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庭
方应许一贯脾气躁,遇见这样居心叵测之徒从没有忍耐的道理,直接回怼:
“现在真是什么样的臭鱼烂虾也想着一步登天了,我师妹当不当另说,你修道二十载才修到金丹期,竟也肖想仙盟首领的位置,七曜宗是没有称给你称称几斤几两吗?”
嘶——
好歹毒的语气。
七曜宗的尚阳也被方应许气得七窍生烟,可他不敢在重霄君和宿危的面前对方应许不敬,只敢阴阳怪气道:
“是,我们七曜宗只不过是芸芸三千宗门之一,比起仙门五首,比起阆风巅,那是差多了,方师兄的师妹有您这样的靠山,什么职位当不得?”
谢无歧脸色微凝。
阴阳怪气到他面前了,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很快,尚阳就见谢无歧绽开了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
“尚师兄可是觉得不公平?确实,论资排辈,昆吾道宫里的修士怎么排也排不到我师妹,倒是尚师兄,年纪长,修为也不低,统领我们这些年轻修士,再合适不过了。”
尚阳虽不知这位昆吾道宫里有名的刺头为何这样和风细雨,但毕竟话说到了他心坎上,尚阳面色稍缓,虚伪谦虚:
“算不上统领,都是为了抵御魔族魇族的同道之士,大家互帮互助……”
“哦?”唇红齿白的少年仙君压着唇边冷笑,眼中尽是睥睨之意,“就尚师兄这在昆吾道宫里排不进前五十的成绩,我师妹排行第一第二的成绩,与你怕不是互帮互助,是我师妹单方面扶贫吧?”
尚阳被谢无歧当众点破成绩,涨红了脸,怒急:
“谢无歧——!”
昆吾道宫每个月都有考核,考理论知识,也有实战试炼。
沈黛仅参加了三次,三次里有两次都是第一,令方应许之前固若金汤的榜首之位难得有所波动。
可以说,若不是沈黛实在是年轻难以服众,仙盟首领之位几乎没有给旁人留什么余地。
“沈黛。”重霄君点了沈黛的名字,“你怎么想的?”
无数道探究的视线落在沈黛头顶,她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
“禀重霄君,昆吾道宫人才济济,修为比我强的,名望比我高的弟子数不胜数,让我来做这个首领,恐不能服众。”
七曜宗的尚阳展颜,心想这小丫头也还算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不过沈黛话头一转,又毫不畏惧地瞥了他一眼:
“但若尚师兄想与我一较高下,我随时恭候,尚师兄对我不服,焉知我对尚师兄平日言语举止也有不服之处,找个机会,我们可以拔剑切磋一番,至少让我们两个人中有一个服气的,你觉得呢?”
尚阳脸色又青又红,当真是精彩极了。
他哪里敢和沈黛切磋?
这女修,看似柔弱,却剑体双修,一剑可断山海,一拳可碎青石,他与沈黛切磋,不死也得重伤!
尚阳刚要悻悻然给自己一个台阶,说些自己不于师妹动粗的话,不料那边的伏沧仙尊却很认真地开口:
“怎么不能服众?”
伏沧仙尊作为生死门的掌门,又暂代管理整个昆吾道宫,重霄君如果未得伏沧仙尊的首肯,也不会贸然提议沈黛。
“论修为,金丹破碎之后,你两年便修到了金丹中期,论刻苦,昆吾道宫弟子上千,又几人能昼夜不息的修炼?若是你服不了众,昆吾道宫中,是那些徒有家世背景,却懒惰懈怠的人能服众,还是一颗狼子野心,却修了二十多年也才堪堪金丹期的修士能服众?”
伏沧仙尊与修真界中其他仙宗的掌门不同。
生死门作为看守边境的宗门,处于十洲修真界边缘,一贯不与其他宗门来往,伏沧仙尊也从不给谁面子,有话直说。
尤其是这后半句,就差直接点尚阳的名字,骂他修为不高眼光倒是很高。
摇光仙子也是最爱看热闹,见状跟着起哄:
“伏沧仙尊说得没错,就说今日十方绘卷之事,若不是沈黛心细如发,从纯陵藏书阁失窃一事开始查起,怎么会发现今日草蛇灰线、伏行千里的真相?这样沉稳睿智的行事,昆吾道宫还能找出第二个人吗?”
沈黛站在人群中,被摇光仙子夸得背后直冒冷汗。
……这是不是夸得略有些过头了?
但摇光仙子却不觉,还要拉着旁人一起来夸,于是她一眼就选中了对面最尴尬、最不适合在此时开口的衡虚仙尊:
“衡虚仙尊,您算是看着沈黛长大的吧?您觉得以沈黛之才,能否担任得了仙盟首领的位置?”
众人的视线汇聚在了衡虚仙尊身上。
其实本就有许多人在看纯陵的热闹,纯陵十三宗位列仙门五首数百年,这一辈最出名的两个弟子,一个是江临渊,一个便是沈黛。
江临渊十八岁结丹,归海凝碧剑尽得衡虚仙尊真传,十九岁便隐隐有了元婴剑意。
而沈黛不过是天赋普通的四灵根,筑个基就要拼死拼活,在纯陵时,多少人说她是拿所有的运气换,才换得了被衡虚仙尊收入门下的机会。
可现在。
最受师门期待的江临渊叛逃入魔,同一日,沈黛被重霄君、摇光仙子还有伏沧仙尊一力推举,要选她做仙盟首领。
这样的落差放在曾经身为沈黛师尊的衡虚仙尊身上,到底是难堪多一些,还是懊悔多一些?
似乎是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在被无数人盯着,纯陵十三宗屹立仙门五首多年,想要看昔日高高在上的仙门蒙受羞辱的人只多不少。
衡虚仙尊面色漠然,沉静回应:
“除却年纪与资历,别的地方……已无可指摘。”
无可指摘。
听到这样的评价,沈黛一时间还有些晃神。
曾几何时,别说得到这样的评价,就连被衡虚仙尊称赞一句“尚可”,她都会高兴得在自己的洞府里的床上偷偷打滚。
那个时候的她,世界只有那么小,接触的人也只有那么少一句责怪,就能让她的天塌了,一句夸奖,就能抹去所有伤痛。
可现在站在衡虚仙尊的面前,听着他不管是真心还是迫于无奈说出的“无可指摘”四个字,沈黛只觉得平静坦然。
既无大喜。
也无大悲。
衡虚仙尊的看法和评价对她而言已没有任何意义。
唯一值得她略感快意的,唯有此刻空气中一种无形的势。
从前那股势,是师徒尊卑,压在她头顶上,令沈黛不得不遵从衡虚仙尊的命令,只要他一声令下便要披荆斩棘,舍生忘死。
现在这股势,是相互平等的对峙,他是纯陵十三宗的长老,而她是被推举为仙盟首领的候选人。
仙盟独立于各派仙宗,只为对抗魔族魇族行动,若沈黛真的接任,不说可以直接凌驾于衡虚仙尊之上,也能与他平起平坐,受纯陵所有弟子恭敬见礼。
沈黛忽然笑了笑。
“没想到能得您这样的评价,衡虚仙尊,过奖了。”
衡虚仙尊眸光沉沉,似怒非喜。
沈黛如今越是耀眼、越是惊才绝艳,便好似在证明他当初有多不识明珠。
他看着沈黛,心中怒然之余,也难免生出几分追悔——
若是当初,他在沈黛身上再多花些心思,再多开掘她的可能性,是不是就能发现她天生仙骨的体质,她今日会不会是以纯陵十三宗弟子的身份站在这里,受各仙宗掌门的认可,为纯陵十三宗争光?
沈黛对衡虚仙尊眼中的惜才之意毫无察觉。
她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这些人扯头花,也不是想要争权夺利,修真界危在旦夕,不日血雨腥风,什么名利权势,都是虚妄。
沈黛手捧《博古灵器录》,对重霄君道:
“禀重霄君,沈黛此次前来并非为了争取仙盟首领的位置,而是有关于魔族阴谋的事情要立即禀告给您。”
沈黛此言一出,原本还蠢蠢欲动想要一争仙盟之位的众人顿时歇了心思,注意力顿时集中在沈黛接下来要说的话上。
沈黛起身,看了一眼鉴衍大师,斟酌一番后将有关十方绘卷之事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其中有疏漏之处,鉴衍大师和宿檀也出言补充。
事情从纯陵十三宗藏书阁失窃开始,到今日宿檀借出《博古灵器录》,查明十方绘卷结束。
这一连串的事情乍看都只是平平无奇的小事,可被沈黛这样串联起来,好似平静水面下的汹涌暗潮被翻到了明面上,令人几乎可以想象远在北宗魔域的伽岚君暗中操控着一切的缜密盘算。
如果十方绘卷真的在伽岚君手中,他布局了这么多年,藏得这样深,对于自己所谋划的事必定十拿九稳。
“……地转星移,颠倒方位,逆转乾坤。”
重霄君看向兰越。
“兰越仙尊,您知道这是何意吗?”
兰越秀眉轻蹙,从听到十方绘卷开始,他便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凝重神色,此时重霄君问起,他默然许久才开口:
“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说,修炼十方之术者,可以将世间方位颠倒至他想要的某一个方位?”
濮存道人最不善这种咬文嚼字文绉绉的话术,他急忙追问:
“什么方位?他想要什么方位?”
“生门,死位,过去,未来。”重霄君抬眸望着某处,凝重中透出几分怅然,“自然是将这个世间颠倒回过去,又或是推演至未来,世间物换星移,这乾坤,便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无上殿一片惊骇之声。
颠倒过去,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不管有多少失误,都可以再重新来一次,不过对手如何成功,再重来一次,总有击败的机会。
……这还怎么打?
魔族要是真的能完全掌控十方之术,他们十洲修真界不就只有躺平归顺这一条路能选了?
站在衡虚仙尊身后的陆少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如纸一样雪白,下意识地看向沈黛的身影。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会不会,前世不是前世,而是有人运用这十方之术将世间逆转,重头再来的一次?
“沈仙君,可否将《博古灵器录》给我一观?”
坐在重霄君边上的宿危忽然开口。
沈黛将竹简递给他,宿危打开竹简,催动灵力令竹简浮现文字,扫了一眼,略带诧异地挑眉看向沈黛:
“你看得懂上古文字?”
沈黛谦虚道:“小时候学了几天,略懂一二。”
宿危仔细看了一遍,上面的记载和沈黛所言相差无几,这绝非是略懂一二能看明白的内容,就连宿危,也是自幼被宿家专门培养才会认得。
他忍住到了嘴边的夸赞,垂眸看着眼前的竹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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