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苑舒兰
“冯姑娘。”张华硬着头皮,“世人多愚昧,哪怕是聪慧之人,亦会因各种缘由而故作愚昧,在下相信冯姑娘绝非妖孽,殿下身边的亲信也都会如此,只是如今殿下要面对的不仅仅只是身边的这些人,而是整个锦东,乃至于整个大殷!在下斗胆,请姑娘为殿下考虑一二,不要……”
“不就是一张见不得人的脸吗?”冯殃打断了他的话,似有些不耐烦,“到时候不露不就行了?”
张华一愣。
“张将军,你不会不知道这世上有面纱这样的东西吧?”
张华像是闯过了重重迷雾终于见到了光似得,那是一个豁然开朗,“对对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姑娘乃女子之身,戴着面纱谁也不会说什么!我怎么就想不到呢?”燕王兴高采烈的如何会同意取消?哪怕他说服了冯姑娘,殿下怕也会找其他的机会,而且,若是被殿下发觉了他的心思,那怕是……“冯姑娘英明!”
“那你现在可以起来了吧。”冯殃说道,声音有些冷。
张华连忙起身,告罪道:“是末将愚钝,请姑娘责罚。”
“你一心一意为我徒儿操心,我如何能责罚呢?”
张华笑了笑,虽然觉得这话还是有点冷意,但问题解决了就可以了,“姑娘放心,末将必定会肝脑涂地誓死效忠!”
冯殃对他的肝脑涂地誓死效忠没什么兴趣,看着这人的仿佛卸下了重重枷锁的笑脸,心里烦的很,直接将人撵走了,低头看着映照在杯中的倒映,自然是看不清楚容貌的,只是,这张脸如何她自然清楚,多少年了?她有多少年没有为这张脸生出厌恶了?厌恶这张脸,厌恶这副永远一层不变的身躯,厌恶这漫长而又清晰的岁月!
“怎么就会有人愚蠢到想要长生不老?”
第158章 会走
世间万物皆有始有终,哪怕是一草一木,皆是如此,甚至是这个时空,这片大地,都会有终了的时候。
而她的终了又在哪里?
又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终了的时刻?
冯殃有些后悔当日放走了那个连辛,若是真的如他所说的,回到了来处,是不是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好几年过去了,那人就像是消失了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以他过往的行事作风不可能轻易放过她的,可多年未曾出现……是在暗地里筹划着什么,还是……
伤重未愈?
她当日几乎将他的脑袋砍下来了,即便是自己也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哪怕当年被人当长生不老药的时候也未曾受过。
他们……也会伤重难愈吗?
那会不会也能死?
“主……主人……”圆球有些不敢冒头,但它清除地检测到了主人情绪出了问题了,“你不要听那人胡说八道,他就是……”
“说出了我一直不去面对的事实罢了!”冯殃冷笑,手里的茶盏倏然间迸裂,瓷片扎在了掌心,刺出了艳红的鲜血。
“主人!”
冯殃扬手扔了手里的破杯,拿起了桌上的锦布抹去了掌心的碎渣与血迹,又是完好无损,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小破球儿。”
圆球哆嗦了一下,“主……主人……”
“你说我越活越像是人了。”冯殃朝它展开了手掌,笑着说道:“可你看,只是需要这么轻轻一握,便能击破了这个美梦。”
“美……美梦?”主人……主人就这么想当一个人吗?
冯殃嗤笑,“什么美梦?梦那是人才有的东西,我怎么会有?”
“主人……”圆球告诉运转着,但一时间也分析不出来主人此时的心境,“但娃娃是个好的啊!娃娃知道主人的秘密!娃娃不怕也不贪心还很孝顺!主人,有娃娃就行了,你还有娃娃啊!”
“等他七老八十了见了我还能像现在这样子再说吧!”冯殃拂袖起身往外面走去,“别跟来,自己玩去吧!”
她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这座燕王府了,若不是上回张华亲自来找,这很久的时长会更长,并未觉得受困或者不自由什么,没有尽头地活着,便是游走天下,想往哪里便往哪里,不也只是被困的地方大些罢了。
有何好出去的?
自由?
寻常人的自由是行动自由,而她的自由……
呵!
一个连自己生死都做不了主的,有什么资格谈自由?!
大年初二的街上热闹起来了,各家各户忙着去拜年的,趁着年节大赚一笔的……一片繁华景象。
每一个人都在很认真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似得。
认真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平静、安宁、幸福。
而这一切,哪怕她就在这里,就在这其中,亦与她完全无关。
为何那么惯着殷承祉那孩子?
因为他让她觉得,她就在其中。
他的喜怒哀乐,都与她有关。
“姐姐,姐姐,过年好!”脚下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冯殃低头一看,是一个穿的红彤彤很喜庆扎着两把头的小姑娘,笑着伸出了胖乎乎的手。
她有些发愣。
“拜年啦!”小姑娘嘻嘻哈哈的,又鞠躬了一下,继续摊开了手板。
冯殃忽然明了,笑道:“讨红包啊。”
“恩恩!”小姑娘一脸期待。
冯殃伸手在怀里摸索了一番,没找到东西,红包这东西这些年都准备着,但也只有一封,给殷承祉的,眼下自然没有了,至于其他的……她脱下了手里的玉镯,“没红包,用这个代替如何?”
“啊?”小姑娘一脸失落,那殷承祉献宝似得送到她面前,明知道她可能不喜欢而且向来不带这些麻烦的东西,也还是一脸渴求地请他收下的玉镯,在她的手里比不上只装着或许只有几文钱的封包。
“七七,你在做什么?”远处孩子的母亲发现了,急忙过来,看到了女儿手里的玉镯,脸色大变,连忙拿了过去送回去,“这位贵人,小孩子不懂事,莫见怪啊,请收回……”
“留着吧。”冯殃打断了她的话,抬手摸摸小姑娘的脑袋,笑道:“姐姐给你的过年礼物。”
“啊?”孩子母亲错愕,连忙婉拒,“不成不成!这太贵重了!我们哪里可以……”
“收下吧。”冯殃说完,便转身离去。
孩子的母亲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许久之后方才抱起了女儿,看着那成色极好哪怕从未见过好东西也看得出来很贵重,这……这就给她们了?“哎呀,你这丫头啃什么啃?这玉镯不能吃……”
“呜呜呜,红包……红包……”
“好了好了……”
母女的声音最后也消散在了寒风中。
周遭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寂静的宛如一切都是虚假的。
又或许,虚假的是她才是。
“呵!”
良久之后,冯殃突然自嘲地冷笑出声,将那些可笑的近乎矫情自虐的想法全部粉碎,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都活了多少年了?竟然还跟个受不得委屈的孩子似的!
可笑!
不就是死不了吗?
不就是得一直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吗?
活便是了!
有何好自怨自艾的?!
冯殃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便要往回走,而第一个冲入眼帘的便是殷承祉焦急奔跑而来的身影。
“师父!”
焦急和担忧,与找到人之后的狂喜和安心交织在了脸上。
“师父!”
冯殃愣了愣,“怎么……”话尚未说完,便整个人都被抱住了。
“师父!师父!”殷承祉声音中的慌张依然还在,似乎慌张的有些语无伦次了,双手像是要长在她身上似得。
冯殃皱眉,“怎么了?”
“你不能走!”殷承祉急切地说道,“你不能走!你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的!你答应过的!师父你不能走!”
“我走什么?”冯殃问道,旋即便明白过来,抬手想将人扯开,可却是让他更加的不安,双手抱得更紧,“松手!”
“不,小球说你要走……”
“小破球的话你也信?”冯殃叹了口气。
殷承祉一愣。
“松手。”冯殃轻斥道,“我没有要走。”
殷承祉松开了手,改为抓着她双臂,不确信地再次问道:“真的?”
“小破球的话你也信,脑袋都装什么了?”冯殃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头,见他急的眼眶都红了,又叹气道,“都多大了?”
“师父真的不会走?”殷承祉还是不确信。
冯殃说道:“我走去哪里?”
“小球说……”
“说什么呢?”
殷承祉看着她板起的脸,像孩子面对大人的责怪之时般,有些怯怯但又执拗的坚持自己,“小球说你要走了不要我们了,它说你谁都不想要了!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殷承祉有些说不下去了,双手也不禁放了开来,“师父……我……”连话都说不下去,满脸羞愧地低下了头,小球还说了什么?都是胡说八道的话,根本就不可能的话,师父好端端的怎么就要走了?就算生气了心情不好了,责骂他一顿便是了,走什么走?怎么会突然就走了?还有,师父好端端的怎么生气了?他离开的时候师父明明心情很好的,还说答应了他办元宵宴席这事,哪里像是要走的样子?“小球胡说八道,我去找它算账!”说完,便气冲冲地转身去了,不过还没踏出一步便又转过身,明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被欺骗了抓弄了,可还是不敢就这么走了,“徒儿先护送师父回去!”
冯殃:“……”
殷承祉也不管自己现在到底有多么的别扭任性孩子气完全失了燕王该有的风范简直就是让身边的人笑话给师父丢人了,执着地要亲自护送师父回去,确保师父安全,这才去找人,不,找球算账。
冯殃觉得自己若是再多说一个字,这傻孩子可以哭给她看了,“走走走。”
有这么离不开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