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温宴看样子也兴致勃勃的,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问上几句。
老夫人转了转手腕上的檀木佛珠串。
以霍以骁和太妃娘娘对温宴的喜欢,霍怀定此番南下,按道理是会有所表示的。
哪怕孩子们未曾正式定下婚约、私相授受不合适,霍太妃作为长辈,捎一两句话给温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桂老夫人很是期待。
为了能一路观景,温家人要在渡口换船,走水路穿过西子湖,到茅家埠上岸,再坐马车上山。
上船后,温宴被温慧拉着在甲板上看景。
水波潋滟,远山近水。
温慧指着几处显眼的说了,心念一动,凑过去寻温辞:“大哥、大哥,季究那群混账打架落水的地方是在哪儿?你指我看看。”
温辞也是事后听说,哪里知道真实位置,被温慧问得没有办法,随意指了个方向:“好像是那儿。”
温慧乐了,想趴在栏上探头探脑去看,吓得丫鬟婆子们赶紧把人抱回来。
温宴弯着眼看,她也是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热闹了。
嬉笑打闹,满满的烟火气。
她的余光瞧见了桂老夫人。
老夫人也是乐呵乐呵的,慢条斯理饮着茶。
温宴心说,果然,只要能出门放风,无论是年轻如温慧,还是年迈如老夫人,就没有不高兴的。
原本,黑檀儿也想跟着来,温宴不让,气得那猫儿咧着牙给了她一爪子。
啧!
茅家埠的渡口有些拥挤。
不止是临安城,苏北、嘉湖一带的香客走水路到天竺进香,也是在这里登岸。
温家人等了会儿,船只靠岸,陆续下船。
这里已经备好马车等着了。
温宴随姐妹一道,温辞看顾两个弟弟,桂老夫人跟前只留了安氏,曹氏乐得自在,上了马车就靠着引枕闭目养神。
安氏给桂老夫人捶着腿。
大抵是霍怀定让老夫人心情舒畅,她缓缓道:“御史说一句好,比考评上连年的优都有用。等巡了临安再巡明州,让三郎仔细些、机灵些,兴许,都不用老婆子想法子,之后三郎能调去京城呢。”
安氏嘴上规矩应着,心里拔凉拔凉的。
调京城去?
京城的缺若这么好等,大伯在京中十余年,早就把两个弟弟都弄到京里去了。
不可能实现的事儿,老夫人这么说,不是排揎她又是什么?
况且,无论丈夫是在明州还是京城,老夫人不放她,就是不放她,有什么用?
她自己被老夫人管得死死的,府里的银子又叫二房扣得死死的,如此下去,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温鸢嫁妆少了又少,在婆家没少受奚落,温珉还在念书,进学、科考、娶亲,样样都要投银子,偏温子览的官职短时间内到了头,没有门路很难再升……
安氏睨了桂老夫人一眼。
说穿了,老夫人偏心,老夫人折腾!
要改变现在的局面,唯有分家!
只是,父母在,别籍、异财,是律法所不允许的。
普通百姓家还能有不举不查,温子览是官员,断断不行的。
对温家其他人而言,老夫人的存在等于一块匾额,但对安氏来说,还不如没有呢,反正,侯府荣光什么的,她没享受过,反而,温鸢因没有与“侯府姑娘”相符合的陪嫁,而受了委屈。
安氏想入了神。
直到马车停下,外头婆子请老夫人下车时,安氏才猛得回过神来。
寺中响起了钟声,惊起鸟雀一片。
安氏远望山门,一个念头在心中一遍遍划过——老夫人若是不在了,就好了。
第21章 好多血
温宴下了车。
岁娘过来替她整理衣摆袖口:“还算那坏猫有良心,那一爪子没用力。”
温宴笑了笑,余光瞥见马车顶上一只黑色身影,她微微一怔。
岁娘没有瞧见,还在絮絮说黑檀儿的坏话。
温宴冲她抬了抬下颚,示意她看车顶。
岁娘顺着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只冲着她呲牙的黑猫,她不由瞪大了眼:“它怎么跟来了?”
温宴笑了起来:“你刚说它坏话,它都听见了。”
岁娘摸了摸鼻尖。
黑檀儿从车顶跃下,蹦到了温宴怀里,冲岁娘翻了翻白眼。
岁娘道:“真是成了精了!”
桂老夫人听说温宴养了只猫,她平素不喜这些猫狗,自不会让温宴抱来看一眼。
今儿初见,老夫人不由拧眉:“通体黑的,不吉利。”
温宴全当听不出桂老夫人的嫌弃,四两拔千斤的:“所以才叫黑檀儿。”
老夫人不至于为了一只猫去训温宴,便道:“既带出来了就看好,山上地方大,人也多,若是跑丢了,想寻回来都难。”
交代过了,桂老夫人让安氏与刘嬷嬷一左一右搀扶着,拾级而上。
迎客僧与老夫人行了佛礼。
温宴跟着入内,先往大殿拜了拜。
寺内香火繁盛,老夫人的体力不及年轻人,拜过后,就往厢房歇脚了。
温慧闲不住,要带着弟弟妹妹们去看银杏、看秋桂。
曹氏拨了不少丫鬟婆子跟着,自己也入了厢房歇息。
她合衣睡着了。
隐隐约约的,有婆子来唤她,说是温慧不小心摔伤了腿,流了好多血。
她一听就急,蹭得坐起身来,才惊觉是做梦。
曹氏揉了揉眉心,刚要长舒一口气,就听得外头廊下传来一丫鬟尖叫声,而后叮铃哐啷一通响。
她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赶忙走出去。
尖叫的丫鬟站在一间厢房外,手上端着的素斋全洒在了地上,木头餐具滚落散开。
被曹氏打发到对侧厢房休息的胡嬷嬷等人也听见了声音,纷纷从里头出来。
“怎么回事?”胡嬷嬷一面走,一面压着声斥那丫鬟,“老夫人正歇着,你在她房间外头大呼小叫个什么劲儿!”
丫鬟木楞着回过头来,脸上比哭还难看:“妈妈、妈妈……血,好多血……”
胡嬷嬷被她闹得莫名其妙,骂了两句,待走到丫鬟身边,透过半启着的窗户看到里头场面……
“哎呦我的老娘哦!”胡嬷嬷几乎跳了起来,“来人呐都来人呐!”
曹氏突得想起梦里温慧伤了腿流血了,心里一阵跳,下意识要赶过去看。
胡嬷嬷扑过来拦她:“夫人、夫人您缓缓,您先别看,真的!”
曹氏一把挥开了胡嬷嬷:“让开!到底怎么一回事!”
她大步走上前,房门比窗户离她近。
她当然没有再从窗户探进去,直接推来了门:“老夫人,三弟妹,是我,我进来了。”
用力连推了三下,曹氏才推开,她大步进去,看到里头模样,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桂老夫人躺在床上,衣衫带血。
安氏软身坐在床边地上,脑袋上的血顺着脸颊、脖子流下,染红了半侧身子,她的手上有一把沾了血的匕首。
婆媳两人,没有半点儿动静。
哪怕她们闹出了这么大的声音,都一动不动。
曹氏也不知道两人还有没有气,她只觉得一头浆糊,乱成了团!
因着要来进香,提前就定好了这一排厢房。
桂老夫人喜静,留给她最里侧的这间。
曹氏的房间离老夫人较远,而丫鬟婆子们不是去伺候温宴等人了,就是被打发着自己休息、或去殿里拜拜。
以至于这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愣是没有谁听见动静。
是有歹人潜进来下手了?
要真有歹人也就罢了,曹氏怕就怕是自家三弟妹受不了老夫人,突然就爆发了,给了老夫人一刀子后又自裁。
曹氏的眼前,甚至出现了安氏拿着匕首刺向老夫人的画面。
与平日里温顺、略有些胆怯的安氏全然不同,那么癫狂,那么凶狠……
妈呀!
光想象,就气血上头地要厥过去!
胡嬷嬷壮着胆子进来,想把曹氏拖起身,忽然听见一声闷哼,她赶忙看过去:“夫人,老夫人好像有气。”
曹氏哆哆嗦嗦着,抬起手来,狠狠打了自己两巴掌,强迫着冷静下来:“去知会寺里的师父,他们肯定有懂医的;再使人把哥儿姐儿都叫回来,让他们回屋子里待着,不许乱跑了!先都别张扬,都别张扬……”
万一、万一真是安氏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