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鸦与歌
“全老师,我是文文的姐姐,特意来看望您的,请您让我进去吧。”
“姐姐?但是……”
“文文很担心您,一直想进来探望您,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劝住,如果您不让我进来,他就要自己进来了。”
“别!咳,别让孩子进来……”
咳嗽声慢慢由远及近,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露出一个干瘦的中年汉子。
汉子大约四十来岁,一脸病容,十分消瘦,此刻正用一条毛巾捂着嘴,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华锋语。
“全老师吧?您好。”华锋语甜甜地说,充分发挥了小女孩的优势。
见到比自己学生也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全老师点点头,毛巾捂嘴闷闷地说:“文文的姐姐?谢谢你们来看我,我没事,你们快点走吧。”勉强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老师,您这是什么病啊?”华锋语问道。
“肺痨,你快走。”全老师再次赶着人,见自己的学生来看望他,他当然是高兴的,只是这个病,可不敢让这些娃娃靠太近。
肺痨,肺结核。
这个病在未来已经绝迹了,很少还有人了解,但华锋语就属于了解这种病的少数人之一。
或者说她对历史上出现过的各种病菌都比较了解,她后来研究出来的药物能大幅度提升人类的寿命,也跟这些知识分不开。
很多人都认为肺结核是强传染性的疾病,实际上不然,肺结核病人依照传染性基本分为两种,一种是强传染性的,一种是基本不带传染性的。
如果是传染性的肺结核患者,一般都要在疾控中心治疗。
之前就有预感是肺痨,华锋语不知道面前的全老师是属于哪一种病人,所以她没让李康文接近,小孩子的抵抗力实在太弱了。
“全老师,肺结核并非不治之症,您一定要放宽心,这是能够治好的。”
华锋语由衷地说,治疗肺结核有特效药,她不清楚这个时代有没有,等回去查一下,没有的话她自己也是可以做的。
不知道面前这个看着清清爽爽的小姑娘已经在心里盘算着给他做药了,全老师勉强笑了笑,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老师已经在吃药了,谢谢你们。”
华锋语点点头把她手里提着的水果递过去:“那,全老师,水果您先拿着,下次我再来看您。”
全老师只是摇头:“不行不行,你们自己吃吧。你们在长身体,咳咳,多补补。”他知道学生们普遍家庭情况都不好,根本不会接孩子的水果。
真是个一心装着学生的好老师啊。
华锋语被触动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神,才能让这些老师拿着几百块的工资,扎根于乡村,为乡里的贫苦学生点亮一支照亮未来的蜡烛?
来到这个时代,她遇到过太多的人,虽然都谈不上坏人,大多数人也很淳朴,但也没几个能称得上是为人民服务的战士。
她一点点地引导他们,用自己作为榜样来慢慢改变大家的想法,即使那些改变基本上是以利益为驱动,但能改变总是好的。
可是,她也是会累的,一个人踽踽独行,是会累的,只是她将这份疲惫深埋在心底,平日都是以开朗活泼形象示人。
面前这个消瘦病态的代课老师,算得上是华锋语接触的第一个让她感觉他像是人民战士的人,纯粹而乐于奉献。
要知道,如果心中没有一点理想,没有这份对教书育人事业的热爱,没有人能坚持拿这么点钱,干着如此辛苦的事。
要知道乡里的民办教师和城里的教师不一样,他们一个人要教好几门课,还要带好几个年级,在最艰苦的环境里,干着伟大而辛苦的活。
为人民服务,全老师这样的人就是这样一种精神啊。在他身上,华锋语又找到了熟悉的影子,她愿意为之奋斗的影子。
李康文只远远地看了全老师一眼,回去的路上还有些闷闷不乐,但在华锋语告诉他,全老师的病很快就会好,很快就能回来继续教课后,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完全不觉得姐姐是在哄他的,他对华锋语的崇拜是无穷的。
在他的心中,姐姐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姐姐说全老师的病很快就会好,那就一定会好。
既然来宿舍看望了老师,华锋语就顺便拐到了附近的学校去看看。
之前她送李康文来上学,还从来没有进去过。
乡小学的大门很是简陋破旧,只围着一圈土篱笆,里面的教室也都是低矮的土屋。
大门没有上锁,当然学校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也不怕人偷。
低矮的土房里,摆着破旧的桌椅,黑板更是都花成一片,上面还有些裂痕,条件非常艰苦。
而那房子看着也不怎么结实,华锋语都担心突然就会倒塌。
教室西面有一个小的操场,操场上只有一个小沙坑,而今天那个小沙坑旁竟然还蹲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是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头发乱糟糟的,穿的衣服脏兮兮的,衣摆上还有一道撕开的口子,看着家里条件就很差。
不过再怎么条件差,衣服破口了,也该缝一下吧?
“他叫齐狗儿,是六年级的大哥哥。”看见华锋语注意到了那个身影,李康文小声地介绍着,“他成绩很好的。”
齐狗儿。这个名字一听就很敷衍。
“齐狗儿哥哥一直都喜欢蹲在沙坑旁写写画画,但是文文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他今天怎么会来学校呢?”李康文疑惑地自言自语。
华锋语有些好奇,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齐狗儿太聚精会神了,完全没有察觉到华锋语的靠近,手里拿着一根小树枝,在沙子里认真地写着。
仔细一看,沙子上写满了数学演算,有些乱七八糟的,但华锋语只是看了一眼就发现这是一道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只是齐狗儿应该不懂方程式,完全是在硬算。
硬算过程比较繁杂,但他算对了。
得到答案后,齐狗儿就拿树枝把刚刚写的演算过程全部擦去,又开始算起新的来……
他们两个人一个在沙子中写,一个站在旁边看,直到李康文等的有些着急了,又好奇姐姐到底在看什么,就凑了过来。
李康文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声,走近后就惊动了齐狗儿,他像是受惊一样快速弄乱写满数字的沙面,警觉地抬头看过来。
待看到是李康文和一个没见过面的漂亮女孩儿时,他似乎松了口气,但还是不自觉地朝旁边挪了挪。
“你很喜欢数学吗?”华锋语温和地问,没曾想听到她说话,齐狗儿跟上了发条一样弹了起来,树枝一扔飞快就跑出了学校。
留下姐弟俩面面相觑。
“齐家哥哥一向不大喜欢跟别人打交道,不关姐姐的事。”李康文小大人似的安慰自家长姐。
华锋语:“……”完全没有得到安慰。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避如蛇蝎,把人小孩儿吓得拔腿就跑呢。
“文文,你之前说齐狗儿很久没来学校了吗?”
“是呀,已经有大半个月老师没有拿他当榜样提起他的考试成绩了呢。”
“哦。”华锋语若有所思。
六年级学生,正要中考的年级,大半个月没来上课了……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基本上就是家里不送学了呗。
但学习成绩这么好的男孩子,也有不送学的?
要知道齐狗儿刚刚算的题,虽然在华锋语眼中很简单,但其实那并不是小学的知识,在这个破破烂烂的乡小学,更加不可能有老师教这些了。
那些什么小学奥数,根本就不是乡小学的学生会学的东西。
是因为家里穷吗?华锋语回想了下那男孩的穿着打扮,看起来家里条件确实很差,但……也许也不只是如此。
这个时代,他们这里的乡村衣服破了是不会直接扔掉的,而是缝缝补补继续穿,有些衣服本来就是城里人捐赠的,瑕疵破损也比较常见。
但是齐狗儿身上的衣服不光是破旧脏污,那些撕开的口子根本就没有缝补的痕迹,就好像根本没人在意它是不是破了一样。
这一点小细节就能看出齐狗儿在家里很不受重视,但是为什么?
如果是个女孩儿,华锋语还能理解,虽然这个年代的重男轻女思想实在让她有些吃不消,但这是现实,她一时也无法完全扭转他人的思想,只能徐徐图之。
现在计划生育还在实施,家里的男孩儿很有可能就是唯一的儿子了,就算是普普通通的平庸之辈,家里人也会将其捧在手心里,养成幸福的大宝贝。
在这种大环境下,怎么会有男孩儿在家里这么不受重视呢?
“文文啊,这个齐狗儿家里父母还在吗?”华锋语问道,她只能想到齐狗儿的父母已经不在了,自己寄居在亲戚家中。
“应该还在吧。”李康文哪里知道这些,但他也没听说过齐狗儿是孤儿的消息,所以应该不是吧?
“父母俱在啊……”那怎么会把好好一个孩子弄成这样?
来到这个时代后,华锋语发现自己的性格中有着好管“闲事”的一面,以前她除了科研和正常社交,从来不大管其他事的。
但来到这里之后,她已经插手了很多事情。
因为这里并没有前世的条件,能让她心无旁骛地做科研。
其实如果她愿意,她也可以不管这些事情,很快跳级跳出这个落后的乡村、这个十八线小城市,去往省城,去往首都。
以她的成绩,学费生活费都不需要担忧,奖学金能让她读到最高学府,顺利进入中科院,继续进行最尖端的实验。
但她却并不觉得自己的这些分心是无意义的,首先她需要扎实地将现在的知识与未来学识融合起来,这点需要时间,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如果她跳级太快,很有可能会出问题。
其次,她觉得她一个人科研并不会有太大的作用。
也许,在她的推动下,祖国的某方面科技点会大幅度提升,但其他基础学科跟不上,一切都是白搭,犹如空中楼阁。
仅凭一个天才无法建设祖国,否则那些大佬为什么都愿意带学生?难道他们的时间不珍贵吗?
不是的……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建设祖国这个宏大的课题,需要全体国民参与。
所以华锋语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去帮助身边的人,努力改变这些在他人看来习以为常的思想。
只有思想上强大了,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动力激励着人们前进!
一路怀着心思回了家,华锋语没忍住去问王玲关于齐狗儿的事。
没想到王玲还真知道:“你是说村子里那个齐狗儿,今年十二三岁那个吗?”
“十二三岁?”华锋语吃了一惊,那个孩子怎么看都只有十岁左右,甚至更小一些。
“他今年是差不多这个岁数了吧……”王玲翻着眼努力回忆着,“应该差不多,他妈也跑了上十年了吧。”
“他妈跑了?怎么回事,现在他的妈妈不是他亲妈吗?”
“什么亲妈,后妈!”提到这个,王玲的表情变得不太好,“也是可怜,就留下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儿,现在有了后妈就有后爸,作孽啊!”
“但是他妈妈为什么要跑呢?因为家里穷吗?”
“穷?他家可没有那么穷!”王玲说起来也是满心疑惑,“齐狗儿一家是从外地搬来的,他家在大丰乡可算得上条件不错的了,家里都盖着砖瓦房呢。
也不知道他家做的什么营生,齐狗儿他妈长得还挺水灵,可惜却是个哑巴,平日在家里都不怎么出来。
按理说对于齐狗儿他妈来说,这应该算是个不错的归宿了,怎么会跑呢?”
“肯定是因为齐狗儿的爸爸对他妈妈不好!”躲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李康文老气横秋地接话,“二妮家就是这样的,她爸老打他妈。”
“小孩儿家家的乱说什么呢!”王玲不轻不重地拍了儿子的头一下,“别人家的事情不要拿出来说。”
李康文捂住脑袋有些委屈地说:“可是你和姐姐都在说别人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