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日复日日
这里是云笈宗仙山地界外最大的一座城池,名唤临仙城,云笈宗上的灵气波动到了这里,只生出些异常瑰丽的云岚,城中还算安宁。
聂音之估摸着大魔头这一觉该睡到晚上去了,便点了许多好吃的,让人到晚餐时做好了送上来,交代掌柜稍后送热水到屋里。
客栈掌柜一愣一愣的,由此发现了客栈一项安全漏洞,决定之后将门窗都要好生检查一遍才行。
聂音之转身准备上楼,指尖上微微一凉,她低下头恰好看到一缕游丝状的黑影从自己袖子里窜出去,往门口飘,像头发丝一般,不仔细看很容易就会被忽略掉。
客栈来往的人,甚至是一个跨门而入的修士,都没有发现它。
是魔气。而且还是聂音之已经习惯了的魔气,以至于才这么毫无防备地就被近了身。
聂音之攥紧自己被叮了一口的指尖,往楼上看一眼,顾绛不可能起来了,就算起来要找她,也不会用这种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方式。
那缕魔气挂在客栈门槛上,似乎在等她。
聂音之冷漠看它一眼,转身往楼上走。
她又不傻,才不会跟不三不四的东西走,好奇心害死猫,就算这丝魔气与顾绛系出同源,她上楼就可以抱着魔头睡觉,怎么可能被一根头发丝勾走。
那缕魔气眼睁睁看她越来越远,又不敢追上去,它趁楼上人沉睡,才敢掐成丝冒险飘来试探一下,万万不敢靠得太近了。
那缕头发丝从客栈门边缩回,游进人潮,钻进一条街之外的一家酒楼后厨,院中有一大车昨夜才从西北坞城送来的炎炎兔。
一只肥美的灰兔子被卡在笼子缝隙中,脑袋从笼子中挤出来,三瓣嘴不停蠕动,将那缕魔气吞了进去。
另一边,聂音之回到房间,放下屋中所有帷幔,在屏风后舒舒服服泡完澡,用灵气催干头发,严严实实穿上内裙,系上腰带,撩开床幔爬到床上。
她跪坐在顾绛身侧,左右看看,寻找合适的睡觉位置。大魔头睡觉姿势着实很放得开,半点都不拘束,这么宽敞的床榻,竟没有她容身之地。
聂音之想推醒他,想了想,又放弃了。她呆坐片刻,摸了摸顾绛的胸口试手感,满意地将他手臂摆好,直接枕在他身上。
床幔内非常暗,也很安静,聂音之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快要睡着时,她突然惊醒。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第21章
聂音之顿时有些慌神, 附耳贴到他心口上,里面毫无动静,又去试探他的呼吸和脉搏, 越摸越觉得如坠冰窟。
“顾绛……”聂音之伸手推他, 声音发颤。试了几次想要探入神识试探他的意识, 都无果。
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掉?难道是在云笈宗的时候, 扛下护山大阵那一击时受了伤?为了不被仙门看出端倪带她出来才一路强忍着,装作若无其事?到了这里已经是强弩之末, 才会那样急迫地闯入客栈?
顾绛,为什么这么傻?
这个变故实在太突然, 聂音之脑子里一下乱得厉害,有很多念头涌上来,可她一个也抓不住,伸手捧住他脸时,眼泪已经控制不住落下来,哭得一抽一抽的。
“顾绛……呜呜……为什么, 你怎么……”聂音之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明明前一刻,她还在美滋滋地计划晚餐的菜色, 泡澡的时候,还在想他们下一步该往哪里去,想等顾绛睡醒后问问他的意见。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
【天啊,怎么了?聂音之怎么哭得跟死了男人似的, 是我错过了什么重要剧情吗?】
【?????这是怎么了????】
【哭啥??顾绛死了吗?】
【音音别哭了, 我他吗也要哭了。】
【草, 难不成是开始修复剧情bug了?因为封寒缨上线, 所以一剧不容二魔头,顾绛就暴毙了?不然我实在想不通魔头怎么会突然就死掉。】
【哈哈哈哈哈笑死,早该死了,活该活该活该!没有魔头撑腰,你聂音之算个什么东西】
聂音之眼角余光扫到冒出来的弹幕,咬紧牙关,心里控制不出生出戾气,周身的灵力不正常地波动,眼瞳中漫上走火入魔的红光。
红叶刀呜呜震动,像是低声的呜咽,刀上魔气被无形力量牵引,朝着聂音之汇来。
聂音之想,什么剧情,她才不管什么剧情,那她便堕落成魔,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然后——
顾绛睁开了眼睛,嘴里的五色露太多,他险些呛住,咕咚一声咽下后,满脸都是被吵醒的起床气,含糊不清道:“聂音之,你好吵。”
他用一种睡眼惺忪,很莫名奇妙的眼神,懒懒瞥了一眼自己的刀,看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双眼猩红的人。
聂音之哽住,经脉里动荡的灵力霎时凝固,被牵引而来的魔气倏地退回红叶刀内。
她可能暂时入不了魔了。
顾绛看清她的样子,登时清醒了,撑起身托起她的下巴,“你哭什么,怎么了?”
先前聂音之滴落在他脸上的眼泪就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落进嘴里,很涩。
聂音之瞪大眼睛盯着他,张开嘴,控制不住先抽噎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摇摇头。
顾绛皱起眉,他第一次见聂音之哭成这个样子,心里冒出莫名的烦躁。
他从聂音之身上察觉到一抹异样的气息,眼神蓦地沉下去,周身透出阴沉的冷厉,伸手帮她擦了擦眼泪,从榻上起身,随手扯下外袍边套边往外走,“你在这里等我。”
顾绛勾勾指尖,红叶唰地悬空而立,刀光在屋中落下一层防御结界,他的人已经从屋内消失。
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聂音之完全来不及阻止,更加不知道顾绛跑去了哪里,打算去做什么。
床幔轻飘飘落下,聂音之抚着心口给自己顺气,慢慢从大魔头突然死了,又突然活过来,还突然跑了,这种大喜大悲、跌宕起伏的心情中缓过劲儿来。
然后,又差点被自己蠢哭了。
她一时情急,忘了自己和顾绛之间还绑定着共生咒,此时这咒术上只有他一支独苗,顾绛若是死了,她也会死。哪里轮得到她为顾绛哭丧。
聂音之解开左手腕上的缎带,勾出咒印,金芽上的那片小叶子轻轻摇曳,金灿灿,水灵灵,生机勃勃,活得非常健壮。
她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抱着脑袋埋进枕头里,忍无可忍地骂自己,“啊啊啊啊你为什么这么蠢!”
幸好顾绛跑了,不然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是以为他死了,才哭成那个鬼样子,聂音之一定会羞愤欲死,恨不得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小时候养过一只小狗,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也是一觉醒来,突然死了,聂音之茶饭不思哭了好多天。更何况是养的一只可心的魔头呢。
不丢脸,反正顾绛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聂音之调整好心态,坐起身来,掏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泛红的眼睛,起身掀开帷幔,取出一套银线绣就着孔雀图案的雪白罗裙换上,在走动间能看到裙裾上那流光浮动的银色尾羽,精致极了。
她对着窗外明亮的阳光化了一个美美的妆,遮住自己红红的眼眶,拿出之前让小二送来的几碟点心,坐在窗边,边吃边等顾绛。
阳光明媚,岁月静好,假装无事发生。
【?????什么情况,你们两口子演我们呢??】
【严谨一点,是聂音之一个人演我们。】
【我俏丽吗!老子的眼泪不值钱是吧?!再为你们掉一滴泪算我输!】
【聂音之你这个狗逼,就算你打扮得再漂亮我也不会原谅你呜呜呜呜,啊,好香,姐姐真的好美。】
【我他妈笑死,聂音之一个人演了一出生离死别的苦情戏,咕咕醒来第一句话:聂音之,你好吵。】
【为什么这么好笑?这是人工智障吧(狗头),不行,我必须截屏发wb,笑死我了。】
【聂音之,你好吵。哈哈哈哈哈哈臭男人,你看看你说的是人话吗?】
【谁要是为我这么哭,我tm立刻娶她!魔头就这么把一个为自己哭得肝肠寸断的人丢下不管了??】
【我已经替聂音之尴尬到脚趾抠出一整座迪士尼乐园了。】
【这难不成是个沙雕剧?】
聂音之嘴角抽搐,已经不敢再去看弹幕了,低下头胡乱分析。
她是知道顾绛睡着时很安静,呼吸很浅,但也不至于睡着后会没有呼吸,没有脉搏,甚至连心跳都没有。
在折丹峰时,她其实很少跟顾绛同床共枕,像今日这样靠得如此近地躺在一起也不过两回。
第一次是他喝了太多血昏睡,那时被他抱在怀里,聂音之自己也昏昏沉沉,清醒后对他很是防备,一旦脱离他的桎梏,就飞快远离了顾绛。
从五色露中出来那一回,她一心只想干坏事,没注意那么多,而且顾绛很快就醒了。
她之所以会产生误会,归根结底——
这一切都是魔头的错!!
顾绛从客栈离开,半垂的眼眸中睡意未散,就像是一抹影子从街巷穿过,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仔细辨别他的路线,便会发现他是沿着之前那缕头发丝似的魔气循去。
他不知道聂音之在哭什么,但他在她身上察觉到了别人留下的痕迹。
与他同源的魔气。
他就睡了这么片刻,正道只敢远观,不敢靠近,只能是他那个不肖弟子惹到她了。
顾绛旁若无人地走进一家酒楼,炙烤炎炎兔是这家酒楼的特色菜,后厨里热火朝天,正在宰杀新鲜的兔肉,满地都是剥下的兔皮。
笼子里,一只大灰兔子疯狂蹬着后腿,正在想办法从笼子里往外挤。
“封寒缨。”它听到一声噩梦般的轻唤,听上去顾绛的心情似乎不太好,那只大灰兔子顿时僵住,竹编的笼子豁开一个缺口,那声音又道,“过来。”
兔子凝固片刻,默默垂下脑袋,从缺口里钻出去,蹦到来人脚下,三瓣嘴蠕动,“师尊。”
顾绛弯腰捏住它的耳朵,提起来往外走。
封寒缨缩在这具兔子身躯里,四肢蜷在一起,一动也不敢动,就像只死兔子。
当初万魔窟上封魔印松动,封寒缨好不容易觑到这样一个时机逃出来,又被自己师尊的名字吓得退回万魔窟中。
但他到底还是有点不甘心,趁着无量宗重新加固封印前,神识随着一缕魔气逃出来。这缕魔气太细弱,别说夺占修士的肉身,就连普通人的都不行。
他只能委屈跻身在禽兽身上,钻进这只蠢兔子身上,辗转来到此地。云笈宗境内属于顾绛的魔气动荡得很厉害,他身在临仙城都能感觉到。
封寒缨实在想知道顾绛突然醒来到底是因为什么?莫不是他这几百年来,肆意挥霍他老人家的魔气,终于惊醒了他?
不搞清楚,封寒缨就算躲在封魔印下,也坐立难安。
他本想潜进云笈宗探探究竟,结果还没等他行动,顾绛先行出来了。
如此剧烈的魔气动荡后,顾绛必定会陷入沉睡,封寒缨察觉到头顶红叶刀落下时的气息,就大着胆子找了过去,然后,便看到了坐在红叶刀上的女人。
这一幕实在太过震撼,在那女人下楼时,封寒缨不惜冒着被顾绛发现的风险,实在控制不住潜入她袖中探了探她的情况。
一名平平无奇的金丹。
不过她的血肉闻上去却格外香甜。
半个时辰后,他被顾绛扔在了这名平平无奇的金丹女修脚下。
顾绛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窗前的人,他的眼眸被那道身影映照得透亮,露出几分诧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