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痒痒鼠
皇上眉开眼笑,一副朕英明的小样儿。
余庆捂脸,不忍心看。
徐景珩:“……此乃一。北元蒙古强盛,达延汗分封诸王,其中大明最需要守住的地方,是河套。这也是王守仁去河套的原因,即使大明不能收复河套,也不能彻底落到蒙古,此乃二。”
皇上:“!!!”皇上胳膊一挥,气势磅礴:“打。打完和谈,互市,十年后朕御驾亲征,统统落花流水。”
余庆两个肩膀一起抖动,皇上,落花流水不是这样用的……
徐景珩:“……西南相对落后,山多,部落土司掌权,本就因为朝廷的不断渗透已有反心,彭泽老将军去西南,一方面能镇住,但大明要加派官员,必然引发当地土司反弹,叛乱将起,朝廷要做好准备,此乃三。”
皇上瞪大眼睛,傻眼。
外敌,和内乱是不一样的。他已然意识到。内乱,老百姓吃不饱肚子要造反,和吃饱肚子故意造反,也是不一样的。
皇上对吃不饱肚子要造反的人愧疚,皇上想要他的子民都吃饱肚子,皇上不明白,吃饱肚子的子民为什么要造反。
“不乖乖啊,砍脑袋。”皇上气呼呼的,说不清的感受要皇上更气,小胸膛起伏不定,气得整个人都喷火。他也不知道气谁,就是生气。他是大明皇帝,这都是他的事儿,他要管他的子民,他就越发生气。
“不乖乖,砍脑袋。”皇上气得又喊一嗓子,却还是无从说起的怒火,不知道该砍谁的脑袋的那种气,眉眼肃杀,浑身都绷紧,却是明显的伤心。
余庆抬头,心疼地看一眼皇上,求情地看一眼指挥使。
指挥使徐景珩还是面色平静:“皇上,如今大明日益恢复中,大明和日本一战,全面恢复朝贡贸易,又在南海设立市舶司,收复南洋之地,此乃皇上的大功劳。”
皇上听了这话蓦地一亮,但他反应快,睁大眼睛看向徐景珩,是不是还有“四”?
徐景珩的目光回答“有”。皇上就更愤怒更愤怒,胸膛剧烈起伏,却又脑袋微微垂下来,心里头说不清的委屈,眼圈就红了。
他乖乖的,做唐太宗,为什么他的子民要造他的反?小娃娃皇上·朱载垣,再是心大,到底年纪小,无法接受这种“背叛”。可他又天生骄傲,骄傲如他,不允许自己哭出来。
小孩子要强的模样,看得徐景珩心里一疼,到嘴边的话收回去,伸手摸摸皇上头上小包包头,等他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皇上都无需担心这些,更无需上心。大明帝国两京十三省,人口一亿三千万之多,就是吃一样的水,也养出来不一样的人,有造反之人,很正常。
皇上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自己开开心心,其他,不值得皇上一个皱眉,皇上明白吗?”
余庆本来在念叨指挥使狠心,听了这句话,心里一震,恨不得捂住耳朵。
皇上嘴巴微微张大,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指挥使,眼里还有没掉出来的泪珠子,可怜兮兮的小样儿。
皇上第一次在美美指挥使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冷漠。
美美·指挥使,即使说出这般话,也是面色平静,目光轻轻慢慢。指挥使姿态放松地坐在皇上的对面,好似他在说的不是国家大事,而是斗蛐蛐儿的方法。
皇上突然心生一副不服,合上嘴巴,倔强之心升起,也注视指挥使的眼睛,眼睛眨也不眨,终于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小人影儿,情不自禁地咧着嘴巴笑——
指挥使在关心他,他不要去在乎其他人。
皇上自觉想明白了,脸上的神采恢复,面孔熠熠生辉,一句类似承诺的话脱口而出:“朕明白。”
余庆瞳孔一缩。
徐景珩心里一暖,接着和皇上讲述“四”,有关于东南沿海和南海,皇上听得连连点小脑袋,余庆在一边听着,心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可能,成大事者,都有这种冷漠?皇上的天性,其实也是冷漠的。
三个人盘膝坐在厚厚的毡毯上,徐景珩照顾皇上用一杯温水,声音平缓,鼓励。
“东北女真部落刚刚兴起,不适合用分化拉拢等等怀柔手段,那样会养的他们胃口越来越大,只能狠狠地打。而东北和日本都挨着朝鲜,朝鲜不容有失,朝鲜和大明的关系,要收紧。”
“朕打!朕派官员去大明和朝鲜边境。”皇上鼓着腮帮子就要去打。
“西洋、南海,重新归于大明,此乃是皇上的功劳,大明控制住南海海域,掌握西洋到大明的关键海线,就会有大量的金子银子进来。然,金子银子进来,除了朝廷,还到了谁的手里?都该怎么花?”
“朕知道,全大明铺桥修路,建造学院……盖房子,要他们买。”皇上明白徐景珩要盖房子的其中一个用意,大眼睛弯成月牙儿。
“……皇上说得好。大明的富余人口,一部分去边镇,一部分去南海,这些人,需要管理好,大明一百五十年来的户籍制度,可以适当地动一动,松一松。”
“朕吩咐内阁和六部。”皇上一点儿也没有犹豫。
徐景珩发现皇上眼里的泪水没有了,亮亮的,声音里带笑儿:“其余待在家里的剩余人口,连同富户大族,同样加强管理。大明这几年士气大振,然还是人心浮躁,皆因理学不再适应大明。”
“皇上慢慢体会,人心和人性,压抑到一定程度,会反弹。”
皇上迷糊,思考片刻,小小的开心:“朕体会。章怀秀造的弹簧,压压,反弹,压压,反弹。”
皇上一副献宝的模样,从毡毯上爬起来到墙边柜子里,摸出来一个弹簧给徐景珩看,还兴致勃勃地动手演示一番:“压压,反弹,压压,反弹。”
徐景珩瞧这个小零件,接过来看一会儿,小小的赞赏:“很好的物事,应该可以用在很多地方。”
皇上兴奋:“造马车,造大船,马车和大船快快。”
“皇上英明。”
“朕英明。”
自恋·皇上英明,聪明,徐景珩教过他一次,他就记得。
山海卫有人不乖,吩咐内阁用怀柔手段处理,另派给事中夏言做钦差,直接去山海卫开始土地改革。
是为刚柔相济。
大臣、富户、世家大族……掌握大明百分之八十的民间财富,却只占据大明百分之二十的人口,更有大明缺银子储备,纸币连番贬值,为了使得紧凑的银子流通起来,就要这些人花银子。
民间储备的银子都掏出来,从老百姓手里走一圈,所过之处,留下丰富的饭钱和工钱,是为另一种方式的财富分配,缓和大明不断拉大的贫富差距。
皇上乖乖,不着急,就从豹房附近的房子开始,其他地方徐徐图之。
而朝廷赚了银子,也要花,修桥铺路、大兴学院……全力供应河套军需,更要大力练兵,更换装备,水师保证海路,陆师准备攻打东北,镇压西南,防备蒙古……
所有的这一切,都需要作坊造材料,作坊需要人工和技艺……这样一来,大明的一亿三千万人口不光没有剩余,反而紧巴巴的不够,质量也达不到需求……
皇上掰着手指头数一数,犯愁。事情太多,还不能一样一样地来。当然,这些事情吩咐下去,自有人去办。
皇上自己的事情?皇上瞅着手里的小弹簧,看一眼书桌上高高的三摞书本儿,古今中外的……儒家墨家法家……琴棋书画茶艺插花拈香……十八般兵器……吸吸小鼻子,想哭。
美美的指挥使不再强制他读书,温柔的指挥使皇上更无法拒绝。皇上抬手摸摸脑袋,他记得,那天指挥使摸他头了。
可是皇上不想学习。皇上的目光涣散,看着那些书本儿,每一摞都比他高,比他胖,刺激过大,皇上张大嘴巴就嚎:“哇哇哇……朕不当皇帝……哇哇哇……徐景珩……哇哇哇……徐景珩……坏啊……哇哇哇……”
皇上哭的天崩地裂,洪水泛滥一般,淹没自己,也淹没乾清宫、紫禁城。宫人们不知道皇上怎么哭了,还哭的这般委屈,还喊着“不当皇帝”,着急之下,拎着皇上最近最喜欢的,指挥使送来的小鹦鹉哄皇上。
“皇上不哭啊,皇上不哭啊。皇上看小鸟儿,多好看?”张佐肥胖的身躯微微弯着,急得额头冒汗。
“皇上不哭,皇上不哭……”金刚小鹦鹉抖动小翅膀,聪明地跟着重复这句话。
皇上一看这小鹦鹉,哭得更惨,“哇哇哇”的,那架势,真要闹罢工,不当皇帝。
皇上把自己卖了,就卖了一只斗鸡,一只鸟儿,一匹骏马,皇上岂能不哭?可皇上不管怎么哭,皇上答应了啊。
皇上一边哭“徐景珩坏啊”,一边不再拒绝“寒窗苦读”,礼部那自然是要准备好,更多多的书本儿,更多多的老师。
杨阁老因为皇上要学习西洋文化,惊怒之下写信回京,刘阁老蒋阁老谢阁老,都叹气。
皇上不是不学习四书五经,四书五经还是根本。皇上就是带着学习一下“外语”,就跟先皇学习蒙古话,葡萄牙话一样,学了语言,那就看看外语书本儿,没错儿啊。
还有那徐景珩,徐景珩这番折腾,没有出格,就是,打了一个擦边球,他们没有话说。
三位阁老就感觉,这徐景珩忒无赖。
南海,杨阁老收到刘阁老蒋阁老谢阁老的回信,愣愣地去找魏国公的院子,直接问出来:“国公爷,指挥使要皇上带头学西洋语言,仅仅只是,在给下西洋做准备?”
魏国公伸手摸摸保养得宜的胡子,犹豫片刻,告诉杨阁老实话:“南海一战带来的冲击,不光这南海流淌黄金,引得大明人来这里淘金……”
杨阁老快速接口:“朝野上下也都认识到,欧洲都占据部分印度土地,打到家门口,大明还对欧洲一无所知,大明出海一趟势在必行,下官出来一趟也明白……”
杨阁老后半截的话卡住,好似被人卡着喉咙一般的艰难。
魏国公心里一叹,忍不住安慰安慰杨阁老:“阁老莫怪莫怪。我那儿子他就是一个无赖。阁老学贯古今,当今理学家之精神领袖,文臣代表,岂能不知道……”
魏国公说了半天说不下去,是因为他意识到,这事儿,越描越黑,没的说,他那儿子,就是实打实地算计杨阁老一回。
杨阁老也意识到,徐景珩诱惑自己下南海,也是算计之一,出来一趟,开开眼界,就会大力支持出海之事。
杨阁老苦笑连连:“国公爷,下官这才明白‘七巧玲珑心,不当为世子’。”
这徐景珩要是做了世子,困在南京,那真是辱没了他,杨阁老表示,他也是输得起的人,愿赌服输。
哪知道魏国公听了他这话连连摇头,更是苦笑,好似一颗心也苦了一般。
“阁老误会,世人大误。当年,孝宗皇帝是要打压南京世家大族,勋贵外戚……‘七巧玲珑心,不当为世子’,听话胆小,当为世子。”
!!!
一个惊雷劈下来,饶是杨阁老精明能干,八风不动,此刻也猛然变色。
二十年多年前的杨阁老,还没老,还没有进入权利中枢,真是没有想到孝宗皇帝……
杨阁老略一思考,眼睛一下子落在魏国公的身上——无缘无故的,孝宗皇帝为何要打压南京方面?
魏国公还是苦笑,眼里浮现一抹痛苦之色:“不瞒阁老。当年我年轻,一心要重振魏国公府的风光,要南京对比北京,不再光是一个粮草之地,钱袋子……
是我连累了我那儿子……我这些年……”
魏国公眼里浮现泪光,语不成句:“他不要娶妻,在北京各种折腾,我都知道……可我一想起,他因为我……我这心,痛啊。”
魏国公眼里的泪水落下来,看着杨阁老,满是愧疚:“世人要怪,当怪我啊,是我对不起我儿子……”
这一天,魏国公的泪水流到面颊,那是一个做父亲的痛苦和悔恨。杨阁老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魏国公的房间。
杨阁老记得,当年三岁的徐景珩到北京,孝宗皇帝对徐景珩的喜爱之情,那不是假的。孝宗皇帝任由当年的先皇,带着徐景珩满四九城玩耍,好兄弟一样抱着徐景珩喊“弟弟”,要饭要到一口吃的,先给弟弟,也不是假的。
可孝宗皇帝对南京的打压,也不是假的。孝宗皇帝的那些喜爱,有多少是因为补偿,还是迷惑南京?
杨阁老唯有苦笑,世事纷纷,孝宗皇帝啊,你若在天有灵,你会怎么想?
你可知道,先皇病重驾崩,留下皇上,都是谁在护着?
杨阁老心里复杂难言,仰天苦笑,泪水也落下来。
杨阁老知道,魏国公告诉他这一段公案,是要缓和他和徐景珩的关系,是要他无法对徐景珩出狠手,可冷静下来的杨阁老,即使知道,也无法出招回击徐景珩。
交口相传的“七巧玲珑心,不当为世子”……多么讽刺。杨阁老多希望这是一个莫大的假故事,是魏国公故意告诉他,欺骗他的。
孝宗皇帝和北京城,欠徐景珩的,不光是一个世子之位,杨阁老没有那个脸对徐景珩出手,只能默认徐景珩的动作。
北京城,徐景珩收到父亲魏国公的来信,面对信里面,他爹那黄河之水一般的痛苦之情,南海之水滔滔不绝的悔恨之意,以及这被泪水打湿了的信纸,怔愣片刻回神,认命地提笔写回信,十张信纸安慰父亲。
父亲是为了缓和他和杨阁老的关系,他知道。家里人都一直对他心里有愧,他都明白。无论他说多少次,他已经这么大了,不是那个因为欺骗,意气用事离家出走的少年,家里人也总是不信。
难道,真要娶妻,他们才相信他放下了?
徐景珩抬手按按眉心,就觉得他也被家里人传染的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15 22:40:51~2021-04-16 22:5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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