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皇上彼时又养在太妃娘娘跟前,与熙嫔也认得。
再往后,待年纪到了,熙嫔入选进宫,却一直没有机会到先帝身边,不曾想,就这么遇上了皇上。”
温宴顿了顿,又继续道:“您先前说了,那几年是争位最严重的几年,听说皇上当时可以说是焦头烂额……”
当时,沈皇后和沈氏把宝押在了八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身上。
可他们始终觉得,对八皇子的牵制不够,没有真的捏在手里,成为一条绳上的人。
哪怕那时候,沈皇后送到八皇子身边的侧妃许氏已经生下了长子朱茂,但八皇子府还有一个不容小觑的人,那就是刚刚生下朱晟的冯侧妃。
冯氏当年气不过,主动爬上了八皇子的床,虽受了些磨难,但她挺住了,挨过来了,八皇子也真没把她怎么样,反倒是仗着肚子水涨船高。
丰平四十四年,冯氏更是生了个儿子出来。
许氏在冯氏跟前,根本翻不出浪花来。
沈皇后与八皇子除了对外压着其他皇子风头,内里也在争一个高下。
而这一年中,丰平帝赐了唐氏给八皇子,八皇子借此推了沈皇后那儿伸出来的手,使得水面下的暗涌越发激烈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庄子上养病的元八皇子妃郁氏病故了。
郁氏出身将门,曾祖父出身西军,祖父更是战功赫赫,凭着这一身的功绩,不再隶属西军之中,但依旧领兵镇守西域边境,几个儿子亦在麾下。
这门亲事是丰平帝指婚的,当时很多人觉得,得了这么一个掌兵的岳家,八皇子兴许能和沈皇后嫡出的儿子争一争。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沈皇后嫡出的两个儿子前后病故,而郁家也倒在了关外。
丰平四十二年的那场大战,以朝廷退敌千里收场,但被围困的边境几座城池,伤亡惨重,郁氏的祖父、父亲、兄弟,马革裹尸。
能替八皇子争一争的岳家,没了。
郁氏彼时恰有身孕,噩耗传来,情绪激动之下小产了,小月子里落下了病根,身体十分不好,便去了庄子上休养。
养到了四十四年,终究没有养住命,走了。
随着她的病故,八皇子妃的位子空了出来,八皇子以“父皇已经赐了唐氏”为由搪塞了沈皇后,现在,就没有借口了。
沈皇后赶在八皇子从侧妃里选一个扶正之前,说服了丰平帝,让他续娶了俞氏。
温宴道:“就是在这一段期间,皇上与熙嫔娘娘有了联系。”
说完这一长串,温宴徐徐吐了一口气。
这一段往事,是前世她从霍以骁那儿听来的。
彼时,她和霍以骁亦是危机重重,为了自保,也为了反击,霍以骁干脆地自己把生母的身份说了出来。
皇上为此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等火气散了,大抵是觉得,多少要给儿子一个交代,就把来龙去脉说了。
桂老夫人也听懂了。
她这把岁数,什么事儿没有见过。
别看这其中,什么皇上、皇后、皇子、妃子、争位,听起来高高在上,又牵扯皇位权势,可说穿了,就是两个人在困境下的互相取暖而已,很常见。
熙嫔娘娘当时的岁数,不过十七八岁,而丰平皇帝,已经是高龄了,娘娘未必想伺候丰平帝,但她这辈子就困在后宫之中,日子一眼能看到头,她心里定然是挨不住了的。
而还是八皇子的皇上,与其他兄弟勾心斗角,与沈皇后又暗自角力,自己府里后院都是权利的争斗场,正妃不在,一群侧妃掐尖,他也糟心。
于是,这两个人遇见了,大抵是年幼的那些情谊吧,就天雷勾地火了。
勾着勾着,勾出了一个儿子。
这事儿决计见不得光,想办法送去霍家养着,也是情理之中的。
便是他成了太子,又登基了,皇上和沈家之前的矛盾未消,反而激烈着,他确实不会让沈皇太后以霍以骁的存在拿捏他。
可他又舍不得这儿子,他还在还想认,可不就成了这个局面了嘛!
想到霍以骁不愿意认,桂老夫人叹了一口气。
第512章 骨气
叹气归叹气,桂老夫人也不能说霍以骁不对。
“母亲”这一词,对于孩子来说,不可谓不沉重。
有生母,有养母,有嫡母,有乳母,无论哪一个,孩子做不得选择,但他可以在心里认或不认。
四公子已经有两个母亲了。
一位是生母熙嫔,一位是霍家的夫人,这都是他的父皇安排的。
他现在,拒绝再有一个莫须有的母亲,其实并不难理解。
为了尊贵的身份,再认一个娘……
世上有这样的人,却不全是这样的人。
桂老夫人甚至是想到了温子谅。
当年,温子谅不肯当驸马,是他看不上沈皇后许诺的继续传下去的爵位吗?
不是的。
他知道爵位对已经走到尽头的定安侯府有多重要。
但他坚持了自己的本心。
他不想娶永寿,他也不愿意为此低头。
桂老夫人当初气得接连三封家书送去京城骂温子谅迂腐,温子谅的回信,她到现在都记得。
儿子在信上说,习武之人有习武之人的傲骨,那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磨砺出来的,读书人也有读书人的坚持,那是十几年苦读沉淀下来的。
背了那么多圣贤书,不是为了在这个时候去妥协、去谄媚的。
起码,他读书不是为此。
父母当时指点他功课时,希望的也不是那般。
桂老夫人被这封信上的话,弄得哑口无言。
定安侯府以武勋起家,后来放下武学,走上读书的路子,习武人和读书人的傲,都是刻在了骨子里的。
她要是反驳温子谅的话,那她自个儿得先去祠堂里跪着了。
桂老夫人没有办法,亦管不到远在京城的儿子,干脆气呼呼作罢了。
时至今日,因着沈家和长公主的那些事儿,桂老夫人已经不会遗憾了。
她还在想,若是大郎还在,这个性子的女婿,应该很得他的喜欢。
可是,当初的爵位,温子谅能舍,现在的皇子之位,霍以骁真能舍?
倒不是不相信四公子的性情,而是,他身上流着皇上的血,这事情还得看皇上。
“怎么就偏偏,是先帝爷的……”桂老夫人不止牙痛,脑壳都痛,“便是个民间女子,都不用这么烦心。”
温宴道:“您心里有数就好,之后到底如何,说不准。总不能期望皇上把熙嫔娘娘从先帝爷的后宫里挪出来吧?”
桂老夫人沉思了一阵:“这要是搁在前朝……”
搁在前朝,再混乱的关系都有,史书上那些记载,乱了套了。
像皇上和熙嫔这样的,在那之中,根本不算什么。
“搁前朝也不好。”桂老夫人失笑,自己摇了摇头。
御史们最多骂上几本折子,但这些事情,都会被后世记下。
没有一个皇帝,希望自己百年之后,还有这样不光彩的故事流传,尤其是,瑞雍皇帝好颜面。
“老婆子晓得了,”桂老夫人拍了拍温宴的手,“进了老婆子的耳朵,就断不会从嘴里出去,宴姐儿不用担心,皇上怎么安顿四公子,那也是以后的事儿,眼前,还是沈家要紧。”
温宴应下。
待温宴告辞了,桂老夫人靠着引枕,失神了好一阵。
说的是以后,其实她知道,很难。
四公子不会轻易妥协,而皇上也不会把不光彩的过去显露出来。
那些往事,其实都在烟消云散。
有那么一瞬,桂老夫人甚至想过,既然认不得生母,那就认嫡母。
这不叫多一个“母亲”,而是,本身就是了。
四公子不可能去认现在的俞皇后,那就记在早亡的元八皇子妃名下,那位并没有留下孩儿,得一炷香火,也说得过去。
但这念头,只一闪,就被桂老夫人否决了。
一旦记在元八皇子妃名下,那四公子就是嫡皇子了。
这个身份足够尊贵,也足够招人恨。
不说三皇子,其他年幼皇子一旦长大,四公子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比失去沈家的四皇子还麻烦。
毕竟,谁都知道,皇上不喜欢沈家,对四皇子也不亲近,但他偏宠四公子。
若真有外家扶持也就罢了,但郁家没人了,郁氏也无法坐在中宫的椅子上护着四公子,认嫡母只有害而无利。
想了好一阵,桂老夫人召了青珠进来。
由青珠伺候着抿了一盏茶,桂老夫人渐渐平复了心境。
既然是她无能为力的事情,再焦心下去,对身体无益。
她得放宽心。
然后,去做她力所能及的事。
这辈子已经走了大半,余下的岁月不多了,她不止要尽力,也要讲一个出了力气有回报。
“你去叫二郎媳妇来,”桂老夫人交代青珠,“我有话吩咐她。”
曹氏很快来了。
桂老夫人道:“开春了,老婆子精神挺好的,你给我备帖子,先送去武安侯府,就说我要去拜访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