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小食光 第74章

作者:银河灿烂 标签: 种田 美食 穿越重生

  翻过年,寿儿就四岁了,到了上学的年纪。

  过了正月,太子少保兵部尚书马文升上奏本,谈及太子出阁读书一事。

  因涉及到寿儿,朱祐樘想了想,将那奏本带回了坤宁宫,拿给笑笑一观。

  张羡龄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越看越气,遂将奏本上的一段话念出来:“豫教皇太子,如内廷之曲宴,钟鼓司之承应,不使之观。元宵之鳌山,端午之龙舟,不使之见……”①

  张羡龄把奏本重重一放,冷笑道:“四岁的小孩子,元宵不让观灯、端午不让看龙舟,宴席不许参加,戏也不许看,恨不得把人锁起来一心只读圣贤书,这是何道理!”

  她一向很少生气,但这一回,是当真气着了。

  这个奏本左一个“不许”,右一个“不许”,口口声声要寿儿专心学习,不要玩乐。张羡龄看完,当即好像被拉到了童年岁月。那时候她的父母也是这样,玩具不许玩,皮筋不许跳,怕她玩物丧志,特意给家里的电视机打了柜子,平时都用一把锁锁着。

  本该肆意玩耍的童年,张羡龄如今回想起来,只有趴在小桌子前背九九乘法表和各种诗词的场景。

  她一直被管教得十分严厉,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真的丧失了玩乐之心,只是被一个又一个学习日程表强行压抑住了。

  后来她考上大学少年班,到了离家很远的另一个城市去读书,没了父母的管教,加上宽松的大学学习氛围以及叛逆期,张羡龄的玩心一发不可收拾。

  刚上大学的前两年,她几乎将世面上各种游戏玩了个遍,通宵的玩。靠着以前的学习功底以及考前一周的临时抱佛脚,张羡龄门门考试还能混个及格。

  她的一个同学则没那么幸运,因为沉迷游戏挂科太多,最后被劝退了。也是因为这个同学的退学,张羡龄才忽然醒悟过来,收敛了不少。

  思及往事,张羡龄心头的怒火蹭蹭蹭往上冒。

  “这分明是揠苗助长之举。一个孩子,如果不玩耍,那还叫孩子吗?我就不相信,这些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大臣们从三岁起就摒弃一切玩乐之心,只用功读书的!”

  “况且孩子的玩乐之心,光靠围追堵截哪里堵得住?这就如同治水一般,堵不如疏。若一昧的想要’灭人欲’,压着寿儿一心只读书,也许两年三年都可行,可等到数十年后,倘若你我都不在了,寿儿登基成了万岁爷,谁能管得住他?到那时候,他才会真得玩疯了呢!”

  张羡龄这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噼里啪啦放鞭炮一样。

  说完了,她还是气,把脸往外一撇,放了句话:“反正我是不会同意这样对待寿儿的。”

  朱祐樘见她这般失态,忙端起桌上热气腾腾的大红袍奶茶,递上前去。

  张羡龄气呼呼地接过那杯奶茶,连喝了几大口,却仍然不肯看朱祐樘。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她的确有些口干舌燥。

  “这事不还没定下么。”

  朱祐樘起身,转到张羡龄面前,重新坐下。

  “我只是和你商量商量。”

  张羡龄捧着奶茶,瞪了他一眼:“你若不同意,直接驳了这奏本便是,何必巴巴的拿来给我瞧?既然拿来给我看,那说明你必定有些心动的。”

  “知我者,笑笑也。”朱祐樘轻轻一哂。

  他垂下眼眸,静静思索了一会儿,道:“一方面,我确实希望寿儿小时候能够高高兴兴的;可另一方面……他毕竟是皇太子,既承此位,便身负重任,日后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皆要他一肩挑起,不学不成。所以我才对马文升的提议有所心动,特地拿来给你看。”

  朱祐樘轻声叹:“只是你方才那一番话,也并非没有道理。你说教子如同治水,不错,一昧靠堵,水是治不住的,只是积压在一起,一旦决堤,后果不堪设想。今时今日,我们能压着寿儿,可等到你我皆离去之时,谁又能管得住他?”

  张羡龄将奶茶轻轻搁在桌上,柔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也和樘哥哥是一样的想法。学,自然是要学,但不能整日坐着学,劳逸结合方才是正道。”

  朱祐樘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件事,再议罢。”

  他到底没有听从马文升所请,那般严格的管教寿儿,只是下令,命群臣会议太子读书一事。

  围绕着皇太子出阁读书这件事,大臣们各执一词,热热闹闹地讨论了许久。

  与此同时,报纸上也掀起了儿童该如何教育方能成才的热议。这其中亦有张羡龄的推波助澜。

  她对于寿儿的教育,目标一向很明确:学是一定要学的,玩也是一定要玩的。

  朝堂内外,吵吵闹闹,争论不休。一直到春末夏初,这事才终于吵出了个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 明.马文升奏折 历史上是弘治七年提出,孝宗欣然采纳……这里年份推后了些

第96章

  皇太子出阁读书的章程, 最终还是合了张羡龄的意。

  大体而言,还是一周上学五日,休息两日。至于课程的多寡则随着寿儿的年岁有所改变。四岁至七岁, 一日只上四堂课, 这其中还有一节专门的课用来玩游戏或讲故事。七岁之后, 课程数量则有所增加, 但每年至少要保证一个月的暑假和一个月的寒假。

  有些大臣们很不满这安排,窃窃私语:“什么暑假寒假, 我们读书的时候,从没听说过这事。”

  也有当面向万岁爷进言, 说这样安排不妥当的。

  万岁爷听完了,不置可否,只是让这人下去歇着。

  这时候不表态也是一种表态, 万岁爷此举, 无疑表明了对新的皇太子读书安排的认同。

  即使如此,大臣们说也无用, 只能安慰自己再过几年皇太子年岁长一些, 学习时长便能更久一点。

  章程虽然定下, 但皇太子出阁读书的时间还是往后推了推。

  原因在于, 张羡龄想给寿儿挑上四五个伴读。

  寿儿并没有什么庶出兄弟,唯一的一个嫡亲弟弟还没断奶,自然不能陪着他一起上学。

  而小皇叔们的年纪又稍稍大了几岁,所学之物定然不同。

  一个人上学,时间短一点还好, 久了,张羡龄怕寿儿孤单。

  她同朱祐樘说了自己的担忧:“小孩子还是多多和同龄人接触才是,有伴读陪着寿儿, 他上学也不会枯燥。”

  伴读这说法,之前也有,但陪着小太子或者小皇子读书的,全是小内侍。

  这些内侍陪着皇子一起长大,情谊自然不一般,许多皇子习惯亲昵的称呼陪伴自己长大的内侍为“伴伴”。朱祐樘从前也会叫覃吉“伴伴”。

  若按常理,陪着寿儿读书的也会是一些从内书堂选出来的小内侍。

  张羡龄对于内侍并没有很深的成见。也许穿越之前,她还隐约有着后世一提起明朝就是“阉党横行”、“宦官乱政”的负面印象。但穿越之后,她逐渐意识到,宦官一如其他群体,有坏的遗臭万年的,也有好的后世留名的,譬如郑和与怀恩。

  可她也希望,除了宫内的小内侍之外,寿儿能够结交一些来自宫外的小伙伴。与生长环境不同的人交往,听一听不一样的事情,增长些见识,对寿儿而言,无疑是有好处的。

  所以,张羡龄希望能够从宫外挑几个伴读,也许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也许是皇亲国戚家的孩子,都行。

  至于这些宫外的小伴读如何来宫里上学,张羡龄觉得完全可以仿照寄宿学校的模式,让这些小伴读学习日住在宫内,放假时仍回家里去。

  从宫外挑选伴读这件事,倒不似之前改动皇太子出阁读书章程那般惹得群臣议论纷纷。

  反对的臣子很少,赞成的人却很多,有些人甚至觉得是一些好事,毕竟谁家没有个与皇太子年纪相仿的孩子?若是能被选中做伴读,日后的前程一定差不了。

  许多大臣听说这消息,回家立刻扒拉自己家的孩子,看有没有适龄的孩子。

  报名、阅看,择定……一项项流程都需要时间。

  趁着这个空档,张羡龄便命宫人内侍将太子读书的文华殿修整一新,硬装虽然改不了,软装还是可以布置一下的嘛。

  像什么少儿读书角,黑板报,玩具储存室,统统给安排上了。因前来读书的都是四五岁的小孩子,所以桌椅柜子也都是特质的,小小巧巧,转折的尖角处也做了磨圆处理。

  宫人内侍热火朝天的改造文华殿装饰,造办处传来一个好消息——玻璃的质量提升了。

  这可是大事,才听见风声,张羡龄就径直乘着凉轿往西苑去。

  造办处时常要试验些新鲜玩意儿,需要大一点的场地,张羡龄便在西苑给他们圈了一处院落,专门让他们使用。这院落的名字也起得很直白,就叫皇明研究院。

  宽敞的大院里,造办处的蔡衡与萧荷花引着张羡龄来到一处院落。

  萧荷花笑道:“娘娘请看,这就是我们新改成的玻璃。”

  雕花乌木底座上,立着一面透明的玻璃,很大,足有一面铜镜那般大小,但并不是很通透,凑近了去看,能瞧见一些疏疏细细的水泡。

  张羡龄走到那扇玻璃前,在前面看了看,又绕到后头去瞧一瞧,末了,还小心翼翼地拿手指头点在那面玻璃上,看是否能有倒影。

  还真不错,虽然并不是十全十美,但这样大且有一定透明度的玻璃,已经足够使张羡龄感到惊喜。

  她详细问了一遍玻璃的造价,与之前的老玻璃想比,价钱要低上一些,不过还是有些贵,百姓估计是不会烧钱去买这玩意,想来也只有达官贵族才能用得起。

  看过了玻璃,张羡龄便教他们将这玻璃做成玻璃窗,往坤宁宫和文华殿各安一扇。

  传统结构的宫殿,殿内的光线总免不得有些暗淡,尤其是冬天的时候,四面八方都闭着窗,暖帘又从早到晚垂着,即使是白天也似黄昏一般微明。

  玻璃窗一换上,那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大片大片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在坤宁宫的金砖上,光是看着这太阳光,就令人心里高兴。

  这扇玻璃窗就安在坤宁宫西暖阁的南墙上,安好的那一日,连后宫里的一些老娘娘也跑来看热闹。

  大家坐在西暖阁里,从里面看外面,怎么看怎么新鲜。

  邵贵太妃扭头向张羡龄道:“我们南边也有些富贵人家嫌寻常窗户闷气,想要透光的,便寻了蚌壳糊窗子,唤作蠡壳窗。不过那蚌壳小小的,看不到什么窗外的景色,只是透个光而已。还是你这玻璃窗好,这样大的一小块,用木头组接起来,又能透光,又能隐约看见窗外的景色。”

  坐在一旁的王太妃听到这里,提出了一个担忧:“好是好,可这玻璃窗既然能从里面看见外面,那反过来,外面也能看见里边,这样总觉得不大好。”

  “确实有个担心。”张羡龄解释道,“所以我让宫人做了窗帘,从窗子之上一直垂到地面,不想看景的时候,把窗帘拉上便可,只是如今还没全做好,要明日才能装呢。”

  王太妃笑道:“还是中宫娘娘考虑的周全。”

  她其实有心想问一问,这种玻璃能不能给其他人用。若是可以,王太妃甘愿自掏银两给女儿仁和长公主买上一扇玻璃窗。仁和长公主如今怀了身子,月份大,不好到外头走动,总闷在屋子里。若是有这么一扇玻璃窗,能让她看一看庭中的花木,也许能让她心情好一些。

  只是连邵贵太妃都没提起这个话茬,王太妃也不好先开口。毕竟连清宁宫和仁寿宫如今都没装上玻璃窗呢。

  王太妃只好先把这个念头按下去,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提。

  窗帘装好之后,寿儿特别喜欢跑到西暖阁来,让保母慈母们就地铺一面软垫,正在那扇玻璃窗下,然后堆上许多玩具。

  寿儿不仅自己喜欢在玻璃窗下玩,他还特意要宫人把弟弟妹妹抱过来玩。

  这三个小朋友霸占了玻璃窗边的绝佳位置,张羡龄不得不把议事场所挪到了西暖阁外一间。她与六局掌印女官协商宫务的时候,常常听见孩子们的笑声。

  在处理宫务的间隙,张羡龄便冲到西暖阁去,和寿儿他们玩一玩。

  傍晚的时候,西暖阁的窗帘总是打开的。

  朱祐樘一登上坤宁宫月台,总能瞧见屋里的笑笑与孩子们。

  不管殿外是何天气,阴天也好,雨天也好,只要瞧见西暖阁里的笑笑与孩子们,朱祐樘就有一种安心感,像是夜行的旅人瞧见一盏温暖的灯笼。

  朱祐樘也渐渐的习惯了每日归来时看见这样一幅画。

  他在看玻璃窗里的画,画里的人也在看他。

  没到朱祐樘快回来的功夫,寿儿就会时时刻刻盯着玻璃窗外,一旦瞧见了父皇的身影,便欢呼道:“爹爹回来了。”

  寿儿欢欣雀跃的迎出去,张羡龄嘴角含笑跟在他身后,叮嘱道:“跑慢点,别摔着。”

  不听。

  寿儿小牛似得猛冲出去,两只小手圈住朱祐樘的玉带:“爹爹,我今天可以吃一小盏雪乳冰糖么?”

  张羡龄扶着殿门道:“你中午已经吃了一盏雪乳冰糖了,晚上还吃?不怕肚子疼啊。”

  寿儿可怜兮兮的望着朱祐樘,把食指和拇指叠在一起:“就吃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