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鲸路人
裴逢星将锦盒抵在她的手背上,将她的手臂顺势压下,略略倾身注视着她,满眼都被她的身影填满,“我不可以生气吗?”
这距离还不到让阮枝避开的程度,可是又确实比正常的交谈距离亲近。
阮枝眼睫轻扇:“……当然可以。”
裴逢星字句清晰地慢声道:
“可为什么,我表露出一次生气的模样,你就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面对我了。”
原来他都感觉得到。
或者说,他比谁都清楚。
比起压迫感,裴逢星这次的靠近更接近于包围感,是种非常克制又精于把控的润物细无声,不会令人不舒服,可是也绝对无法忽视。
阮枝避开他的视线。
裴逢星便轻声道:“你又躲。”
好像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是会回避。
这寥寥的三个字让阮枝顿时羞窘起来,近似自以为的成年人忽然被指出行事不符合大人作风,幼稚不成熟。
很没面子。
阮枝想了想,将内心的想法道出:“比起我,你才是更难以面对吧。毕竟我真的对你出手了,你看着我的时候,难道不会觉得很矛盾么。”
裴逢星听到这个答案,没有被挑起回忆的愤怒,他眼中投映着清润的光,平静而理所当然地道:“可是我生过气了,已经没事了。”
阮枝:“……你这个气生的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裴逢星眉眼弯起,退开些许将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红绳编织的手链,点缀着一颗赤红的小珠子,除此之外并未更多装饰。
“既然今天彻底说开了,师姐同我和好吧。”
裴逢星将手链戴在她的左手腕上,动作慢条斯理,从容不迫,却在即将合上手链的时刻,再次道,“同我和好吧,师姐。”
明明是她做了不好的事,为什么他却要主动来求和好。
阮枝看着裴逢星低垂专注的眉眼,忍不住蜷缩了手指:
“好啊。”
手链戴在了她的腕上,裴逢星的笑意愈真切,隐约有几分轻松之意。
与此同时。
阮枝脑海中响起掉链子的系统音,却不是和以往那般发布任务指使,而是再简短不过的一条播报:
【剧情全面偏离,无力挽回,本系统已崩溃,宿主好自为之。】
阮枝:“??!”
什么玩意儿?
你说崩溃就崩溃了,那我这么久的兢兢业业是在打黑工吗?!
第一百零七章
不要装死!
辣鸡系统你说话啊!我去你@#%¥的耗子尾汁啊!
任阮枝如何呼唤, 系统都没有再出现过,以至于她满脑子循环播放着“黑心的老板黄鹤带着小姨子跑了”,宛如一个被逃单的卑微乙方, 辛辛苦苦做完了工程发现对面直接卷钱跑路了。
阮枝的表情不对劲得太明显,裴逢星想看不出来都难。
“师姐?”
裴逢星唤她一声, 见她压根没回神, 肃然地接连喊了几声。
阮枝茫然抬眸:“……啊?”
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混乱崩溃, 只从渐渐聚焦的视线中看清了裴逢星陡然紧绷的面部表情。
裴逢星将手摁在她的肩上,施以一定力道迫使她不得不回神:
“师姐, 你想到了什么事?你还好么?”
阮枝很想说一句还好,心口却堵得慌死活都说不出来, 嘴唇开阖两度,最终归为无声的深呼吸。她对裴逢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事, 就只是现在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这种事搁谁能受得了啊?
裴逢星好像能够理解她的意思,没有继续追问, 搭在她肩上的手也立即收回。他坐回到阮枝左侧的位置,就那么静静地等候了一会儿。
他的脸色也不算好看,虽面上平静, 但眼中担忧不散。
这期间, 阮枝脸上的表情经历了从崩溃到绝望最后回归了虚无的平静, 她动作稍显僵硬地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平稳得看不出丝毫破绽, 继而用无比镇定的语气对裴逢星道:“裴师弟,我就先回去了,告辞。”
“等等。”
裴逢星拦住她,“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一个人回去, 我送你。”
阮枝要拒绝:“不用,我自己——”
裴逢星却抢先道:“走吧。”
阮枝只是大概缓过来了,实际上还是受到了很大冲击,想着找个地儿一个人待着,露出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可裴逢星已经率先迈开步子,往屋外走了,她只好跟上去。
两人行了一段路都没什么话。
阮枝实在是思绪恍惚,长久以来奋斗的目标说不见就不见了,她下一步还不知道该怎么办,难不成真就待在这个世界?那她之前做的那些都算什么?若是要回家,现在还能想什么法子才行?
这般心不在焉,走在路上都险些一脚岔进道旁的小水洼里,得亏裴逢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师姐且当心些。”
裴逢星随口道了一句,见阮枝似乎没怎么听进去,又换了种较为轻松的语气,半是调侃地道,“都是元婴期的修士了,怎么能被路旁的小水洼暗算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阮枝忽然侧首盯住裴逢星:“元婴期的修士……?”
裴逢星不明其意,慎重地道:“是。我记着从半仙灵地中出来后,师姐也是元婴期的修士了,应当没错吧?”
阮枝眼睛一眨:“没有。”
是啊。
她都是元婴期的修士了,这整个修真界元婴期的修士可不是白菜萝卜大批发,统共也没有多少。既然已经到了大多数人所不能及的境界,哪怕是沾了男主们的气运蹭到的,也已经比寻常人好太多了。
如果她要去找办法,绝非毫无可能。
思绪斗转,阮枝便迅速振奋起来:“裴师弟,你真是我的福星!”
裴逢星:“嗯?”
虽然不明白,但看阮枝重新有了活力,裴逢星还是跟着笑一笑:“师姐高兴就好。”
他还准备了许多用以安慰的话,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阮枝总是这样,对什么事都不会长久的消沉,没什么能一直绊住她,她总能轻而易举地找到角度脱离;正因如此,想要触动她的情绪更深,也比旁人更难。
-
系统已经指望不上了,阮枝就要尽可能发掘身边所有能调动、有助益的因素,来寻找回家的办法。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曾经的那只玉牌。
玉牌上的数字是阿拉伯数字,这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记录方法,那个制作玉牌的人很有可能也是个穿越者。如果找到对方,说不定能交换一定的情报;更甚者,对方能做出这等精妙的玉牌,本身实力也不俗,说不定能有助她回家的办法。
阮枝先前问过温衍,他已经说过不知这人的下落。
虽然没多少希望,阮枝还是再度为着这桩事拜访了温衍。
温衍颇为惊讶:
“看来你对制作这玉牌的人当真是很好奇,过去了这么久还是念念不忘地想要找。”
阮枝自然不可能说真话,随便扯了个借口:“只是觉得能制作出这样的玉牌,工艺甚为精妙,十分想要结识对方。”
“那你可是来巧了。”
温衍得意地道,说话间故意卖着关子,“数月前我确实是不知道的,但这段时间我奉命去魔界边域查探,听了一耳朵有关这件事的传言。”
阮枝微微瞪大了眼,全神贯注:“什么传言?”
此举极大的满足了温衍作为师兄的尊严。
温衍清了清嗓子,在阮枝目不转睛的目光中慢慢悠悠地道:“听闻前任魔尊知晓了这位高人的制作手艺精妙,便将其掳去了魔界。故而这么多年,此人一直没有再现身,世人以为他是销声匿迹,实则是被困在了魔界。”
阮枝面色凝重,思索一番:“不对。若是被前任魔尊掳去,怎么此前半点风声消息都没听到,这会儿就能从魔界边域人的口中听到了?”
“师妹果然敏锐。”
温衍赞了一句,转而道,“前任魔尊死后、直至现任魔尊出现前,魔界有过一段时间的混乱内斗,这位高人便是在那时趁乱逃了出去。但此人着实是个奇人,他没有直接从魔界离开,反而在魔界的市面上极偶尔地卖出一些新做出来的新奇东西。起初没多少人买,后来身份便流传出来,借以过往的名气,现在同样是魔界商人最看重的人。不过这高人具体在何处、又长什么模样,还是无人知晓;只知道他大约是在魔界的范围内,时不时地还会卖些新玩意儿出来。”
在魔界……
看来她是非要去魔界走一趟不可了?
阮枝若有所思。
温衍间或瞟她两眼,终究是好奇心压倒了身为师兄的威严,出声道:“师妹,我这有句话——师兄绝不是为了看好戏,只是单纯地关心一下自家师妹而已,你不要误会。”
阮枝:“……什么话?”
温师兄你这话听起来就很自爆你知道么。
温衍左右看看,神秘兮兮地凑近她些许,小声哔哔:“顾问渊突然成了魔界的尊主,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阮枝:“……”
她沉默地用目光谴责温衍,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一行字:我觉得你就是在看好戏。
“咳咳!”
温衍老脸一红,“同门师兄妹之间的事,怎么能说是在看戏呢!师兄对你的一番好意,你可不要误解师兄啊。”
阮枝幽幽地看了他数息,道:“温师兄,你每次撒谎的时候,左边的眉梢都会挑高一些,你知道么?”
“!!”
温衍当即伸手去摸自己的眉毛。
阮枝摊了摊手:“师兄你瞧,你说的鬼话连自己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