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河灿烂
过年的时候,张羡龄特意用红纸浆糊糊了一个红包,装了一包小银锭小金锭,作为压岁钱送给寿儿。
朱祐樘见了,只觉好笑:“寿儿还这样小,你就是给他压岁钱,他也用不了。”
“好玩么。”张羡龄右手拿着红包,钓鱼一样在寿儿面前晃悠,“寿儿,想要红包么?过来拿。”
寿儿如今很喜欢看这些花花绿绿,色彩丰富的东西,摇摇摆摆走过来,伸出小手,试着去够红包。
他小手堪堪要碰到红包之时,张羡龄却忽然笑着把红包往后一缩,让他扑了个空。
寿儿眨巴眨巴眼睛,生气的喊了一声:“凉(娘)。”
张羡龄被他这气鼓鼓的小模样逗得直笑,赶忙把红包塞到了寿儿手上。
寿儿从红包里倒出一个海棠花式小银锭,第一反应就是往嘴里塞。
“这个可不能塞嘴里。”张羡龄连忙把小银锭抢出来。
这孩子如今到了长牙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想往嘴巴里放,颇有看见什么吃什么的豪迈。
忽然被抢走了到嘴的小银锭,寿儿嘴一撇,就要哭。朱祐樘眼疾手快,立刻从食盘里抓起一块米饼,塞到他口中作为替代品。
这米饼是张羡龄特地吩咐坤宁宫膳房的人所做,口感跟饼干有些相似,最适合用来磨牙。
嘴里有了食,寿儿便也忘记哭了,津津有味的开始啃米饼。
张羡龄悄悄与朱祐樘说话,怕寿儿听见似的:“幸亏你动作快,不然这小东西哭起来,那叫一个魔音穿耳。”
寿儿是精神旺盛的孩子,笑也笑得响,哭也哭得嘹亮,好在不难哄。当他要哭时,就可以用新鲜玩意转移他的注意力,或是吃的,或是玩的,都可以。
一家人坐在矮榻上玩了一会儿,李广进殿来通传:“万岁爷,娘娘,要放烟花了。”
为防失火,放烟花的场地定在乾清宫广场,那里地方宽敞,比坤宁宫的月台要大上好些。
怕冻着孩子,张羡龄给寿儿系上小围巾,又给他戴上暖耳。小家伙正在啃东西吃,随便她摆弄,没有一点意见。
穿戴好,朱祐樘将寿儿一抱在怀里,三人一起移步乾清宫。
明朝的烟花品类已经很多了,大概有百来种,今日放得这几样都是工匠精挑细选出来的,火焰不高,色彩却极其丰富,一枚烟花锥点燃,好似暗夜之中盛开了一簇梅花,美不胜收。
火树银花里,弘治五年就这样划上了尾声。
张羡龄也没想到,弘治六年一开年,她就收到了一份大礼。造办处的人来报,原本交代她们研制的新型纺纱机终于出了成果。
第85章
西苑, 蚕池。
造办处女官萧荷花引着张羡龄来到两架新型织机前,一一介绍。
“左边即是新制纺纱机,如此改进之后,一次可纺十六线锭。与如今民间所用的织机相比, 同样的时间, 可以纺出三倍以上的棉线。”
萧荷花转身招呼一个纺纱宫女:“这位就是参透娘娘意思的纺纱老宫人,丁老太, 你来同娘娘解释。”
那纺纱老宫女上前两步, 行礼道万福, 而后将这新制纺纱机的不同之处说与张羡龄听。
怕张羡龄不解其中意, 她边说边走到织机前,动手演示。
原来这一台新制纺纱机, 添加了一个传动装置纺纱机的右上端有一个大大的转轮, 用皮革带将转轮与纺纱机底部的传动装置连接起来。一旦飞速摇动大转轮,传动装置便连续不断的带动细线锭, 将原本的粗棉线拉细。
因织机前头还设有一个定线竿,是以不用担心细线锭回转。
“倒地的织机还能够转动一会儿, 在转动期间,原本织机上横着的纱锭变成竖直的,奴婢就想着,能不能在反过来推断,试着把纱锭变成竖直的。与其他宫女内侍一起研制了好些日子,发现这个思路竟然当真行得通,而后用想了许多法子,试了十余回,直到如今才算小有所成。”
张羡龄试着用手一推转轮,纺纱机立刻连带着动起来。她虽然没怎么用过从前的纺纱机, 但也能明显感到,这一台新型织机的速度要远远胜出。
除了新型纺纱机,还有一台新型织布机。
“之前娘娘曾经提点过,也许可以用飞梭提高织布的速度。我们便沿着这个思路试了很多回。后来请御用监的内侍帮忙,用金属铸成了两个小滑轮,安在飞梭的两侧。再有就是娘娘说的弹簧,这东西咱们从前未曾听说过,但听娘娘的描述,似乎有点像弓箭弹出箭的感觉,于是蔡太监就去找了兵库司专门造弓箭鸟统的匠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弹簧造出来,安在织布机两侧。飞梭撞上弹簧,立刻弹了回去,织布的速度也大大提升。”
萧荷花略抱有歉意道:“不过,我们试了很多回,这两种新型的织机与纺纱机,对棉线棉布是最适用的,像蚕丝、葛麻之类的却不大好用。”
“这样已经很好了。”张羡龄当即给参与新型纺纱机与织机研究组的宫人内侍放了赏钱。
她做事一向豪爽,直接命人去开坤宁宫的库房,扛了一箱雪白的官银过来,也不管数量面额多少,齐齐码在桌上,叫一个名字,就上来一个研究组的宫人或内侍来领银子。
春光明媚,照耀在摆满银锭的桌子上,那叫一个流光溢彩。
这一下,闹得颇为轰动。发赏钱见过,可谁见过这样发赏银的?从前发赏钱,小面额的碎银,例如银瓜子、银豆之类的,都是摆在茶盘里;过年过节几两银子的赏钱,都是私下里发。像今天这样的架势,可从未见过。
不得不说,这一举动极其有冲击力,没两日的时间,紫禁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宫女内侍,没有一个不再懊悔:怎么自己就没加入这个研制新型纺纱机与织机的研究组呢?
错失一大笔钱啊!
不过后宫,就连前朝,也有风闻此事的官员上书,劝中宫娘娘要俭以养德、不该这样重赏宫人内侍。
这样的奏本,朱祐樘一概留中不发,不交与廷议也不批复。
他是知道笑笑的为人的,如此重赏宫人内侍,一定事出有因。
夜里,回到坤宁宫,朱祐樘轻描淡写提起了此事:“那些宫人内侍是有何作为,竟有本事令你如此高兴?”
张羡龄扭过头,笑盈盈道:“确实是有大功一件。”
她将研究组造出新型纺纱机与织布机一事简要的说与朱祐樘听。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除了言语,张羡龄还特地准备一个奏本,上面所记载的,都是这几日新型纺纱机与织布机产出的详实数据。
为了追求真实,张羡龄甚至特意让一些其他局的宫女来纺纱纺布,看看普通女子用新式纺纱机与织布机是否与熟练的纺纱宫女有较大的差别。最后得出的数据即使是按照最小值,也远远高出如今民间所用的织机。
朱祐樘翻开奏本前几页时,仍面不改色,可越往后看越激动。他甚至握着奏本,在银丝线松柏梅地毯上来回的踏步。行走时,宝蓝色五爪龙袍轻轻飘动,暗纹于灯火中显现。
看完了,他猛一回头,同张羡龄说:“若是这奏本所言不虚,笑笑,那黎民百姓穿衣所费之钱会大大降低。”
“确实如此。”张羡龄起身,走到他面前,与他并肩而立,微笑道,“所以,我才要这样大张旗鼓的奖赏宫人内侍。一来,他们该赏来;二来,此举可大大刺激其他人,也许就能激起他们造新物之心。如今两架便可带来如此变化,倘若不断推陈出新,那大明未来的面貌一定焕然一新。”
朱祐樘执起她的手,浅笑道:“若真如此,我也能无憾了。对了,这新型纺纱机与织布机可有名字?念着总觉得有些拗口。”
张羡龄也赞同,她私心里想过这个问题。要不要仿照珍妮纺纱机的名字,也依葫芦画瓢把这新型纺纱机的名字定位厚照纺纱机?寿儿纺纱机?
不妥不妥,怎么听怎么变扭。
她想了想,说:“要不,叫织女纺纱机?念起来倒也朗朗上口。”
朱祐樘将“织女纺纱机”念了两遍,点头道:“不错,就叫这个名儿。既然纺纱机叫织女,织布机中又有飞梭,不如就叫鹊桥织布机。”
张羡龄抚掌笑道:“织女纺纱机,鹊桥织布机,妙哉妙哉。”
她忽然想到另一件事,说:“不过织女纺纱机与鹊桥织布机比较适合纺棉线,织棉布,也不知道如今棉花的种植量如何?”
棉花的种植历史虽然源远流长,但一直元明之时,棉衣棉布才渐渐飞入寻常百姓家,价钱比之丝绸便宜,却比麻布要贵一些,是以在民间种植量并不算太多。
“这倒没关系。”朱祐樘道,“只要织女机与鹊桥机一旦推广开来,棉布的价格一降,那么种棉花的百姓也会多起来。”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查明织女机与鹊桥机是否当真如此神奇,并推而广之,造福民众。
第二天,朱祐樘便命工部之人测试织女机与鹊桥机。
工部之人详细检查之后,发现织女机与鹊桥机的效果的确尤为出众,便上报天子。
朱祐樘听完禀报,当即下令,让工部推广织女机与鹊桥机。
前朝的工部大臣正焦头烂额想着如何推广织女机与鹊桥机,后宫里造办处的好些人却得了两个月的休假。
勤勤恳恳工作了这么久,一举推出了织女机与鹊桥机。张羡龄觉得不让他们休息都说不过去。
因此,她特地给造办处负责研制织女机与鹊桥机的人放了假,许他们出宫探亲,游玩散心。
她特意将造办处的萧荷花与蔡衡叫到坤宁宫来,同他们说了这消息。
“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们了,因此我给你们放两个月的假。虽是放假,但月钱照发。”
有这等好事,造办处的人无不心怀感激,高高兴兴地出宫休假。
阳春三月天,张羡龄近来也觉得春困,睡得比冬日时要多上半个时辰。
等她睡醒的时候,朱祐樘已经上朝去了,寿儿也被保母推着,在宫后苑溜达了一圈。
说起来这小崽子精神是真的旺盛,每日醒的比鸡早,一醒就闹着要到坤宁宫外溜达。
为了这个,张羡龄之前特地命人做了一个宝宝推车,让保母等一众伺候寿儿的宫人每日清晨推着他到宫后苑转一圈。
寿儿游罢宫后苑,回到坤宁宫,立刻撒丫子奔向帝后就寝的内殿。“凉、凉、凉”的喊张羡龄起床。
张羡龄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着寿儿的小脸,还有他手上拈着的一朵桃花。
“凉,花花。”
寿儿趴在床边,口齿不清的喊她。
张羡龄支起身子,把这小子抱在怀里,摸摸他光溜溜的小脑袋。明宫的规矩,小皇子小公主都要剃头,寿儿也不例外。
寿儿咯咯直笑,拈着桃花,小手伸啊伸,试图够着她的鬓边。
张羡龄便把头垂下来,压得低低的,让寿儿将那朵花给自己戴上。
母子两个玩了一会儿,保母将寿儿抱过去喂吃的。张羡龄也起床梳洗,戴头面的时候,她提醒道:“把那朵桃花给我戴上吧。”
宫里有专门的花簪,簪子底部或是玉或是金银,上面一截却留了个空,专门用来簪鲜花。
梅香将那一朵桃花插在玉花簪里,戴在张羡龄鬓边。
张羡龄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只看着这桃花,道:“昨天做的紫苏桃子姜能吃了么?”
“在冰鉴里放了一个晚上,应当已经腌渍好了。”
“那等会儿早膳的时候记得端上来。”
“是。”
紫苏桃子姜这道小吃并不复杂,用紫苏叶与姜丝共同浸泡在糖水之中,而后加入桃子果肉即可。
张羡龄挺喜欢紫苏桃子姜酸甜爽脆的口感,觉得开胃下饭,因此新桃子一出来,就命宫人做了一些吃。
用完早膳,她与六尚掌印女官们商量了一会儿兴王选王妃、二公主选驸马之事,初步敲定了选妃选驸马的时间。
议完事,谈允贤领着女医来给坤宁宫请平安脉。
张羡龄笑道:“每次见你们来都紧张,怕等会儿量身量,我又怕了。”
女医半月来请一次平安脉,张羡龄觉得光把脉不足以检查身体健康,便索性让女医们给自己查体并纪录身量数据,做了一个健康档案。
谈允贤抿嘴笑了笑:“娘娘一向注意,应当还好,近来可还是有些春困。”
“还是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