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失去沈家之后,柳仁沣对四殿下更为重要了,那么粗的臂膀,四殿下都没出声,可见这里头水很深。
“真没一点办法?”武昌伯老夫人惆怅,“自家姻亲,我怎么眼睁睁……”
“你上回怎么说我的,你还记得吗?”桂老夫人打断了武昌伯老夫人的话,“你说,当时我家大郎出事,你们没帮忙,不是不想帮,而是帮不了,平西侯府被盖了那么多证据,我家大郎一定要跟着夏太傅争取,你想保都保不了。
现在也是一样啊!
三司敢直接拿人,肯定是捏住了大量的证据,现在放出来的恐怕都不是全部。
你想保他,是想一个弄不好,把你们武昌伯府都赔进去啊?”
武昌伯老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我理解你,”桂老夫人按住了武昌伯老夫人的手,关切极了,“人各有志,我家大郎当初为了信念舍身,老婆子舍不得,但他没有错,老婆子不怪他,还以他为荣。
可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培养他、教训他,我眼睁睁看他去死,我心如刀割,可我不敢倾尽全力救他。
如你所说,救不回来,老婆子能做的,就是想法子、尽全力救两个孩子。
能救一个是一个,定安侯府还得往前走,二郎、三郎以及他们的家眷,老婆子也得护。
人这一辈子,有舍有得,不得不舍。
你再心疼再不舍,你想想武昌伯府啊。”
武昌伯老夫人的胸口一起一伏,被桂老夫人的情绪带着走了。
武昌伯府,好大一家子呢。
不能只考虑柳家,不考虑他们自己啊。
桂老夫人叹道:“我这几年拼命,为的都是自家嫡亲的孙子孙女,你与柳家公子,到底隔了一层了。你得想好,这万一弄不好,自己折里头,上上下下全倒霉,那你蹬腿的时候,就得找老婆子借儿子孙子给你抬棺材、捧牌位了。”
武昌伯老夫人如鲠在喉。
当日她和桂老夫人话赶话的骂架,宣泄情绪,也是把旧事吵开,话是难听,意思倒也清楚。
现如今,那些话反过头来,落在她脑袋上……
武昌伯老夫人体会越发深了。
“你家与柳家,说是姻亲,往来深吗?”桂老夫人又问。
武昌伯老夫人嘴角一沉。
深什么呀。
上次她向柳宗全打听沈家案子的事儿,柳宗全都在打马虎眼,一句老实话都没有,最后,她还是从桂老夫人这里得了两句真话呢。
别家姑爷、亲家,有力出力,劲儿十足,他们武昌伯府的柳家姑爷,没在父亲柳仁沣跟前替亲家争取,也没让儿子柳宗全多念着些外祖家的好……
哎呀,不能想,这些糟心事儿一想起来,就满眼不顺了。
桂老夫人看她脸色就知道意思了,趁热打铁道:“往来都不深,你图什么呀?平日没想到你们,出事了就求你。
哎呦,你这张老脸你看得多重啊,我家宴姐儿出阁,你都不愿意来胡同里吃个酒,不想被我比下去,今儿却是为了他们,你来低头了,真是……
真是说得我都心疼了!”
桂老夫人拿起一块绿豆糕塞到武昌伯老夫人手里:“我还是那句话,该下船时就下船,这回都不在船上,船破了个窟窿你反倒是急着要爬上去,真落水了,老婆子不捞你。
活到这把年纪不容易,你学学我,该吃吃、该睡睡,多活几年吧!”
武昌伯老夫人的脸烫得厉害。
拿着这么一块绿豆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第657章 还有用武之地
如此沉默了半晌,武昌伯老夫人紧绷着的肩膀松了下来,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事儿弄得……”她摇了摇头,苦着一张脸,道,“说句掏心窝的话,我这辈子顺风顺水,以前吧,皇太后跟前、长公主跟前,都有几分颜面,没成想,到了这个岁数,看着那楼塌了一座又一座……”
桂老夫人再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以前靠着沈家,你们武昌伯府在京中也算不错的了,各处都要给几分体面,结果沈家倒了,你们是没有被连累,但也少了个主心骨,做事儿吧,不够得劲儿了。”
武昌伯老夫人被说中了心思,讪讪笑了笑。
桂老夫人又道:“可是啊,人一辈子太长了,谁没个起落,更别说是一大家族了。
你想想,从开朝到现在,当时封的公侯伯爵,如今还在朝中能说上几句话的,余几家人了?
武昌伯府是没有那么体面了,但好歹还在朝里做事,是吧?
沈家啊,沈家在我们几家老祖宗眼里,算是后起之秀了,可人家有那么几十年跑在我们前面,还对我们号令,但倒得也比我们早。
我定安侯府是要到头了,可谁让我活得久呢,比他沈家长几年、十几年。
武昌伯府只要不出岔子,继续传下去,兴许还有再建功的时候。
你可别一时糊涂,把将来的路子给绝了,那去了地底下,列祖列宗都得骂死你。”
武昌伯老夫人接连两个激灵。
不得不说,她这位老姐妹看得准啊。
柳仁沣的事儿与他们武昌伯府不相干,既然四殿下都觉得救不得,他们硬掺和进去,不止没有用,还毁了自家。
府里跟着沈家是占了些好处,可要说多么丧心病狂、掉脑袋的事儿,也没有做过,只要老老实实的,就有前路可盼。
沈家当初向着四殿下,武昌伯府一来顺着沈家,二来与柳家结亲,有柳宗全这个两家孩子为四殿下伴读。
可事实上呢,沈家倒了之后,他们想让柳宗全多为伯府在四殿下那儿美言几句,都没有什么效果。
既如此,何不想法子调头?
倒不是说一定要去赚从龙之功,起码不做事就不出错,不会被秋后算账。
至于从谁……
眼下不好说。
不过,与定安侯府打好关系,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与我分析了柳家案子状况,我心里也有数了,”武昌伯老夫人道,“我回去与老伯爷说说,也让宗全那孩子心里有个数,真不是家里不帮忙,而是……”
桂老夫人面带微笑,冲她颔首:“孝顺孩子自会体谅长辈的难处。”
武昌伯老夫人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说得再对没有了,我们这些老太婆还是要保重自己身体。
我看你对养生讲究,改天我们交流交流。
夏天不舒坦,等秋高气爽了,叫上几个老姐妹,一块赏菊看红叶,我们闺中怎么消遣的,现在还能怎么消遣。”
“我可听进去了,”桂老夫人抚掌笑道,“我等你帖子。”
武昌伯老夫人满口应下,起身告辞。
桂老夫人依旧借口腿脚不适,只让曹氏送一送。
客人离开,温宴从里头出来。
她把两位老夫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昨儿,黑檀儿偷听了柳仁沣和柳宗全的对话,温宴夜里与霍以骁分析过,柳家大抵是要再奔走求援的。
以他们对朱钰的了解,四殿下伸一根手指头就算不错了,他不会救柳家。
柳宗全四处碰壁后,必定会寻武昌伯府。
那么,武昌伯老夫人十之八九,会寻桂老夫人。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不让武昌伯府掺和进来。
三司查柳仁沣、又查蜀地,已经是分身乏术了,若再添些事儿,捉襟见肘,不一定会出岔子,但无法速战速决。
一旦耗上了,引发的状况多了,谁也不能全盘掌握、面面俱到。
阻拦武昌伯府,柳宗全求救无门,柳仁沣心生怨怼……
柳仁沣可不是沈家那群老头子。
沈家要为小公子留后路,闭口不扯朱钰,柳仁沣相反,他虎落平阳,定会反咬朱钰。
朱钰想像前回一般脱身,不可能的。
而朱钰呢?
他危机时,会去求谁?
这盘棋,走到最后,目标就是朱钰,也是长公主。
温宴和霍以骁推演过局势,早上与桂老夫人也排布了一番,大体掌握方向,最后能不能成,就看这一枚枚棋子,肯不肯好好活动了。
落子的第一步,就是劝退武昌伯府。
劝得越狠,武昌伯老夫人退得越多,柳宗全越满腹怨气,这份怨气,会传给柳仁沣……
听听桂老夫人说的话。
“孝顺孩子会体谅长辈难处。”
柳宗全不体谅武昌伯老夫人,那就是不孝顺,外孙儿都不孝顺了,武昌伯府为他柳家出什么头?
嫡亲的都不得不舍了,何况隔了房。
桂老夫人转头看温宴,挑了挑眉:“如何?”
温宴竖起了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
桂老夫人哈哈大笑。
武昌伯老夫人从落座到离开,前后三刻钟,就被桂老夫人彻底带跑了。
笑过了,桂老夫人又道:“老婆子没有害她,反而是在帮她。”
年轻时候,关系确实挺一般的,表面功夫罢了。
可正如桂老夫人自己说的,当年的小姐妹、成了现在老姐妹的,终究只余寥寥数人,时光带给她们太多人生经历变化,以至于,这把岁数了,闺中那些矛盾与小心眼,都不重要了。
今日这番话,断了武昌伯府瞎掺和的念头,也好过被牵连进去倒霉。
“不说她了,”桂老夫人转了话题,满面笑容,“状元郎比老婆子想的要有本事,原琢磨着,怎么说也要两年吧,结果也是他赶上了,得了这么一个好做文章的机会,不仅咬住了柳仁沣,蜀地那儿也能整顿一番,这么看来,老婆子得紧着些给婧姐儿安排安排了。”
温宴笑着道:“喜事儿还多着呢,你一面听戏,一面筹备喜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