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可她实在不精通哭戏,眼泪下不来,只能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温子甫闻声出来,见了曹氏神情,微微一怔。
妻子向来体面,出门在外,从来都是笑脸迎人。
哪怕以前遇上顺平伯府那么糟心的事儿,把他们温家的脸面往地上踩还吐两口唾沫的,曹氏都没有输过阵仗,笑也好、气也好,总归是高抬着下巴,把钉子都戳回去。
一家子去上香,遇上真刀真血,老夫人和安氏重伤,他赶到之前,曹氏在李三揭与那么多官差衙役跟前,也支撑住了。
在外头难受地要哭出来,这还是第一次。
偏又坚持体面,不愿意哭,才会是这幅模样……
温子甫心疼老母亲,亦心疼妻子,一时间悲从中来。
“是我不孝!”温子甫叹道,“母亲本该安享晚年,却为了我和辞哥儿操心……”
上次说去撞贡院,今儿是豁出去诰命不要也要说说明白,温子甫一想起来,心如刀割!
他的母亲多惜命、多看重侯府匾额啊,结果却……
“是我们当儿孙的不争气,”温子甫双手掩面,“若我们争气些,也不用她老人家……”
曹氏本哭不出来,被温子甫一招,眼眶倏地红了。
难吗?
都难。
没有拿戏本子的温子甫难,拿了戏本子的她们一样难。
要不是被人欺到头上了,她们何必唱这样的戏?
温辞在宝安苑里搏得满堂彩,曹氏高兴,可原本,她的儿子无需用这样的法子去证明自己的才华。
小蝠胡同的险情是按着计划进行了,可若是一切太平,谁愿意布这种局?
真当那四大桶菜油不要钱的吗?
哪怕不是从她曹氏的口袋里掏出来的,但勤俭持家之人,最见不得无端浪费!
越想越是难过,曹氏的眼泪终是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温宴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对面廊下,经过的官吏们看在眼中,没有上前惊扰。
待走远了,才与身边人叹息一声。
“怎么就招惹上了长公主和郡主……”
“你是后生不知道,我进衙门早,见过年轻时候的温子谅,才华横溢、一表人才,我姑娘现在三五不时说赵太保家的公子是京城第一公子,哎,搁在二十年前,他比不了温子谅。”
“难怪侯夫人这么悲痛,那般出色的长子不在了,次子和长孙又连翻被算计……”
兵部衙门里。
朱桓一直打量霍以骁。
霍以骁注意到了,转头问他:“殿下?”
朱桓有些迟疑。
他想问,这一切真的都是皖阳弄出来的?他还是更倾向于先前讨论过的朱茂的朱钰。
话到嘴边,此处自然说不得,只好改了口。
“听说侯夫人在顺天府外昏倒了,你不去看看?”
霍以骁道:“公务要紧,下衙后再去。”
袁疾从茶盏后露出半张脸,小心翼翼地看着霍以骁,恨不能立刻就说,公务比不了亲人要紧!
可他不敢。
他这会儿也犯嘀咕。
沈家那儿,唐公子给想的转移三殿下与四公子重心的法子,就是让郡主掺和进来?
不应该啊……
正琢磨着,袁疾察觉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转头一看,是黄卜庆。
黄侍郎正笑眯眯看着他。
袁疾冷汗直冒。
黄卜庆前回怎么说的?
让他别步了狄察的后尘。
狄察的死,不就是因为皖阳郡主去动了温辞吗?
第445章 就是这熟悉的感觉
雪花一直飘到了下衙时候。
千步廊左右,官吏们各自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府。
三三两两的,少不得讨论些今日要紧事情。
皖阳郡主与温辞那点儿“恩怨”,原是桃花故事,在衙门里谈论,不太合适,可现在,这是朝堂大事。
与春闱有关,与科举有关。
温宴的那两句话也会传到了这里。
以私人恩怨搅乱春闱,这就是枉顾朝廷根基!
李三揭揣着手走出工部。
以他和温子甫的交情,桂老夫人病倒了,多少得有些表示,一会儿还是去露个面,给老夫人问个安。
昨儿,温辞在宝安苑里提及他之前的那篇文章,让李三揭一时之间名声大振。
边上几个衙门,不管是不是与水利打交道的,只要没看过的,都来问了一声,想要看看。
还有好几位考生结伴而来,希望能拜读、抄写,好带回去给其他怯场、没敢来千步廊的人。
饶是李三揭自认那文章写得格外用心、十分出色,简直是集他水利工作之大成,也被一个接一个寻上门来的同僚、学子给弄得满面通红。
他李三揭,就这么出名了?
当年中进士时的文章,也就一个不温不火,比起几位出色的同科,完全中规中矩。
一晃当官这么多年,年年比拼政务而非文章,他竟然因为一篇进去工部的敲门砖而声名鹊起。
果然,这人生境遇,说不准!
李三揭一面走,一面琢磨,正好看到霍以骁从兵部出来。
“贤侄”肯定是叫不得的,李三揭开口要唤“四公子”,还不及出口,腾地,一股子熟悉之感扑面而来。
难怪、难怪!
难怪他一下午工夫都觉得有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原来,就是这熟悉的感觉!
挖坑,拔高,往死里打。
这路数,太熟悉了,太亲切了。
他以前见识过好几回!
李三揭不清楚这坑是谁挖的,但温宴拔高了,拔得考生们义愤填膺,官员们议论纷纷。
下一步,应该就是往死里打了吧?
李三揭搓了搓手,说不上来是激动还是刺激。
那是皖阳郡主,是永寿长公主的女儿,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那厢,霍以骁也看到了李三揭,对他颔首,算是打个招呼。
若是他知道李大人的疑惑,他肯定会答:当然了。
皖阳就是一只肥羊,不薅秃了,多浪费!
小狐狸不喜欢浪费,她要物尽其用。
此次风波,到底如何应对,霍以骁和温宴讨论过几次。
从传言舞弊开始,事情其实有很多种发展的可能。
比如说,从质疑温辞到质疑霍以暄,比如,姜翰林被卷入泄题风波,以至整个春闱都受影响,比如,先前在礼部的朱桓和霍以骁要自证清白……
这是他们已经想到的,后续发展变化里,还会有很多他们没有想到的可能会冒出来。
线越多,事情越乱,最后提起这头落下那头。
容易顾不周全,也不知道其他人下场时到底会揪着哪一头发力,以至于束手束脚。
所以,温宴来了个釜底抽薪。
现在,那些可能全部被切断了。
快刀斩乱麻一样,只剩下了一种结果。
没有其他可能了,就只有这一条!
有谁会挡在皖阳前头替她喊冤?
没有。
朱茂不会,朱钰也不会,永寿长公主不在京中,沈家想喊,也得皇上愿意听才行。
有心算无心之时,自证清白是最难的。
钉死了是皖阳在背后捣鬼,那霍以骁和朱桓也就无需自证,他们在礼部时并未影响秋闱,更没有插手春闱的准备。
见霍以骁冲自个儿颔首,李三揭快步上前,拱手唤了声“四公子”。
霍以骁道:“李大人要去顺天府吗?我正准备过去,李大人一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