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托皇上的福,老臣近些时日身体不错,虽是烈日炎炎,但也能吃能睡,没有被暑气叨扰。”金太师答道。
皇上哈哈大笑:“这么说,朕还要羡慕你了,这天气热了,朕都觉得不舒坦。”
金太师摸着胡子笑。
赵太保站起身来,上前一步。
他也说不好,他要说的这些事儿,是会让皇上舒坦些呢,还是更不舒坦了。
那厚厚的信封,赵太保交给了吴公公转呈皇上,自己开口,说了涪州之事。
赵太保说完大致状况,陈正翰起身,从都察院的考量上又说了不少。
“原就察觉到不太对劲了,老臣说句不恰当的话,那么’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上上下下,真就一点儿毛病都没有,不太可能,”陈正翰垂着眼,道,“只是这些年几次派巡按下去,都没有什么收获,都察院里头也讨论过,大抵是那儿上下齐心了。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了,以前仗着沈家,现在又要靠着四殿下。
不说四殿下怎么主持这个公道,蜀地再由这些人胡来,伤的是朝堂的体面、百姓的心啊!”
金太师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赵太保接了话,道:“蜀地那儿固然可恶,但甄家能危害多年,亦是因着柳总督。只是柳总督他……”
皇上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停一停,让他仔细看了信再说。
越看,越是生气。
蜀地那群人跟朱钰叫屈的样子,落在皇上眼里,那是怎么样的都不可能顺眼了。
尤其是,又想到早朝上朱钰那神游天外的模样,皇上气不打一处来。
赵太保还等着皇上问这封信的来路,给四殿下的信是怎么到了他们手里的。
答案嘛,那只能说,机缘巧合。
至于皇上信不信……
皇上不傻,肯定不信。
可这是皇上的一个儿子算计了另一个儿子,皇上自己头痛去,与他们这些老头子不相干,也不敢相干。
话说回来,江绪执意回去,四公子给他安排了,最初时候,目的肯定是在蜀地,哪里想得到,会把柳仁沣牵扯进来?
谁能想到,蜀地那几个瓜娃子,愣是要跟柳仁沣硬碰硬,还敢让四皇子来主持公道呢?
事情发展成这样,只能说时也、运也。
可是,皇上从头到尾都没有问。
他确实不傻,几个转念间,大致就把状况都猜了个七七八八。
论搞事情,霍以骁和温宴还真是一等一的好手了。
好到,皇上都忍不住欣赏起来,怎么回回递枕头都递得这么恰当好处呢?
他碍于局面没有动沈家的附庸,现在,就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了。
“蜀地的问题查明白了,”皇上沉声道,“柳仁沣也得查一查,他孙儿是钰儿的伴读吧?柳仁沣若是乌七八糟的,没得把钰儿都带偏了!”
这话一听,就是皇上会说的。
赵太保等人也丝毫不意外。
金太师抿了一口茶,慢悠悠道:“皇上这么一说,老臣倒是想起些旧事来。
当时先帝爷要迁都,提了好几次,大伙儿都不愿意啊,就苦口婆心地劝,新建皇城劳民伤财什么的,全是大道理。
先帝爷并非不明白我们的担忧,也知道迁都事儿太大了,可他还是坚持。
他说,临安城繁花迷眼,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被这些浮华遮蔽了双目,做出不恰当的事情来。
斗鸡、斗蛐蛐,花船上一掷千金,如此风气之下,少年人心性未定。
先帝爷依旧记得他为何能执掌江山,永宁朝末年,若非嫡出的皇子游船溺水而亡……”
赵太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记得先帝的教诲。
“当时旧都游乐成风,一个纨绔引出来一群,人带人,各个都心浮气躁起来,”赵太保附和着道,“皇上说得极对,若是殿下身边有不合适的人,说些不合适的话,那肯定会影响到殿下。”
陈正翰眼观鼻、鼻观心,在心里给赵太保和金太师竖了一个大拇指。
瞧瞧,削弱四殿下的臂膀,都能这么冠冕堂皇、有理有据,竖起先帝爷大旗,这两位真是有本事的人。
不过,如此也好。
皇上惜名声,他们这群老家伙本来就是唱白脸的。
御书房里商量完了,几位老大人便退了出来,不疾不徐回自个地方。
这封告状信还不到在朝堂上展现的时候,他们还不能露出端倪来,得各自按计划做事。
陈正翰回了都察院。
霍以骁已经离开了,霍怀定听陈正翰大体说了皇上的决心。
案子起在蜀地,路途遥远,却也不得不查。
霍怀定道:“查这种一块铁板的,需得用些计策。”
陈正翰知道他的意思,道:“依着你的思路去安排吧,柳仁沣那儿……”
霍怀定附耳与陈正翰说了一番。
陈正翰愕然:“他胆儿还真不小,那就……”
这一切,都在平静的水面下。
当朱钰还在为找不到翁奉贤的儿子而骂底下办事儿的人没用的时候,压根没有想到,他想拉拢的蜀地的官员被都察院抄了老底了。
都察院手握他们的告状信,话里话外都表示自己是四殿下的人,蜀地上上下下,无不配合。
另一厢,柳仁沣进京述职,前脚刚从渡口下船,后脚就被扣下了。
陈正翰主持事宜,动作极快,联合了大理寺、刑部,把案卷理出来。
那些半大不小的事儿,累在一块,看着也是“热热闹闹”的。
那些大事儿,还要在湖广费些心思。
当然,他们在柳仁沣离开湖广之时就下手了,这几天下来,还真有些收获。
翌日早朝上。
陈正翰启奏,弹劾柳仁沣。
折子上那一桩桩的事儿,他老人家说话还压着语速,愣是念了两刻钟,才把罪事说完。
柳宗全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正翰,根本没有想到,会突然一把火烧到了他们柳家头上。
他浑身颤抖着去看朱钰。
朱钰满头大汗,他也没有想到,莫名其妙又一次被人丢进了水潭里,浑身上下湿了个透。
第649章 心思大乱
陈正翰念完了。
金銮殿里,有片刻鸦雀无声。
似乎是这些内容太过突然,以至于所有官员在陈大人念的这两刻钟里,脑袋都是懵的。
而后,鸦雀突然就回过了神,悉悉索索低声交流。
数量多了,再压着的声音,叠在一起,亦无法安静下来。
空旷的大殿里,全是这些交头接耳,或是惊讶、或是疑惑,亦或是,揣摩着都察院此举暗藏着的各种讯息。
朱钰被他们的声音烦得头痛欲裂了。
事情太过突兀,他根本不明白,怎么好好的,都察院就盯上了柳仁沣。
柳宗全是沈家安排给他的伴读,但在朱钰和沈家之间,柳仁沣更偏向与他。
先前做的很多“大事情”,若无柳仁沣在其中出力,以朱钰手中的力量是不足以成事的。
朱钰向来信任柳仁沣。
而柳仁沣,也一直在回应这份信任。
那么,都察院现在对柳仁沣下手,其中目的,是冲着他来的?
这么一想,朱钰的汗流得越发不可收拾了。
朱钰转头看柳宗全,与慌然失措的柳宗全四目相对。
柳宗全显然乱了阵脚了。
柳家的一切靠的都是祖父,祖父若出了事,柳家全完了。
上上下下,谁都跑不掉……
可是,事出总得有因吧?
都察院怎么会突然出手,且其他各处都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陈大人在朝会上弹劾,都察院根本就没有留退路,一副要把案子办实了的决心。
这下,如何是好?
朱钰和柳宗全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思大乱。
朝堂上,依照陈正翰的弹劾折子,各方人马登场。
有人说,柳仁沣是先帝都夸赞过的国之栋梁,这些罪状恐有内情。
也有人说,都察院弹劾有理有据,柳仁沣辜负了先帝爷的器重。
两方你来我往,争辩不休。
柳宗全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着那几位为柳仁沣辩解的大臣。
可他无法分清,那几位是真的在为祖父说话,还是领了唱白脸的活,与唱红脸的一唱一和,哄抬气氛。
龙椅上,皇上听完了众人争辩,道:“柳仁沣为官多年,功劳不少,三司不能污蔑一位功臣、也不能放过一只蛀虫。既查了,就查得清清楚楚,不许妄加罪名、也不能避重就轻。不过,在定罪之前,不许怠慢了柳仁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