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庭
是接连闯入两个幻境,通知了两名弟子,才终于寻到沈黛这边的江临渊。
他看着眼前二十三岁模样的沈黛,又瞧了瞧十二三岁模样的谢无歧,一时也有些错乱,但他很快回过神来。
“跟我走,我们该出去了。”
沈黛手里还举着谢无歧给她买的糖人,她挣开江临渊攥住她手腕的手,道:
“还不行。”
江临渊蹙起眉头,看了一眼沈黛身后没什么表情的谢无歧,他眸中又冷上几分。
“在问心镜幻境中,若修士与幻境中的自己融合太深,便有陷入心魔的危险,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助外力强行带他出去,你不走,是要在这里眼睁睁看他生出心魔吗?”
江临渊说的这一点,沈黛刚见到幻境中的谢无歧就知道了。
但她之所以不走,也是有原因的。
“可若借外力破除幻境,修士本人会遭受极大反噬,出了问心镜后还不知是什么情况,我师兄若是受伤,你能担保你会保护好他吗?”
沈黛想得很清楚,她不仅不能就这样带走谢无歧,她还要阻止别人带走他。
“问心镜中一月如一日,我们幻境中并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倒不如让我师兄彻底除了这心魔再走。”
江临渊方才也历了好几个幻境,沈黛本可以直接劈开幻境跳出,但她没有。
怎么换到她二师兄,就要这样不顾及他是否会受伤,强行带他出去?
沈黛挡在江临渊与谢无歧之间,仿佛一个护犊子的老母鸡,严阵以待地紧盯着江临渊。
江临渊攥紧了拳。
又是他。
她的每一言每一行,都在护着这个才认识没多久的所谓师兄。
若沈黛还是从前那个对她一心一意的小师妹,他刚才便不会迷失在那幻境之中,有人想要强行将他带走,她也会像护着谢无歧这样护着他。
……都是这些人的错。
……如果不是他们的出现,他的师妹绝不会这样无情。
若是他们在这个世上消失……
灵府识海之中,那团黑雾在角落里盘旋徘徊,似乎又壮大几分。
而一旁的谢无歧看着拉扯的两人,他虽不知为何伤痕累累的沈黛不愿意跟着这明显认识她的人走,但见这青年仍不依不饶,一副独断专横的模样,他忍不住蹙了蹙眉。
“姐姐。”
沈黛身后的小少年忽然开口,拉住她衣袖。
谢无歧仪容出众,因年纪小,故而容貌带着些雌雄莫辩的隽秀绝伦,这样近乎妖孽的一个少年真情实感唤人一声姐姐,没有哪个女孩能不为之动容。
他看着江临渊,轻轻开口:
“这是你的师兄吗?他这么着急带你走,是不是因为我用了你的钱,他生气了啊?”
谢无歧自有记忆起便在外摸爬滚打,早练出一双毒辣眼光。
虽然方才沈黛说她师兄对她极好,但至少眼前这个绝非那个对她很好的师兄。
她也一点都不喜欢他。
果然,听谢无歧这样略有几分委屈自责地说完,沈黛仿佛一个鉴婊能力为负的直男,毫不犹豫地将矛头调转指向江临渊,愤怒道:
“你看,你吓着他了!”
江临渊:?
他看上去哪里有被吓到的样子?
应该说,谢无歧这样的人,别说十二三岁,哪怕只有五岁,也无人能吓到他吧。
沈黛的心却完完全全偏向了谢无歧。
在她眼中,江临渊是洪水猛兽,而幻境里的二师兄只是个吃不饱饭被迫偷钱的小可怜而已。
于是她语气更冷,面无表情地对江临渊道:
“他只是个小孩,你这么凶做什么?你要是再对他这个态度,就不要跟上来了,这边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你若是真的着急出去,可以去找出幻境里的其他弟子,我这里不用你费心。”
说完沈黛便牵起谢无歧的手,走得头也不回。
江临渊当场怔住,愣了半天都不敢相信沈黛方才对他说了什么。
更火上浇油的,是那被沈黛全心全意维护的小少年。
他任由沈黛拉着他,走了两步还回过头来,朝江临渊露出一个极嘲讽的傲慢笑容,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微微启唇,无声对江临渊做了个口型:
傻——逼——
第三十章
察觉到江临渊并未离开,沈黛的心沉了沉。
好烦。
他跟上来想做什么?趁二师兄陷入幻境中时好欺负他吗?
刚才那一剑她就应该捅得再狠一点!
“……你不是说,你师兄待你很好,谁欺负你就要打烂他的头吗?”
身后传来被沈黛一路牵着的小少年的幽幽嗓音。
“他又不是。”沈黛余怒未消,“我师兄比他好多了。”
不过走了两步,沈黛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一点不对。
之前还对她冷冷淡淡,怎么江临渊一来他就突然一口一个姐姐,还叫得那么甜。
二师兄他……该不会是故意在气人吧?
“方才……”
沈黛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谢无歧便又露出一张纯良无害的笑容,对沈黛道:
“走吧,前面就是我住的地方。”
“……哦。”
沈黛也没有深究谢无歧刚刚究竟是什么目的。
反正二师兄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江临渊不管做什么都是一肚子坏心眼!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了谢无歧在此处落脚的住处。
这其实不能称之为一个住处,因为眼前的这破败的道观打眼一瞧,起码就住着十多人。
谢无歧熟门熟路的掀开门口遮风的茅草帘子,沈黛跟着进去,才发现这道观看着破破烂烂,里面却收拾得很有生活气息。
老祖神像前架着土灶台,陶土吊锅里的菜汤咕噜咕噜冒着泡,左右两个侧殿用草帘隔开,分成男女有别的大通铺。
谢无歧掀开左边的草帘,将之前沈黛从乾坤袋里取出的几颗灵石扔给了一个闭目打坐的白胡子老道。
沈黛没跟进去,站在正殿往里瞧了一眼。
“五百两,一分都不能少。”
白胡子老道看上去慈眉善目,并不睁眼,唇边噙着笑意:
“又是去哪里偷来的?”
“少管我的事。”谢无歧话说得不客气,但语调却很熟稔,“别以为教我两天仙术就真是我师父了。”
白胡子老道轻笑,扔给他一张银票:
“我可没教,你那是偷学。”
沈黛在外面偷听了一耳朵,不过从这三言两语,沈黛大约也能勾勒出小时候谢无歧的经历。
他从合葬棺里醒来,失去记忆,不知来处,在这凡人界求生,既在秦楼楚馆打过杂,又为生存做过小偷小摸的行当,就连踏入道途也并非正正经经的拜师学艺,而是跟着这破庙里的老道士偷学的。
想到这里,沈黛觉得自己前世过得好像也没那么苦了。
至少在纯陵十三宗,她衣食无忧,不必担心生存,哪怕也有不如意之处,但和很多人比起来,她已经足够幸运。
谢无歧接过银票瞧了瞧,仔仔细细将银票收入怀中。
他勾了勾唇:
“知道就好,走了老头。”
“等等——”
那白胡子老道叫住谢无歧,缓缓睁开双目。
“把你怀里的乾坤袋给我,我给你五千两银子。”
沈黛躲在草帘后仔细瞧了瞧,才发现那人也是一个筑基期修士。
谢无歧脚步顿了顿,少年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原来这东西这么值钱啊。”他故作沉思,认真道,“五千两我会不会有点亏?既然这东西稀罕,那我再多找几个买家问问,若是没有比你出价更高的,我再来找你。”
说完,谢无歧一撩帘子走了出来。
他食指勾着乾坤袋的带子,慢悠悠地在指尖转圈,小少年的眼神在她身上逡巡:
“本以为是流落街头的乞丐,原来是深藏不露名门大派的女修啊。”
沈黛面露茫然之色。
“这道观条件简陋,恐怕得委屈大小姐了。”
谢无歧从角落里翻出一个矮凳,吹了吹上面的灰,又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递给沈黛。
他自己却只在围炉便随便坐下,拍了拍炉边煮汤的老婆婆的肩。
“婆婆。”
老婆婆头发花白,看上去却仍精神矍铄。
她拨弄着手里的木勺,将里面的菜糊糊盛到缺了口的陶碗里,递给谢无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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