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呦九
只是想的这般,却又有许许多多上位者们想不打的事情。
比如,小人物之心。
吴方毅回去便将那个校尉小将给绑了起来。
“非是你之过,但是事情紧急,不能任由你在外。”
那校尉就笑着道:“将军捆我一人有何用,将军所带之兵,皆有亲足死于楚国之手,难道将军也要让他们收手吗?”
他道了一句,“实话告诉将军,我是真想要杀掉那个杀我弟弟的人,但是我忍住了,我想着即便是杀,也不能给将军添麻烦,只等大军开动,我留下来,拼个你死我活。”
他低头,沉声道:“将军,我家小弟,上阵杀敌,有何错?却被他砍掉脑袋吊在城墙上,尸首不完整的回了家。我母亲看见小弟的尸首,当即气绝,临行之前,却告诉我不要报仇。”
但是他怎么忍的住?
他摇头道:“将军,楚人总说秦攻楚残忍,但是楚待秦,又何尝不是狠毒?都是打仗的,谁也别说谁了,将军今日擒住我,可能擒住其他人?”
果然,今夜许多人都难以入眠,等吴方毅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第二天,有些人没有回来,有些人回来了,却在途中失踪。
兵部尚书去送吴方毅的时候,道了一句:“将军昨晚睡的如何?”
吴方毅笑着道:“梦里虽不安,但到底醒了。”
他骑在马上道:“尚书昨晚睡的如何?”
兵部尚书也笑:“跟将军一样,虽不安,但到底天明就要,来送将军出征。望秦楚两国,如同亲兄弟。”
吴方毅拱了拱手,走了。
楚天齐在见儿子的时候,就对楚愿说,“经过昨晚,可算得平了民心?”
有人死了,有人活着,好像一个潜规则一般,大家暗中较量了一番,知道了对方的实力,然后将尸体和鲜血扔的扔掉,擦的擦干净,相安无事。
“将那些好事的都杀了,都绑了,剩下的便是懂事的,这样不是很好么?国家大义面前,哪里容得一点点的退却?阿愿啊,你还是太小了,不懂得世间人性,都是可以改变的。”
楚愿将书放下,道:“阿爹,你是没错,但是楚国的百姓,也没有错。”
他说完不再说什么,而是拿出一本民富论开始看起来。
看着看着,突然道:“阿爹,要是楚亡了,儿子跟你一起承担,但是弟弟妹妹们得送走藏好,想来禹国皇太女不会深究,如果楚国胜了……那便当儿子没说。”
他站起来,“阿爹,你别怕,儿子总在你身边的。”
这话说的楚天齐心里一阵酸楚,得楚愿一句好话,真是不容易。
他知道儿子自小早慧,心里通透,他也将儿子当做自己的骄傲。但是……一个大人,做的事情,小孩子再早熟,也是看不透的,于是便趁着这个好的氛围,解释道:“阿愿,阿爹其实也不愿意这样。”
“早年,我娶玉华公主,也是情不得已——”
结果这话一说,楚愿的小脸一拉,道:“是啊,你情不得已,你还情不得已娶了她,又情不得已杀了她呢!”
他绷着小脸,走开了。
楚天齐就看着大儿的背影笑,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过来,道:“陛下,淑妃娘娘怀孕了,太医刚刚号平安脉发现的。”
楚天齐顿了顿,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道:“知晓了,你让太医院好生伺候着。”
淑妃是兵部尚书的女儿,他并不希冀她生个儿子出来。
楚国的皇位,只能是阿愿的。
……
五月初,禹国,京都。
跟边境的紧张气氛不同,京都依旧是歌舞升平,甚至因为去年的简朴,今年好像有反弹之势,消费也跟着涨了起来,小日子过的悠闲起来。
最能体现大家又过了慢悠悠日子的,便是京都开的几个戏院子每天的上座率都是满的。
不过这戏院子经过了改造,也确实比之前好的多,还用了不少新鲜的背景布和烟雾,用蜡烛打出来的灯光,以及时不时从上面落下来的类雪花和鲜花,都让大家在听戏的时候,更加身临其境。
孙香就去听过一场,听的唐明皇跟杨贵妃的故事。这皇帝也不知道从哪里胡诌来的,但是两人的爱情确实感天动地,写出来的词和曲是好听极了的。
其中有一折,叫做贵妃醉酒,听闻宫里的娘娘听了之后,还学着醉了一回酒,讨得了皇帝的欢喜。
于是就更加的流行起来,光是戏院的票,都是孙香看中的一笔不少收入——因为这戏院子是朝廷的,养的是之前乐庭的人。
乐庭是供皇家消遣用的,但是在禹国……嗯,还是算了,皇太女殿下的日程都排到几年后了,根本没有一天是空闲的,怎么可能去看戏,至于皇帝陛下,他最是不耐烦咿咿呀呀。
要是后宫里的妃嫔也不敢去听戏,要是乐庭就空出来了,孙香在整理这些部门的时候,第一年没把他们用起来,一是经济还没发展到可以全民喜欢听戏的地步,二是不敢。
毕竟是给皇家唱戏的。
但是到了今年,她就敢了,一个个的,吃了她的白饭,都要吐出来,于是全部从宫里提了出来,分了好几个戏院子,不仅仅让他们唱戏,还要他们竞争。
只有竞争,才有动力!
他们有了动力,能赚更多得银子,孙香就高兴,她看完戏园子的财务报告,喜滋滋出门,然后在巷子口遇见的安潮生。
此时正是晨光熹微,孙香左手提着一个公文包,一手拿着从古三那里顺来的小笼包,一口一个——古三最近因为没能及时帮丹青和宗童两人给阿福念书,心中难安,日夜忧思自己的业绩问题,所以知道了一种新的包子馅后,立马就学了来,天天给隔壁送。
宗童喜欢吃面食。
孙香也因此得了福利,每天都能吃到热乎香喷喷的早食。
她将一口包子咬完,第一个想法是安潮生过来到宗家抗柴火了。
柴火是丹青劈的。
因为之前都是丹青做早食,有了古三之后,他就闲起来了。
于是就被宗童叫过去劈柴,劈的柴火宗府用不完,就给平安巷子里面的其他人家送,平安巷子里用不完,他还往祝家送。
祝家送完,还给素素娘和婉儿那边送,反正堆在院子里,一点儿用没有,不如全部送出去。
所以孙香乍看见安潮生,孙香真以为是来扛柴火的——丹青有时候不送,就叫人来拿。
她走过去,想着让侍卫放安潮生进去,结果刚走到他身边,就见他眼睛里湿润成一片,看着她可怜兮兮的道了一句:“小姨——”
这句小姨,直接将孙香送走了,她砸吧了下嘴巴,觉得手里的包子也不香了,问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即便是跟着安晓叫她小姨,此刻也喊的过于殷切些。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还是保留着一份警惕之心比较好。
安潮生就道:“小姨……我阿爹阿娘要来京都了。”
孙香:“来就来呗,你阿爹阿娘来,你想要用虞美人?直接去挂账就行,挂在我名下,住也可以住在虞美人,我让人给你安排。”
那倒是不用,他的诉求不在此。
安潮生就有些丧气的道:“我写信回去,想今年就跟婉儿成婚,我阿爹阿娘不愿意,还说他们也要来京都。”
来京都做什么,大家心里就心知肚明了嘛。不是做那根棒打鸳鸯的棍子,就是做被鸳鸯气死的老鸳鸯。
反正,不是他们死,就是安潮生跟婉儿分开。
孙香:“……”
她其实对于安潮生这点还是很喜欢的,虽然之前有些喜欢吹牛炫耀的小毛病,但是他绝对待人真诚,有话就直接说了,从不有心机。
这种人,说话直接,就是说情话,也直接。跟婉儿其实很合适。
比如说,婉儿即便是活的坦坦荡荡,但是在情爱面前,还是会有些踟躇。
这时候,安潮生的直性子就有了用武之地。他会很直接的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会很直接的说晚上睡不着,只因想着两人的婚事将来有波折,所以要不要先将婚事定下来。
婉儿被他的真诚打动了,答应下来,道:“只是我独然一身,跟你成婚倒是没问题,但是你不同,你自己说娶我,这一点儿也不算数,还是回去知会你的父母亲人,看他们是怎么想的。”
这般的,安潮生就写信回去了,信心满满的道:“你放心,我父母肯定会同意的。”
父母教他仁义,教他善良,教他善待别疼,自然是极好的,他们自来都对他百依百顺,想来不会有二话。
再者,婉儿的名声其实也很大了,她一点儿也不差,父母根本没有理由对婉儿不欢喜。
婉儿就笑笑,不说话,去祝家阿婆那里卖豆腐,然后等到安家的回信来,见了那句不可能的话,问安潮生,道:“那你要违背你父母的话吗?”
安潮生点头,“父母的话,我自来都是听的,但是唯独这件事情,我不愿意妥协。”
说不上是多爱到骨子里,就是觉得失去了婉儿,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他不想做后悔的事情。
婉儿愿意跟他一起努力。
他们就商量了很多事情,旁边的朋友们出谋划策,将包括但不限于怎么跟安家的父母说话,怎么跟他们敬酒等等,都说的很详细,一起都准备就绪了,但是,安潮生还是害怕。
他就跑来找孙香。
孙香自然是不能帮的,她笑着道:“你找我,无非是想要我用权势帮你压住你的父母,可是压住了一时,难道还能压一辈子?我们虽然是亲戚,也是想帮你们的,但是我不能干这种事情。”
反正是不能插手的。她说实话,“婉儿的身世,她自己本来是看开了的,但是因为你,她又需要因为别人给自己束缚上一层枷锁,所以啊,潮生,你要想好了,你能不能护住她一辈子,要是有变卦的心,或是有一丝的犹豫,都不要去承诺一辈子。”
安潮生自然是觉得自己会保护婉儿一辈子的,但是孙香一口拒绝,他只能垂头丧气的走了。
结果走了几步,就见婉儿站在不远处,笑盈盈的看着他。
安潮生连忙走过去,“你,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了?你没生气我擅自做主来求孙香大人吧?”
婉儿摇摇头,“你的心思浅,我一想就知道,便在这里等你了。”
安潮生就失望的道,“但是她没有答应。”
婉儿却觉得没答应才好,“那是你的父母,你为了我,要用一个强权去压制他们,难道就是好法子么?”
她道:“你父母能养出你来,势必是知情达理的,他们看不上我,自有他们的理,我看的起自己,也有我自己的理,你看的上我,又是你的理。”
“皇太女殿下曾经跟我说过,大家各有各的理时,我就不用听别人的,因为我没错,那别人错了吗?想来也是没错的。他们强求不了我,我也不能强求别人。”
她舒展了一口气,道:“昨日祝家阿婆问我要是你父母实在不答应怎么办?我想了很久,觉得你父母不答应,我就一定要你叛出家里去吗?那是对你的不公平,也是对你父母的不公平,甚至是对我的不公平,因为我会对你产生愧疚,那么我们这一段路,就很难走。那不叛出家里去,潮生,难道我就要你终生不娶了么?”
这不是她想要的未来。
她道:“潮生,你知道我的,我愿意跟你一起去面对你的父母,愿意努力,但是,若是万一不成,我也不会缠着你,我也不做出小性子来,矫情的觉得这世间没了你,就没有活头了,我会活得很好。”
“我来着世间走一遭,已经够苦了,我不想再苦了。”
她看的最明白的,便是自己想要什么。
情爱,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和港湾,她的最终目的是让自己活得肆意。
她转身道,“走吧,我们回去吧?”
安潮生就迷茫的朝着她看了看,道:“那我呢?你不要我了吗?”
婉儿笑起来,“要,但是也不能因为要你,耽误了我们彼此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