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龙雪
萧熠这才伸手取了自己面前的酒盏,沾了沾唇。
窦启明倒是实在人,端起来喝了一满盏。
这时湖心的丝竹声越发婉转悠扬,几位衣着十分妖娆清凉的舞姬出来翩翩起舞,而魏邺提前安排好陪酒的姑娘也都在水榭门口等候多时了。
“天色有些晚了,”魏邺略一斟酌,又笑道,“要不我先安排车马,送妹妹们回去?今日难得与萧兄还有启明贤弟同席,多饮几盏才是。”
“多谢盛情。”窦启明起身拱手,“小弟不胜酒力,这一盏饮罢已经有些发热,先告辞了。两位姑娘若是现在回府,小弟可以相送。”
孟欣然此时颇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湖心歌舞。
但再看看窦启明果然已经泛起红意的白皙面孔,又偷偷觉得好笑,轻轻去拉贺云樱的袖子,挑眉使了个眼色。
“世子厚意,本王心领。”
萧熠直接截口,虽然贺云樱还没说话,但他觉得如果此时不出声,这丫头或许真的会答应窦启明相送。
心头一阵烦躁上涌,他也站起身来:“天色确实晚了,我们回去了。”
魏邺无法,只好再客套几句,便亲自将众人全都送出去。
到了外头,安逸侯看了一眼孟欣然和贺云樱过来所乘的马车,脸色又黑了几分:“你给我过来。”
孟欣然简直要哭了,但也只能乖乖跟着大哥上了车。
这就让贺云樱有些无奈,因为不便过去打扰安逸侯兄妹说话,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萧熠上了他的马车。
夜凉如水,月光似银。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回程路上,萧熠先是垂目不语了一刻。
车厢里萦绕着淡淡的青林玉,仍是那清淡而冷峻的草木香里混着极轻的白蔷薇。
这样熟悉,又这样陌生。
贺云樱拿不准自己倘若并非重生之人,此刻到底应当如何面对这位面如寒冰冷玉,心似无底深渊的便宜兄长。
她索性倚在板壁上闭目装睡,一盏茶之后,还真的安静中渐渐睡去。
待她的呼吸逐渐深沉绵长,萧熠终于抬了眼皮。
外间的月光透过轻纱洒进车厢,与车内的琉璃灯光辉交映,光影下的贺云樱一身男装,还加重了眉毛,但那倾国之色却丝毫不曾减损。
恰恰相反,带了些雌雄莫辩的气息,越发妩媚撩人。
她的唇微微嘟着,粉嫩可爱。
她的长睫如羽,光影之间投下浅浅翳影。
面庞姣美,下颌精致,修长优雅的脖颈没入雪白的交领。
萧熠静静望着她,良久之后才伸手去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
……
贺云樱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东苑二门处。
她自己也没料到真的昏睡过去,还那样沉。
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兄长,我,我刚才睡着了。”
萧熠没有说话,面上仍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待马车停稳,直接打了帘子便跳下车。
他的车驾是比寻常马车略高二寸的,虽有脚踏,台级却高。
贺云樱刚睡醒过来,脑子不大清醒,下车时便一脚没踩稳,登时身子一晃,向侧歪倒。
“笨蛋!”
萧熠骂了一句。
但他已经飞快折身抢上,一把接住了贺云樱,几乎算是将她直接抱下马车。
这一下贺云樱彻底清醒了,站稳之后赶紧去推萧熠的手,连退两步:“那什么,我刚才踩空了。多谢兄长。”
温香软玉在怀不过一瞬,下一刻她已是如避蛇蝎。
萧熠缓缓舒了一口气,竟不知该与谁计较。
“小心些。”他丢下一句话便转了身,一时间连原本想说秦月楼之事也压了下去,直接往里走了。
回到自己房中,少有的纷杂思绪再上心头。
刚才抱她的若是窦启明,她也会这样抗拒么?
这个念头滑过的瞬间,萧熠立刻摇了摇头。
他不愿意顺着再想下去,索性重又推门向外,吩咐林梧:“去将今日收到的信件卷宗拿来,另外安排他们整装预备,明日下午启程返京。”
次日一早,萧熠刚与安逸侯说了即将告辞之事,京中传旨的使节便到了。
正式复霍宁玉老靖川王妃名位,且因祈福清修,感其淑德,加岁禄五百石。
贺云樱身为义女,扶救霍宁玉有功,又奉养照料,贞孝忠义,封柔善县主。
消息甫一传出,淮阳当地官员与名门立刻用最快速度送了贺礼上门。安逸侯当然也提出再住一日,好歹设宴庆祝一番。
萧熠却摇了头:“天恩浩荡,我们需即刻回京谢恩。”
这倒是实情,安逸侯只好自己也添了一份厚礼,又叫人帮着青鳞卫一起整顿车马准备上路。
萧熠再三谢过安逸侯,便到东苑去看母亲与贺云樱行程预备得如何。
顺着回廊过去,是先到贺云樱的房舍,隔着窗子便听内里孟欣然清脆的笑声:“哎,这是窦启明给你的罢?”
再强自压抑一瞬,萧熠提起的脚步终究还是落下了。
里头贺云樱没有说话。或许是点头或者摇头。
孟欣然又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啧啧啧,多用心啊!”
贺云樱居然还没有出声。
萧熠一时默然,呼吸也似乎暂时凝住了。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听什么,等什么。
“樱樱,你脸红了是不是?”孟欣然继续揶揄笑道,“不用担心,窦启明很快要去京城了。不知道能不能进文渊书院?”
“他——应该能。”
她终于说话了,轻轻的一句而已,就四个字,柔如春水。
没什么出格的话,可那轻如落羽的称呼。
他。
压抑数日的那一点心头火无声无息地骤然爆裂开来,萧熠抬眼望向东苑前方的亭台楼阁,灿烂花树,盛夏美景。
天地皆失色。
第17章 王府 如今她却不稀罕了。……
两个时辰后,萧熠一行终于从安逸侯府告辞,登上了返京回程。
乘画舫沿江而行,比陆路要慢一倍,但平稳舒适许多,沿途风景也更加宁静优美。
可随后的几日里,画舫上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霍宁玉与贺云樱所在的东厢倒是挺好,每日里母女两个说说笑笑,诗词歌赋,山川江河,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但画舫的另一侧,却几乎是相反的。
从离开淮阳,甚至说离开孟家东苑的那一刻开始,从季青原到林梧,再到所有随行的青鳞卫,都由内而外地战战兢兢。
虽然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萧熠甚至也没有真的说什么,但那种有如修罗场一样寂静窒息的威压,却始终笼罩在他身周。
只有每日向母亲霍宁玉问安时,萧熠才有片时的温和松快。
除此之外的时刻,连季青原都收敛心神,不敢说笑。
对于萧熠的这等心绪变化,其实身为母亲的霍宁玉也不是全无所知,但因着回京在即,只以为是政务公事,便只叮嘱了几句不要劳神太过,注意休息也就罢了。
贺云樱的感知是比霍宁玉更细腻的。她知道他心情差极了,且未必是公事。
主要是德化六年的夏天,正是他即将由沉寂转为振翅展翼之时。
筹谋政事、收拢人心,固然要殚精竭虑,但那与他这样的不快却是两件事。
那么具体是因何而生,她猜不到,也不想猜。
她只知道,在回京前的这最后几日里,萧熠似乎有些回避她,哪怕在霍宁玉身边碰到面,也没有什么眼神交错。
对此,她只觉得谢天谢地。
五月二十二,画舫终于抵京。
与先前到淮阳时相类,青鳞卫与靖川王府诸人已然等候相迎,锦毡铺地,车马齐备,仪仗礼节远比淮阳更华贵严整。
如外间议论所料,在霍宁玉“病故”后做了七年靖川王府女主人,如今却重新成为半个侧室的蒋妃并没有到码头迎接,而是称病。
王府总管陶渭再四谢罪,尤其是看着萧熠那张冷脸,越发觉得脖子后头的凉意渗进骨髓里,自己这颗老头怕是随时不保。
万幸重归本位的老王妃霍宁玉并不太计较,回到王府之后面对蒋妃所生的一双子女,也只不过是淡淡走了个过场。
迎接也好,见礼也罢,不管是假意敷衍还是真心怀恨,对霍王妃而言,都没有安顿贺云樱来得重要。
陶总管伺候靖川王府小半辈子,自是眉眼通透。
尤其先前在蒋妃跟前奉承几年,也算热络,如今骤然改天换日,不管宗谱上都已经身故的老王妃怎么就突然回来了,眼前要紧的还是卖力讨好。
于是当贺云樱定下了住在如意轩,陶渭即刻着人布置伺候,恭敬殷勤之意,恨不得将蒋妃所生的大小姐萧婳都比下去。
“辛苦陶总管。”
贺云樱面对陶渭的谄媚迎合,只是浅浅一笑,打个手势,剑兰便将一个厚厚的红封递过去。
陶渭只想借着巴结贺云樱而尽快讨霍宁玉的欢心,哪里在意红封赏赐这种小事。
不过面上自然是千恩万谢:“老奴预备不周,哪里敢接县主的赏赐。您好生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打发人吩咐老奴便是。”
眼看陶渭从如意轩告退了,剑兰与铃兰这两个跟着贺云樱从华阳陪伴而来的丫鬟互相看看,这些日子压抑在心底的局促与紧张便有些忍不住:“小姐,咱们这,就真的在王府里头住下了?”
贺云樱起身往寝阁里过去,随手抚了抚垂坠如流水的樱色凝光纱:“暂住而已。等到夫人身体好些,我会自己买个宅子出去。”
剑兰点点头,跟过去伺候贺云樱更衣盥洗:“那也好。虽然夫人疼您,但奴婢瞧着王爷总是害怕。今日王府里侧妃不出来迎接,那二公子和大小姐说话也都话里有话似的,看起来王府也不甚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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