了个大概,轻笑出声。
第143章 霍以骁绝对干得出来
这折子是都察院一御史写的,指责霍以骁大半夜在街上跑马,不成体统。
那夜既然遇上了京卫指挥使司的人,事情就迟早会传开,倒不是徐其润是个大嘴巴,而是在场的人不少,三两下就能传开。
霍以骁也不担心传开。
他这两年,好事儿坏事儿都不少,半夜在城里瞎逛,真不算多出格。
比起跟朱晟大打出手,“瞎逛”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刚才朱晟拿这事情刺他,霍以骁一样不痛不痒。
同样的,这折子再怎么弹劾,也没有什么影响。
“这位御史……”霍以骁的舌尖顶着后槽牙,勉强斟酌了一番用词,道,“这个月没有其他事情能议的,拿我凑个数?”
吴公公赶紧拿手压住嗓子眼,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他看了眼皇上,又看了眼霍以骁,忍得有些辛苦。
虽然,吴公公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四公子能不能不要这么直言不讳!
毕竟,这种弹劾落在四公子身上,跟扔进池塘里的小石子一样,根本不起波澜。
皇上不会罚,四公子无所谓,连都察院的右副都御使霍大人都懒得拦,让这折子进御书房兜一圈。
霍以骁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吴公公的隐忍,从折子里挑了两句,阴阳顿挫地念了,而后抬头看向皇上:“我看这御史自己也知道,所以弹劾不似弹劾。
洋洋洒洒、龙飞凤舞,文章写得还挺精彩,再润色润色,添上一段‘四公子夜访某某姑娘而归、帘子撩开、守卫们闻到了一股还未消散的胭脂香’,这折子出了御书房,能直接送去书局。”
皇上气笑了:“你怎么不干脆说,那某某姑娘藏在你的马车里?”
一言中的。
霍以骁没有心虚,直接道:“您说得是,那某某姑娘就是温宴,她当时就在车上,我带她夜游京城呢。
先生们总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果然不是一句虚话。
您读了这么多的话本子,编起故事来,就是比我强多了。”
皇上按着眉心,深吸了一口气。
三句话,每一句都让他头晕,一时之间竟是比不出,哪一句更让人上火。
“朕叫你来,也不是要训斥你,”皇上从吴公公手中接过茶盏,一口饮了,稳住心神,道,“朕是要问问你的身子,大半夜睡不着,总归对身体不好。
夜里没有睡够,白日讲课时犯困,长年累月的,损的是你自己。
明日朕让太医去太妃娘娘那儿,你散课后过去,请太医仔细诊一诊,开个方子。”
霍以骁合上了折子,见吴公公努力给他递眼色,他没有直接回拒,道:“先前已经为此请过太医了,吃了几贴药,没有什么效果。”
“那就换个太医,”皇上道,“要是不行,继续换!人怎么能不好好歇觉呢?”
霍以骁应下了。
皇上见霍以骁听话了,赞许地点了点头,道:“若还是歇不好,也别大半夜的在街上行马车了,不然御史们各个拿你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