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院门开了又关,脚步声熟悉,还有一声猫叫。
果不其然,温宴很快从影壁后绕了过来。
与两人问了安,温宴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给霍以骁:“这封东西,骁爷看一下。”
霍以暄偏转头看了一眼信封。
前后皆空白,没有落款。
他笑了起来:“什么内容还需这么麻烦?酒坛子给我,我去院子里喝,不打搅你们说话。”
霍以骁取出信纸,扫了一眼内容,一巴掌按在霍以暄肩膀上:“坐下喝你的。”
霍以暄不动了。
信纸总共五页,不算多,但上头的字密密麻麻。
与其说这是一封信,不如说,这是几页账本的摘抄。
去年春天,工部牵头,处理松江下游淤泥的工程账本。
松江在京城以北,经数府入海,洪灾水患少,但长年累月的,下游淤泥却不能不管。
去岁,朝廷拨了银子,好生治理了一番。
霍以骁记得,当时习渊殿里,先生们刚好与他们说水利事宜,拿了工部的稽核的文书给他们探讨。
上头的总数与他手里的这份摘抄,有很大的差异。
“贪墨?”霍以骁拧眉,看着温宴,“谁给你的这份东西?”
温宴道:“锦华宫。”
霍以骁的眸子骤然一紧。
冯婕妤?
“你确定?”霍以骁问。
温宴颔首。
送信的是个中年妇人。
温宴前世见过这人,是给冯婕妤身边的嬷嬷办事的。
“她说是‘礼尚往来’。”温宴道。
霍以骁嗤了一声,气笑了。
工部主持这工程的是右侍郎韦仕。
韦仕的母亲姓冯,是恩荣伯冯碌的姑母,冯婕妤得喊一声“姑祖母”。
锦华宫把韦仕的贪墨案捅给霍以骁,这是指着他去“敲打”冯家,不想冯氏一门二话不说就投了朱钰与俞皇后。
冯婕妤与恩荣伯府的恩怨,指着霍以骁出手……
鬼的礼尚往来!
宫里人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第200章 人尽其才
霍以暄正在夹他的梅干菜扣肉。
去年在临安城时,他就喜欢上了这道菜。
本身偏油腻的五花肉与梅干菜一块,烧足火候,肉油浸入了梅干菜里,五花肉又软又滑,入口即化,香得不行。
旧都人讲究,看起来不复杂的菜品都要弄出些花样来。
各处摆盘皆有不同,有切得小小长方如马吊牌的,也有细细薄片叠出花样造型的。
配上一壶酒,几样清口小菜,再吹着西子湖的风,听远处花船上的丝竹曲调,很有一番滋味。
他以前读诗词,总是不解,为何那么多文人墨客,流连江南而忘返。
山与水、人与酒,江南有,他处也有。
直到自己也走了一回,才多少有些感悟。
回京后,霍怀定问他江南行的想法,他说了不少,还得了父亲不少夸赞。
当然,霍以暄没有说,他的感悟来自于梅干菜扣肉。
他怕霍怀定捶他。
回京之后,有温宴给霍以骁准备的菜谱,厨娘们自然也能做,只是不比在临安时精细,没有搭马吊、叠造型。
霍以暄不挑。
毕竟,真叠出来了,这里也不是西子湖,缺了那个意境。
他留下味道就好。
边上,霍以骁理了理信纸,递到霍以暄跟前,道:“暄仔。”
霍以暄又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这才放下筷子,翻阅信纸。
刚才霍以骁和温宴说话,他听见了,却没有细想,这会儿再看这账本,不由咋舌。
“乖乖!”霍以暄摇了摇头,“内讧了?冯婕妤要拉韦大人下水?”
霍以骁抿了口酒:“我听说,朱晟被下毒之前,恩荣伯府就已经蠢蠢欲动了,现在朱晟更不行了,冯家怕是一窝蜂地俞家示好,冯婕妤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霍以暄理了理其中关系,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道:“她咽不下,自己啃不动,就劳你出手?”
别看东西是给了温宴,但这事儿,温子甫管不着。
除非是清淤时出了什么事情,百姓越过当地官府,直接到顺天府告状,否则,温子甫哪能对工部的工程指手画脚?
说白了,这是要经由温宴,递给霍以骁的。
霍以骁往椅背上一靠:“错了,不是我。”
霍以暄一愣,下意识问:“不是你,难道是我?”
“是伯父,”霍以骁道,“我可是三殿下的伴读,只是一个学生,不任官、没有职,监察、弹劾官员是都察院的活。”
霍以暄:“……”
没错,正是都察院右副都御使霍怀定霍大人的活。
他们在座的三位,都是传信跑腿的小厮。
冯婕妤真的是很讲用人之道,人尽其才。
“那这事儿还查不查?”霍以暄问,“你若是不想管,也可以不查。”
虽然说,最终是通过都察院,以正式的渠道、法子去查,但霍怀定突然查起了这么一个工程……
想法多的人,能从中猜出各种弯弯绕绕来。
霍以骁轻笑了声:“白送的人头,为什么不要?”
若账本是真的,韦仕真的在松江清淤工程里动了手脚,那损的也不仅仅是朝廷的银子,还有松江下游百姓的安危。
早查比晚查好。
这也不是他平白挑事。
霍以暄颔首,把信收起来:“我晚上就交给父亲。”
待用过了晚饭,霍以暄便起身回霍家。
温宴没有急着走,坐在后院的水池旁,看黑檀儿耍玩。
西花胡同的院子里有一池塘,不大,但比起紧巴巴的燕子胡同,这里显然是宽阔很多,还有地方弄池水。
池上架了石板桥,连通两岸,水里养了几条红鲤鱼,养得又肥又壮,很得黑檀儿喜欢。
黑檀儿来来回回在石板桥上走。
它看鱼,温宴看它。
池子与水缸不同,倒不用担心黑檀儿一巴掌把鱼拍到岸上来。
只可惜水面大,鱼儿又不聚在石板桥附近,不利于黑檀儿“观赏”。
尤其是天黑之后,影影绰绰的。
黑檀儿也不知道从哪里扒拉了些小石块,有一下没一下的就往水里扔,惊得鱼儿四散游,还真有几条被它“逼”到了桥下。
它往石板上一趴,看得津津有味。
霍以骁坐在温宴边上,睨了她两眼,问:“它这么看鱼,有乐子?”
“有啊。”温宴道。
霍以骁不信。
温宴便解释道:“我看它看鱼,就有乐子,它自然也有。”
霍以骁:“……”
有理有据。
霍以骁也看了黑檀儿一会儿,然后问温宴:“韦仕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宴的视线还停在黑檀儿身上,想了想,道:“恩荣伯府的一条狗。”
话音落下,霍以骁不禁挑了挑眉。
温宴很少有这么严苛的用词。
霍以骁不是没有听过温宴骂人。
小狐狸的嘴巴厉害,只要她想,一张口就能气死人,明知道她在阴阳怪气,偏偏还拿她毫无办法。
她用这样的方式,就足以表述了。
可提到韦仕时,温宴用了这样的形容。
看来,她对恩荣伯府和韦仕,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