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鲸路人
裴逢星和郁子墨的交谈顿时戛然而止,不约而同朝她看了过来。
柳昭昭顷刻间脸涨得通红:“我只是如实说出内心感受,并非有意打扰二位交谈。”
郁子墨解围道:“我这师妹性子胆小,还望裴道友不要见怪。但她能出言反驳裴道友的谦虚之语,可见是诚心为你的风范所折服了。”
裴逢星视线往阮枝那方扫了眼,若无其事地收回,声音清缓好听:“郁道友言重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柳昭昭便像是受到了什么鼓励,积极地参与进他们的对话中。郁子墨身为师兄,自然会照应她些,但裴逢星的态度总是虚无缥缈,客气周到却抓不到实处。
云鹤峰上现在还只有打扫的弟子,一路过来有不少人同阮枝和裴逢星打招呼。
“看来你在派内声望很不错啊。”
冉玉晴一副果然如此又莫名欣慰地表情看着阮枝。
裴逢星带他们去的是间院子,这是专门用作招待客人所用,不同于寻华宗派内弟子的独户独院,更便于别派弟子的亲近,还能节省地方。
冉玉晴和郁子墨先迈进了屋子参观,其余三人落在后面。
柳昭昭望着阮枝,突然道:“阮道友今日是特意上妆了吗?很好看呢。”
阮枝脚步停下,看向她:“桃花味的胭脂,你若喜欢我可以介绍给你。”
女性修士上妆也不是稀奇事,修仙固然有利于祛除体内的污浊之气,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装点自己从来都不算是坏事。阮枝大病初愈就跟着来忙活,晨起时怕脸色不好,就稍作遮掩修饰。
柳昭昭连忙摆手,诚惶诚恐:“不了,多谢好意……可我不会上妆,一贯只是羡慕像阮道友这般能将自己妆点得好看的人。”
阮枝依稀觉得这段对话她应该在哪里听到过。
“师姐。”
裴逢星温声唤她,“你病才刚好,陪着走了这么久的路,可有累着?”
阮枝笑了笑:“没累着,不用担心我。”
“——什么病刚好?”
冉玉晴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是阮枝生病了吗?”
郁子墨紧随其后。
阮枝摆了摆手:“一点风寒而已,不算是正经生病。”
冉玉晴不赞同地道:
“修士能生风寒就已经是大事了,按理来说不应该的,可查出根源了?你是否本来就受了伤?”
阮枝连连解释,说不是。
裴逢星这时对柳昭昭简单拱手一礼:“道友也看见了,我师姐操劳过甚,病将痊愈,怕是最近不能教道友如何上妆了。”
柳昭昭怔住了。
冉玉晴诧异更甚:“不是在说生病的事吗,怎么又说到上妆了?”
她看向柳昭昭:“师妹,你要学上妆?你自己的妆点便已然很好了呀。”
柳昭昭窘迫不已,解释道:“我并为让阮道友教我上妆,都是误会。”
裴逢星恍然:“我听道友说羡慕我师姐的妆,又言及自己不会上妆,以为道友是想向我师姐请教。看来是我莽撞了。”
冉玉晴脸色当即就变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作为了解柳昭昭是否会上妆的人,一下就听出来柳昭昭这话不对。
“原是误会一场。”
冉玉晴碍于本派面子,不会当场戳破,脸上的笑意却全都消失了,说话时语调明显冷了下去,眼神横向柳昭昭,“柳师妹,下次别说这么引人误会的话了。”
柳昭昭面上惨无人色,眼中似有泪水要落:“……是。”
本该作为当事人的阮枝,三言两语间,便成了作壁上观的看客,目睹了这整场微妙的戏剧。
走下云鹤峰时,只阮枝和裴逢星同行。
裴逢星似乎没有主动谈及这件事的意思。
阮枝率先按捺不住,问:“刚才,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
裴逢星神色平静。
“还装傻。”
阮枝直白地道,“你那番话听着没什么问题,但你素日不会和人多话,再看那柳昭昭的反应,就知道你是故意拆她的台。”
裴逢星眼眸敛了敛,神色些许不自然,仍然绷住了,声音气势无端弱了几分:“难道不该拆她的台么。”
阮枝顿了一下:“……该!”
裴逢星表情略松:“还以为师姐要怪我太不留情面。”
“情面是要留给该留的人。”
阮枝安抚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与人为善没错,合理回击更不是错。”
裴逢星这才露出点笑颜:“师姐所说,与我所想正是一致。”
阮枝拍了拍他的手臂,恍惚还能看见昨日受人欺负的裴逢星:“况且,你是为了我出头,我怎么可能反过来责怪你。只是我没想到,你反应得那么快。”
裴逢星想了想道:“因为,听她那句话就不太舒服。”
这就是传说中能够识别绿茶的男主吗?
好家伙,还挺爽。
裴逢星注视着阮枝的表情变化,松了口气:本来他可以做的更隐蔽,然而顾问渊的到来让他醒悟,有些事不妨往明处做。
这样才可以循序渐进地让阮枝认识到,自己对她的喜爱和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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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的下午至夜间时段,又是阮枝轮值到山门处守候。
迎接的弟子中总要安排个地位高些的,以示尊重。
柳昭昭不请自来,同阮枝道歉,说上次的事是她口无遮拦,对不住。
“……但我没有别的意思,请阮道友不要多想。”
柳昭昭说着,似乎又要哭了。
阮枝本以为自己演戏的时候还是挺会绿茶的,真遇到了这么个随时随地说哭就要哭的真绿茶,她发现还是见识浅薄了——这姑娘明显比当初的季文萱段位高啊。
先前也是,若非裴逢星敏锐地当场拆穿,那话绝不会传到冉玉晴的耳朵里。
柳昭昭这副表现,倘若阮枝若稍微有句表露辩驳之意的话,就活像是欺负了她,逼得她落泪了。
“我没有多想啊。”
阮枝深吸一口气,真挚地握住她的手,“柳妹妹,看着我的眼睛。”
柳昭昭泪目盈盈地抬眸。
阮枝不为所动:“来,说你在我眼里看到了什么?”
柳昭昭:“……看到了,羞于见人的我自己。”
“不。”
阮枝坚定地否决,“你看见的只是你以为的自己,而在我眼里的你,也只是我以为我看到的你。”
柳昭昭将落不落的眼泪硬生生卡住:“这是何意?”
“意思是说,你看待自己是一个模样,便也以为我看待你也是那个模样。”阮枝见她眼泪终止,再接再厉,一通胡扯输出,“可实际上,我看到的你从来与你自己看到的你不一样,因为我们是两个人,不能当作一个人来看。你深陷于自己的看待中而为此忧愁、来向我致歉,焉知在我眼中的你可能并不需要特意走这一趟,全然是另一幅样子呢?”
柳昭昭完全被说懵了。
良久。
柳昭昭才逐渐回过味儿来:“阮道友的意思是,在你眼中,我并不需要道歉么?”
阮枝:“呃——”
她果断点头:“是的。”
柳昭昭:“……”
她的眼泪完全收回去了,收放自如得让阮枝目瞪口呆。
柳昭昭的表情顿时变得有点纠结,欲言又止:“你眼中的我,是很好的,还是很坏的?”
阮枝选了一个折中的回答:“是很漂亮的。”
柳昭昭骤然脸红,不说话了。
正在此时,远处天际有两道人影朝山门逼近。
一个着玄衣,一个着白衣。
那身白衣是寻华宗的弟子服饰。
玄衣则不是。
来者是谢岍和萧约。
萧约前些日子归家,论道大会与半仙灵地都是大事,便让在外历练、又和萧约有些交情的谢岍顺道去看望萧约的情况。
这件事阮枝是知道的。
“阮师姐!”
谢岍见到了阮枝,十分兴奋,“居然是你在山门守着,太好了!”
自谢岍几次认识到自己能力不足,他就下定决心要改变,不仅勤学苦练,还独自外出游历。时至今日,他已经许久没有和阮枝再见了。
萧约没有多说什么,只朝阮枝略一颔首示意。
大概是穿了玄色衣衫的关系,他看着更瘦削冷寂了,气色尚算不错,只是神情仍旧冷淡漠然。
阮枝回礼。
两人目光交错瞬息,又平静错开。
谢岍对着阮枝颇有知己老友重逢的架势,也不顾场合,喋喋不休地开始说话,将在外惊险的大事一股脑都倒了出来,连一旁的柳昭昭都没注意到。
柳昭昭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她看了看右边同样无法插话而静默的萧约,这人倒是注意到了她,不过也没说话,同样只是颔首,一眼便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