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吴公公扶着她坐下,道:“皇上在问事情经过。”
俞皇后的眼睛瞪大。
现在是问经过的时候?
有什么比救治钰儿更重要?
不满归不满,俞皇后自己也清楚,朱钰还在路上,外头廊下,太医院的老大人们站了三四个,只等着人一送到就看诊,皇上这里,要么干等、要么边等边问。
她只是心急又心焦,在听说儿子伤重之后,惶惶不安又无能为力,这样的无力与不安,简直要把她逼疯!
皇上又问起了救援的经过。
那些细节,先前毕之安都问过一遍,此刻再答也是顺畅。
他们如何加入了战局,如何救下朱钰,朱钰又说了些什么……
“钰儿当真那么说的?”皇上坐直了身子,“朕那两位皇兄弟,不知道哪个曾留下子嗣,那五六岁的孩子是皇太后的曾孙?永寿和沈家一直养着这个孩子,为了有朝一日能……”
皇上说着说着,胸口一阵起伏。
这可能吗?
沈皇太后的两个儿子早逝,若留下了香火,沈家定然要做文章。
除非是沈家当初并不知晓。
也不奇怪,那两兄弟、尤其是皇十子朱逸颇为风流。
朱桓应了一声:“我们都听见了四弟的话,他就是这么说的。”
皇上的脸色沉沉,骂了声“疯子”。
沈家和永寿,都是疯子!
他已经坐在了龙椅上,他执掌天下十年多了,他自己还有这么多的儿子,别说是那两兄弟留下来的孙子,便是他们自己死而复生、从皇陵里爬出来,也不可能让天下易主。
他还有这么多儿子……
外头,运送朱钰的马车到了。
俞皇后忙不迭冲了出去,吴公公赶紧跟上,指挥着人手把朱钰挪到偏殿。
皇上亦移驾偏殿。
太医们给他让开一条路,让他看朱钰。
朱钰已经昏昏沉沉的了,胸口还有轻微起伏,俞皇后唤他,他的眼角泌出泪水滚下,惹得俞皇后咬着牙哭。
忽然间,皇上想起了朱晟。
晟儿出事时也是这样,浑身无法动弹,也发不出声音来,只会流泪。
那一幕与眼前的这一幕重叠,压得皇上喘不过气来。
哈!
他有很多儿子。
可晟儿成了活死人,钰儿性命难保,前阵子,谅儿病得让颜氏宁愿得罪中宫都要送去常宁宫休养。
而就在前两年,以骁作息无序,没有病倒全靠年轻底子撑着。
除了钰儿的重伤确定是唐云翳做的,其他事情,并无定论。
对晟儿下毒的若是沈家人呢?
谅儿的病又是谁动手?
以骁夜不能寐,太医迟迟查不出原因,其实并不是病,而是毒……
一时之间,无数念头充斥着皇上脑海,他无法在短短时间内全部理顺,但他知道,永寿的命不能留了。
而这一次出事,亦是对永寿动手的最好理由。
皇上几个深呼吸,逼着自己平静下来,红着眼道:“皇后先让一让,叫太医仔细看看。”
俞皇后不愿意让开,又不得不让开,被两个嬷嬷搀扶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刚才听了所有经过,才知沈家原来还有后手。
她和钰儿,不过是沈家推出来的靶子而已。
怨吗?恨吗?
她现在没有那么多的心力去想那些,她满心思都是,钰儿要活下来,她想要钰儿活下来!
要不然,哪怕沈家都死了,哪怕再杀了永寿长公主,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儿子,没了啊……
皇上看着太医忙碌,定了定神,问:“钰儿身上,可有中毒的迹象?”
几位太医不解地看着皇上。
王太医想了想,捏住朱钰的下颚,把他的嘴硬掰开:“喉头出血,这……”
太医们嘀咕商量了一番,王太医禀道:“殿下应该被喂了毒药,殿下后来一直发不出声音,应不是力竭,而是嗓子坏了,臣赶到时候,听说殿下救下来之后有说过话,就……”
王太医汗涔涔,这是他的疏忽。
听闻朱钰本来能说话的,当时又是止血要紧,根本没有顾上去掰朱钰的嘴。
皇上皱着眉,问:“那怎么解释?”
“药效慢了。”王太医硬着头皮道。
皇上又问:“与晟儿当初中的毒,是同一种吗?”
王太医睁大了眼睛。
下意识的,他想说,当初给二殿下看诊的并不是自己,一时间也无法判断是不是相同。
可看到皇上沉沉的面色,王太医背后直冒冷汗。
“是!”王太医重重点了点头,“应该是同一种!”
说完,待看到皇上背着手走出去,王太医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皇上说是,那就是吧……
廊下,灯火通明。
皇上走出来,看了眼朱茂等人,按了按发胀的眉心:“确实听见是钰儿说的话了?”
几人点头。
徐其润也道:“在场的京卫指挥使司的人都听见了,就是四殿下的声音。”
“让人,”皇上说到一半,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让人明日天明,挨家挨户搜查那孩子下落;城门处加强戒备,不能让他们蒙混出城;现在就带人去围了静慈庵,不许里头有一点变故……”
第676章 你也可以养一只
天边将将露了鱼肚白的时候,温宴睁开了眼睛。
看着不算熟悉的环境,她有一瞬的晃神,然后慢慢清醒过来。
这是常宁宫。
昨夜,听说朱钰出事,霍太妃先使人来探,晓得状况很不好,三更天时,也顾不上休息,亲自来了一趟。
俞皇后心中悲愤,不肯离开朱钰半步,殿内又有那么多太医、宫人候着,她便是哭都不能爽利,只不住落泪。
看到赶来的霍太妃,大抵是深宫女人的“同命相连”,哪怕立场截然不同、往日也没有多少深切往来,俞皇后还是抱着霍太妃,一面哭、一面诉苦。
霍太妃安慰了俞皇后好一会儿,让她散了胸口郁结之气,又去看探望皇上。
皇上看起来十分疲惫。
两人说了几句,霍太妃就要把温宴带回了常宁宫。
用太妃的话说,几个爷们年轻身子好,别说是坐着打会儿盹,便是偶尔一夜不睡,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不似温宴,原就一直在养身体,今日又受了惊吓,得好好睡一觉。
皇上那儿自是不拦,霍以骁亦催着温宴跟霍太妃走。
温宴也不硬撑,乖乖来歇了。
惊吓倒是不至于,但这一夜,很多事情都超出了她和霍以骁之前的设计,后续所有状况,都得重新理一理、顺一顺。
当然,倒也不必觉得挫败。
行军打仗、不是纸上谈兵,他们以人为棋,也不可能事事都如所料。
因为那些棋子是人,会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判断,他们挖坑时能设想无数种可能,却无法面面俱到。
走偏了,急也没用,只能修正添补,慢慢再拽回来。
睡一觉,能让温宴的思路更加清晰些。
温宴缓缓坐起来,照顾她的小宫女趴在桌子上,还没有醒。
窗外,隐隐约约能听见宫人说话声,只是压得很低,温宴竖起耳朵都听不清几个词。
她只好轻轻咳嗽一声,将小宫女吵醒。
“四殿下那儿,可有新消息?”温宴问。
小宫女出去问了一声,进来时神色严肃:“听说还是很不好,皇后娘娘与太医守了一整夜,皇上亦是整夜未眠,以准备上朝。”
温宴微微颔首:“太妃娘娘起了吗?”
“起了。”小宫女答道。
另一厢,寝宫那儿,皇上临上朝之前,又去看了趟朱钰。
看着只剩一口气吊着的儿子,皇上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金銮殿外,朝臣们也都听说了昨夜变故,凑在一块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待皇上上朝,几位老臣硬着头皮出列,说起了场面话。
“四殿下吉人自有天相,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