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河灿烂
“考中了。”
唐伯虎嗤笑一声:“好,你告诉我,倘若你和我易地而处,你会不会去做一个小吏?”
王守仁答不上来,道:“这……要好好想想。”
“呵,站着说话不腰疼。”唐伯虎晃晃悠悠给自己又满上一杯酒,不去管这个不速之客。
沉默地喝了两杯酒,不速之客就离开了。
唐伯虎依然在酒馆里,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一直到夜深,店家要打烊了,唐伯虎方才起身。
他扶着墙走路,才走到门口,迎面撞上方才那个不速之客。
黑夜里,王守仁提着一盏灯,高兴道:“我想明白了!”
“什么?”
“我会去做这个小吏的。”王守仁目光坚定,“你既然喜欢李太白的诗,就应该知道,行路难之后一句,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我可能会当一段时间的小吏,但我绝不会做一辈子的小吏,我可是要当圣人的人!”
唐伯虎简直无语。
别人都说他太疯癫,今个儿他倒遇见了一个有过之无不及的。
作者有话要说: ①②出自 明孝宗实录卷一四八
历史上,王守仁后来被贬到贵州的深山老林里当小吏,在这一时期“龙场悟道”,开创了明阳心学,并且最后凭借成为明代凭借军功封爵的三位文臣之一。有的时候,性格也许真的能决定命运。
第105章
夏天过完, 唐伯虎离京。
至于他是选择赴任浙江为小吏,还是按照本来的轨迹回到故乡卖画为生,张羡龄无暇顾及。
朱厚炜病了, 病得很厉害。
一般小孩子不舒服, 都会很安静, 乖乖的坐着, 不闹腾,饭也吃得少。可是朱厚炜的性子就有些沉默寡言, 平时又挑食,所以他最初格外安静的那两天, 谁也没察觉到。
直到一天夜里,朱厚炜忽然浑身发烫,小火炉一样, 坤宁宫上上下下才惊动了。
“怎么忽然发起烧来了?”听到值夜宫人通传, 张羡龄连绣鞋都顾不得穿,光着脚踩在地毯上, 朱祐樘紧随其后, 两人急匆匆赶至朱厚炜殿中, 负责照看小皇子的乳母保母慈母等人跪了一地, 都有些害怕,担心万岁爷与中宫娘娘问责。
张羡龄满心念着朱厚炜的安危,哪里有心思去想其他事?她挨着床榻坐下,把朱厚炜搂在怀里,先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又试了试自的,两相对比,她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
高烧成这样, 那还了得!
朱厚炜嗅见熟悉的香味,缓缓睁开眼,看见娘亲,气息浅浅的喊她:“娘,我难受。”
张羡龄心急如焚,喊道:“快点传太医女医来。”
虽说此时宫门已经落钥,但事关小皇子安危,谁也不敢多说一句,拿钥匙的拿钥匙,打灯笼的打灯笼,恨不能生出双翼。
宫人们忙做一团,邻间的朱厚照与朱秀荣也醒了,都闹着要过来看。
张羡龄不准,都是小孩子,抵抗力本来就差,万一过了病气,一个两个三个的都病了该如何是好?
她原本在用冰帕给朱厚炜擦身,听了消息,立刻将手中冰帕塞给朱祐樘,要他好好看顾无难。自则连忙出去,安抚这两个孩子。
等把这两个小东西哄回去,女医与太医也都来了。因是给小皇子看病,来得都是小儿科的圣手,人不少,依次打开药箱,诊脉看症。
“是什么病?”张羡龄着急问。
“应该是风寒引起的高热。”太医院院判刘文泰答道。
紧接着就是治疗开方,扎银针与艾灸都用上了。
几岁的孩子,小小的肩背上多了两排艾灸留下的小红团,张羡龄看着都想落泪。
朱厚炜见娘亲哭了,安慰她道:“不疼,娘,不疼的。”
其实哪有不疼的呢?扎银针的时候,每下一针,朱厚炜浑身都会颤抖一下。
治了好些天,朱厚炜的情况终于有些许好转,但还是神情萎靡,整日躺在床上休息。
他养病的这段时间,朱厚照与朱秀荣都托付给王太后与邵贵太妃照料。每日除了料理宫务,张羡龄就在朱厚炜床前守着。
有一天朱祐樘回来,瞧见笑笑坐在无难床前,一动不动,也没起身同他说话。
朱祐樘凑过去一看,笑笑竟然坐着睡着了。
夕阳斜斜的落在笑笑身上,她的下巴又尖了一些,朱祐樘见了,心像给针扎了一下。
这世间,若真能无病无灾,该有多好,朱祐樘心想。
他在笑笑身旁轻轻坐下,不发出一点声响,安安静静地陪着。
殿里伺候的宫人见万岁爷的动作,也明白过来,举手投足很轻很轻。
过了一会儿,朱祐樘忽然觉得喉咙痒,想咳嗽。这也是老毛病了,每年秋冬之际,都会有些咳嗽。
可他瞧着笑笑的睡颜,一点都不愿打扰她,于是极力忍住,直到走出内室,到另一间房,他才敢咳嗽起来。
咳了好一阵,方才停歇。李广连忙奉上一盏温茶,好叫万岁爷顺顺气。
“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李广小心翼翼的问。
“不用。”朱祐樘放下茶盏,“左右是老毛病,何须小题大做,这档口在叫太医来,笑笑又该操心了。”
李广点点头:“那臣还是按照旧例,吩咐膳房这几日煮些燕窝。”
“行。”
朱祐樘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做道场的事安排的怎么样?”
“已经安排好了,四日之后,张天师便会为小皇子作法祈福。”李广有些犹豫,“按理,是要斋戒三天的。”
可万岁爷这两天恰好有些咳嗽,该好好进补才是。
“无妨。”朱祐樘道,“按照斋戒的规矩来,不然显不出心诚。”
做完法事,过了年,开春的时候,朱厚炜渐渐大安。
女医诊脉后,说不必再吃药。太医诊脉后,也说不必再吃药。张羡龄听了两轮相同的医嘱,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把朱厚炜搂进怀中,嗔怪道:“以后你也得像你哥哥一样,每天给我喝一杯牛乳,然后傍晚绕着宫后苑跑一圈。”
“啊,可是……”
“没有可是。”张羡龄斩钉截铁道,“牛奶和药比起来,那个更难喝一些?”
朱厚炜歪着脑袋,想了一想,不说话,这就是默认了。
他身体既然完全好了,哥哥姐姐也都赶来看他,都带着玩具。
朱厚照拿来了一把未开刃的小剑,朱秀荣则把一匹小木马给拖了过来。
三个人排排坐,朱厚照捏着朱厚炜的小脸,左看右看,很郑重地检查了一遍:“好了,看着没什么事了。”
“我还担心他赶不上和我一起上学呢。”朱秀荣道。
她即将开始读书,母后最近一段时间在忙着替她挑选公主伴读,说是有许多同龄小女孩会进宫陪她一起读书。可朱秀荣最担心的,还是弟弟能不能一起上学。
朱厚照很老成的叹气道:“上学有什么好的,都没时间玩了。”
“骗人鼻子会长长的。”朱秀荣刮了刮自小鼻子,笑道,“哥哥你放假的时候也没少玩啊。”
张羡龄与朱祐樘刚好从帘外进来。听到这一句,张羡龄笑了:“寿儿你还有脸说啊,邵老娘娘可是跟我说,前一个月听说无难好了些,你可是放开了去玩的。”
朱厚照起身,很乖觉的说:“哪有,就是课外实践而已。”
朱祐樘看了他一眼:“看来,我很有必要去和东宫的先生们讨论一下你的学习情况。”
“别啊。”朱厚照去扯爹爹的衣裳,可怜兮兮的,“无难病愈呢,可是天大的喜事,该讲些高兴的事,对不对?”
瞧他这小样,朱祐樘勾了勾唇。他之前已经私下里唤先生们来过了,寿儿念书念得还真不错,只是先生们都说他有些爱玩。
不过趁着现在他年岁还算小,不用操心国事,闲暇之时爱玩就玩一会罢,左右有自撑着呢。
朱祐樘与张羡龄对视一眼,张羡龄会意,清了清嗓子,笑盈盈地问朱厚炜:“前些天你过生辰,因病还没好全,所以没给你大办。如今你既然好了,那生辰礼自然是要补上。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
“他想吃酥皮红烧肉、挂炉烤鸭、三虾米……”朱厚照张口就报了一段菜名。
“打住。”张羡龄比了个手势,“到底是他想吃,还是你想吃啊?闭嘴罢你。”
她摸了摸朱厚炜的头,因为他病了小半年,礼仪房没能寻到机会给他剃头,所以他的头发倒是浓密的长了起来。
“无难,你说。”
朱厚炜想了想,不急着开口,先扫了一眼殿中侍奉的宫人内侍。
这是不想让外人听见的意思。
张羡龄有些惊奇,顺着他的意思,让宫人内侍都推到外间去。
等殿中只剩下他们一家人,朱厚炜才开口:“我想出宫玩。”
“好耶!”朱厚照抚掌赞道,“我想去。”
朱秀荣也笑起来,扑在朱祐樘怀里撒娇:“爹爹,我也到宫外玩。”
一家五口,三个人想去,朱祐樘与张羡龄还能说什么呢。
那就出宫玩一玩罢。
第106章
蓝艳艳的晴天下, 不再是红墙琉璃瓦,而是青砖黑瓦的低矮的房屋,建筑与紫禁城的全然不同。
三个孩子自打出宫, 眼睛都看不过来, 一会儿去围观耍杂技的民间艺人, 一会儿去瞟瞟琳琅满目的杂货铺子, 非常忙碌。
当然,最吸引他们注意力的, 还是沿街食铺与各色小贩兜售的小食品。
这家店铺门口摆着一口大锅,咕噜噜煮着长条五花肉, 大锅旁边支了一块木牌,上书“苏造肉”三字。
朱厚照咽了口唾沫,转头问妹妹:“无灾, 你想吃么?”
“想。”朱秀荣痛快地点了点头, 很给哥哥面子。
朱厚照便向爹娘大声嚷嚷:“妹妹想吃苏造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