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曹氏挑女婿,断不可能挑什么不学无术的纨绔。
以前老夫人和曹氏想与顺平伯府联姻,一是温慧自己喜欢季究,二是,长房出事、家业艰难,不得不尽量给她寻门第好的,而且,当时,伯夫人固然与老夫人阴阳怪气,但世子夫人性格好,季究本人也没有太过分。
后来的状况,委实出人意料。
要不然,老夫人也不会气成那样。
现在,温宴嫁得好,家业也平稳下来,有了气色,家中再不用心急火燎了,只会越发精挑细选。
这份精细,对嫡出的如此,对庶出的也一样。
温婧不敢说,从小到大,她和二姐是一模一样的,到底不是嫡母怀胎十月落下来的孩子,必然会有一些轻重,退一步说,哪怕是同父同母,也会有高低,但是,从无怠慢。
这是温婧现在底气,也是她对嫡母的信任。
曹氏越听,越觉得婧姐儿说的和江绪对得上,便干脆点名:“你看江绪怎样?辞哥儿说他丹青出色,几次与我们家往来,人都很平实。家世确实比不得我们,但得中状元,官场上扶持些,正儿八经自己的功业,比只靠家里的强。”
温婧倏地瞪大了眼睛。
她本以为母亲说的观望就是观望,哪里想到,竟然是已经有了个备选。
她对江绪的印象不算深刻,宝安苑里,她忙着关心被一道道出题的大哥,哪有心思去研究旁人,只记得那个蜀地考生对大哥的答案十分推崇。
温婧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不讨厌就行,”曹氏笑了起来,“话先说在前头,江绪起了回蜀地的心思,这是他的家事,若他坚持不给我们当姑爷,那这事儿就过了,我重新替你观望着。
若是他也有那个心意,我再安排你们见一见,到时候你就深刻了。
是了,真到那时候,你相不中就只管说,不用管什么见都见了、不好回绝,没那种事儿。
还有你姨娘那儿,你也跟她商量商量,听听她的想法。”
温婧听完,颔首应下。
回到跨院里,见了费姨娘,温婧还有了懵。
她把曹氏的话与费姨娘说了一遍,把费姨娘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费姨娘自是为了温婧的将来苦恼过。
说是侯府姑娘,但侯府已是尽头,当初鸢姐儿在亲事上都吃了亏,婧姐儿只怕会更困难。
庶出,始终是盖在婧姐儿身上的。
费姨娘想过,婧姐儿能嫁一个姑爷不担家业的寻常官宦之家当正妻,已经很不错了,有宴姐儿的脸面,婆家不会拿捏她……
她做梦都没有想过,夫人那儿,开口就是状元郎。
是,江家不是官宦之家,但夫人说得对极了,姑爷自己就能当官!
家业弱些,往后官场上行走,少不得靠岳家提点,那婆家与姑爷,越发不会亏待婧姐儿了。
状元的前程好,只要走顺了,随着资历累积,官职上升,婧姐儿往后是正儿八经的官夫人,还能挣诰命!
这比她原先想的,好了千千万万倍。
费姨娘握着温婧的手,道:“老夫人和夫人宽厚,是我们的福分,若论条件,这亲事极好,当然,夫人想得周全,还得婧姐儿你自己相得中。
不管是什么想法,之后只管与姨娘说,与夫人说,夫人都会安顿好的。
姨娘只是担心一件事,他是很想回蜀地,现在不去,以后也会去,你嫁得那么远……”
说着说着,费姨娘徐徐吐了一口气。
姑娘家嫁在跟前,是幸运,嫁得远,也是常事。
只要嫁得顺心如意,她不该难过,反而该替姑娘高兴。
温婧笑了笑,道:“姨娘想得太远了,仅仅是提议,并不是已经议亲了。”
费姨娘也笑。
这一夜,辗转反侧的人有很多。
江绪一整夜没睡好。
闷头念了这么多年书,从未想过亲事,更别提高攀侯府,如此一个香饽饽砸在他脑袋上,真是眼冒金星。
何况,他要想的不仅仅是这些,还有回蜀地的事。
他何尝不知道,只得了状元名号,没有官场经验的自己回去蜀中,极有可能讨不到任何便宜。
武隆现今的父母官并不好相与,手下官员亦是一脉相承。
他的任何提议,别人只靠“纸上谈兵”四个字,就能挡回来了。
他无论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不会有任何配合,反而会是尽情嘲弄。
江绪并不怕嘲弄,他只担忧事情办不好。
可是,武隆的衰败和挣扎,撑得住让他在京中学习、历练几年吗?
故土等得到他“衣锦还乡”时吗?
脑海里盘旋着这些,直到天蒙蒙亮时,江绪才浅浅入睡。
这一觉,各种梦境反复,有武隆,有江河,也有那道月洞门,他隔着门,看到了侯府的两个姑娘,他知道他当时只看到了一静一动的神态,但在梦里,有一位的五官,却变得清晰起来……
第611章 画
天大亮了。
窗外,传来了胡同里左邻右舍的声音,互相问好,寒暄几句,笑声里开始一整日的生活。
江绪被这样的生机从梦中拉了回来。
他坐起身子,垂着眼,许久都没有挪动。
不得不说,他对自己的梦境十分意外。
静静想了会儿,江绪披了衣裳起身,简单洗漱之后,没有准备用早饭,而是站到书案后头,往砚台里添了一勺水。
松烟墨的香气随着研磨一点一点散开,浓郁又细腻。
拿镇纸盖在铺平的画纸上,江绪提着笔,描画起来。
鹅蛋脸,刘海整齐,柳叶眉弯弯,杏眼,笑起来很是好看,脸颊单侧有梨涡,浅浅的……
江绪画得不快,但每一笔落笔,都没有犹豫。
一副少女画像一气呵成。
画中人含着淡淡笑意,望着画画的人。
江绪放下笔,定定看着自己的画。
昨儿在燕子胡同,他确实没有看清楚两位姑娘的模样。
距离虽然算不得远,却也不算近,又是夜里,廊下灯笼映照着,人身上仿佛蒙着一层光影,很是朦胧。
他又不敢瞪大眼睛仔细看,匆匆一眼,也就只看到了神态动作。
可不知道怎么的,在他的梦里,距离还是那个距离,朦胧没有散开了,眼睛鼻子都清晰了,他能清楚地看到那位姑娘的容貌。
即便是从梦中醒来,她的模样也依旧映在了他的脑海里,让他可以把她画下来。
江绪静静坐着,等纸面干。
他知道,画上的模样只是他的想象,是他心中“一厢情愿”的对方的模样,人家不一定就长这样。
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说,她就是这样的,一颦一笑都十分秀气,让人心生好感。
很是温柔,很是乖巧。
这样一位姑娘,哪怕没有家世加持,都很难让他不去在意。
更不用说,那是侯府姑娘,矜贵的千金。
若是昨日之前,江绪想,他哪怕心生欢喜,也会暗暗藏在心中。
他固然得中状元,但他没有家业可依靠,在官场上亦没有一点儿名堂,他何德何能,去肖想侯府千金?
可昨晚,戴天帧作为说客,已经讲得那么直白了:侯府想要江绪当姑爷。
只要他点头,亲事就不是不可能的。
定安侯府相信他会在官场上走出自己的路,相信姑娘嫁给他不会被辜负……
江绪的身子往后,靠着椅背,长长吐了一口气。
又定定看了会儿画像,江绪想,他得见见这位姑娘。
若是对方与他梦境中见到的并不一样,那是他自己受此事烦恼,以至入梦时魔怔了,他得从魔怔中走出来。
若是、若是她就是这个样子的,这便是一种缘分了吧……
为人做事,有坚持、有坚定,却也不该辜负上天赐予的缘。
江绪下了决心。
下午时,他去燕子胡同找温辞和戴天帧。
场面上的托词自是不少,但三人都心知肚明。
后院里,曹氏心里也在嘀咕。
“老胡,”曹氏看了眼在一道练字的两个姑娘,低声与胡嬷嬷道,“江绪现在过来,是他有想法吧?”
胡嬷嬷道:“成与不成,想一晚上,也想明白了。”
见曹氏紧张,胡嬷嬷又道:“夫人,做事情,最怕的就是优柔寡断。
所有的利弊都明明白白,江公子只要是个果决的,经过一夜,肯定是想清楚了。
成也好、不成也罢,他给我们一个交代,亦不拖着我们。
这样最好,比模棱两可的好多了。”
曹氏颔首:“是这么个道理。”
爷们不怕拖,哪怕再过五六年,香饽饽还是香饽饽。
可姑娘不一样,被生生拖过了岁数,自家当然不会说什么,外头风言风语的,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