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日复日日
封寒缨等了半天,后知后觉意识到了里面正在发生什么,以前都是他将人撂在一旁兀自寻欢,现在他也终于体会到在外等候的人是什么心情了。
兔子憋屈地跺脚,心中充满了想杀人发泄的怒火,在屋里跳了几圈,讪讪退到屋里另一端去。
到了晚上,小二端来聂音之点的饭食,敲了半天门。
封寒缨朝里看去一眼,红叶尽忠职守地悬在床前,里面的人没有半点要出来的打算,封寒缨快被烦死,他跳到门后,恶狠狠道:“滚,再敲剁了你的手。”
小二被门缝里渗出的杀气吓得浑身发抖,差点将手中托盘打翻,“客、客官息怒。”随后惊慌失措地跑了。
天光黯淡,床幔内更是昏暗,只有聂音之的白裙依然显眼。
顾绛睡觉很安静,但是他特能折腾,身旁多了一个人,让他在翻身时总是受到阻碍,很不习惯。
他下意识想把人踢出去,鼻间闻到淡淡馨香,他会突然激灵一下,迷迷糊糊想,哦,是聂音之,不能踢,会被打。
只好又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聂音之在睡梦中,隐隐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捞来捞去,一会儿被抱住,一会儿又被推开,被压得喘不过气时,她忍不住哼唧,然后就被翻了一下,趴在了顾绛身上。
孔雀尾的裙摆被顾绛那豪迈的睡姿揉得不成样子,和玄色外袍纠缠在一起,快打成结了。
外面的天光暗下,又逐渐明亮,天际泛出鱼肚白。
一股痛意刺入意识的时候,聂音之立即醒了,她茫然地睁开眼,摸上自己脖颈,不明白为何胸腔有种正被无数针扎的感觉,就像她吸入肺腑的不是空气。
聂音之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顾绛的感觉。
她的“共情”还没有断开。
她其实不能直观地感受到他的痛,只能体会到“他觉得痛”、“他觉得被针扎”的那种情绪。
顾绛没有醒,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态。
聂音之有点恍惚,她的血的效果在退去,从顾绛身上,她感觉到了压在他身上的越来越重的无形威压,不是高阶修士的境界压制,而是更加浩瀚的,来自于不被天地接纳的排斥之力。
他每喘一口气都那么难受,聂音之大约猜到顾绛之前为何没有呼吸心跳了,可能就如之前他的潜行之法差不多。
只不过,那时他只需要骗过周遭的修士而已,现在,他需要骗过天地,才能舒服一点。
聂音之觉得难受了,她想划破手再给顾绛喂点血。
手被人捏住,顾绛揉了揉眉心,“像你这样喂,早晚会失血而亡,聂音之,你的血对我来说不是良药,多了并不好。”
聂音之想起来,魔头饮血过量,是会被她超度送走的。她的血在让他获得短暂舒适的同时,也在蚕食他的魔气。
“所谓的神女,看来真是老天派来消灭你们的克星。”民间传说并不都是天方夜谭,只是随着时间流逝,知道的人少了就变成了传说,“那现在怎么办?”
“你要是难受,把‘共情’断开。”顾绛安抚地拍拍她,“这对我来说,是常态,不要紧。”
聂音之趴在他胸口上,双手垫在下巴底下,“魔真的这么罪孽深重,需要天地规则来压制?”
顾绛嗤笑了一声,胸腔微微起伏,“所谓魔,只是忤逆它的人罢了。真正需要承担天压的只有魔祖,目前一息尚存的魔祖,共计五位,魔修只是借助魔祖的魔气修炼。”
聂音之对魔了解不多,她只知道魔气确实有不同,被冠以不同称谓,封寒缨的魔气,也就是顾绛的魔气,被称为“血月影”。
他的魔气缠在手上冰冰凉凉,乍一看似乎不如其他魔气炽烈逼人,但若真起了杀心,魔气能不痛不痒地直接将人化成血水。
在顾绛出来之前,只有封寒缨拥有这样的魔气。
“血月影?”顾绛念叨了一遍这个称呼,听上去不喜欢也不讨厌,总之爱叫什么叫什么,随便。
聂音之好奇宝宝问个不停,“你说有五位,那另外四人呢?他们在哪?”
顾绛摇摇头,“我只在堕魔之时,见过他们一次。”他堕魔之时,被正魔两道所不容,是杀出这样一条生路来的。
“原来你是资历最浅的魔头,难怪你只有封寒缨这么一个小弟。”所以顾绛不是老魔头,其实是小魔头,聂音之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随手捡来的而已。”顾绛嘀咕完,又准备睡了。
聂音之不再打扰他,她坐起身,扯出自己皱巴巴的裙子,拿出镜子一看,昨天没有洗脸就上了床,现在脸上的脂粉已经被蹭光,口脂糊得满嘴都是,头发也乱糟糟的。
聂音之深吸口气,差点炸了,身为大家闺秀,她从小便学习礼仪形态,睡觉也是规规矩矩,还是第一次把自己睡成这副德性。
她转头瞪一眼罪魁祸首,瞥到顾绛耳鬓沾染的红,脸上一热,什么气都消了,心虚地凑上去,把那点口脂给他擦掉。
聂音之从床幔往外看了一眼,发现蜷缩在门口的灰兔子,封寒缨竟然没有逃。
早知道就该把隔开内外间的帷幔放下来,有人在外面,她只好在床幔内换衣,掀开床幔下地。
守在门边的兔子立即扭头看向她。
聂音之在内间洗漱完,对着镜子重新梳理头发,好半晌才出来。
比起昨日的精心打扮,今日她随意得多,长发高高挽起,只簪了一支小巧的步摇,脸上不施粉黛,穿着色泽极淡的妃色纱裙,只有裙边上颜色渐深,宛如铺染的晚霞。
聂音之说道:“没想到你还挺懂事的。”给他们守门。
她不过就是爬上了顾绛的床,便得意忘形,封寒缨最不喜欢得意忘形的女人。
兔子不悦地盯着她。
聂音之不喜欢他的眼神,刚好肚子也饿了,决定把昨天没做的事做了。
封寒缨见她来捉自己,蹬着腿在屋里到处躲,他的神识被彻底封死在这只兔子体内,没办法转移到其他鸟兽身上逃离,堂堂魔尊竟然被一个金丹追得满屋子跑。
这样的金丹剑修,他以前一巴掌能拍死十个。
聂音之一把捉住他,提上兔子耳朵出门。
“你要做什么?”封寒缨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昨天说过的吧,要把你送去厨房烤了。”聂音之说道。
封寒缨的一缕神识被囚在兔子体内,无异于要活生生经历被剥皮烤制的过程,要是再狠一点,还要经历被人一口一口吃了的感觉。
出了门之后,炎炎兔身上的气场陡然变得凌厉,那双兔子眼里闪着瘆人的寒光,封寒缨低沉地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警告道:“你胆子很大,知不知道本尊是谁?”
聂音之毫不畏惧,“封寒缨,我知道呀,搅得修真界不得安宁的魔尊,十年前被封入万魔窟。”
炎炎兔蹬了下脚,“既然知道,你就该明白,得罪本尊是没有好下场的。”
聂音之停下脚步,“你说得对。”她掉头往回走,“不如我们在你师尊面前去说吧。你是不是眼瞎还没看出来?还是你以为我只是顾绛的一个玩物?你师尊他现在非常迷恋我,我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我让他捉兔子,他绝不会去杀鸡。”
封寒缨沉默片刻,终于服软道:“你想怎么样?”
聂音之提着兔子来到大堂临窗坐下,将他放到桌子上,“对嘛,咱们都是一家人,有话应该好好说才是。”
兔子跺了下后脚,明显心里不赞成。
“我叫聂音之,你可以叫我……”聂音之想了想,臭不要脸地说道,“师娘。”
封寒缨又想笑。
第23章
【草, 聂音之你好自觉啊!师娘这个事,顾绛知道吗??】
【聂音之:看我一句话毁了老魔头守了千年的清白。】
【人在屋里躺,老婆天上来。】
【不行太没有波折了, 你们要无理取闹地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 发现对方身世不一般, 彼此竟是你死我活的仇人,经过一系列痛苦抉择虐身虐心后, 发现我还是爱你的。】
【前面的,那是女主的剧本, 我们女配就只需要甜甜甜涩涩涩就够了。】
【救命,我怎么没看出来魔头迷恋她?魔头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哪有空迷恋她?真会倒贴,女主要是有你一半不要脸有你一半会抱大腿,她都不会过得这么苦。】
【别酸了,萧灵好清冷高贵一女主,怎么会抱魔头大腿呢,你说是吧?】
【我也想叫救命, 人家随口一句话, 你高潮什么?倒贴不倒贴你说了算?】
【绝绝子,人家两口子举高高了舔手手了亲嘴嘴了上床床了, 指不定明天就生娃娃了,气死你】
【什么时候上床床的??我想看看!】
聂音之找小二要了饭菜正吃着。看到弹幕里的内容,“噗”一声,差点一口汤喷到兔子脸上。
她说师娘, 只是因为这个身份比较合情合理, 能震慑住封寒缨, 不管他信不信, 他总会有所顾虑。
聂音之相信以顾绛那种什么都随便的态度,是不会戳穿她的。
封寒缨猛地往后跳开,抖了抖毛,身上一股酸汤味,阴沉地盯着她。
“抱歉,喝太快呛着了。”聂音之取出手帕看了一眼,是顾绛给她擦过手腕的,还没来得及换,又若无其事装回去,“你往外挪点吧,阳光很快就能把你晒干了。”
封寒缨气绝,“我看到你的手帕了。”
聂音之不好意思道:“这个是用过的。”
兔子沉默片刻,他从手帕上闻到了顾绛的气息,猛然意识到这手帕有可能擦过什么东西,慌忙往阳光下蹦去,生怕她真的会擦他似的,忍无可忍道:“竟然将这种东西随身携带,你简直不知羞耻。”
就算聂家富甲一方,聂音之手帕无数,也没有铺张浪费到用过一次就扔的道理,随身携带怎么了?怎么就不知羞耻了?
她沉下脸,“你确定你要继续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顾绛都不曾给过她气受,更何况是一只臭兔子。
封寒缨敏锐地感觉出来,这疯女人真的做得出将它送到后厨烤了这种事,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按捺住心中怒意,一字一顿道:“师娘恕罪,弟子知错。”
聂音之被他杀气腾腾的“师娘”两个字,唤得展开容颜,决定暂时原谅他,说起正事,“你想从万魔窟出来吗?”
封寒缨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冷笑道:“自然,试问谁乐意被囚禁?”
聂音之在心里默默道,你师父就挺乐意的,等她搞一番大事业之后,将顾绛金屋藏娇,想来也是不错的。
“我可以助你破开封魔印哦。”聂音之笑盈盈道。
“你?”封寒缨轻蔑地嗤笑到一半,想起眼前的女人极端小气,立即咽下笑音,改口道,“万魔窟有第一大佛宗无量宗镇守,封魔印外九千余座佛窟,除非师尊出手,否则封魔印没那么好破。”
不然他何至于被关在里面十年。
聂音之用“你不是说废话吗”的眼神看他一眼,“当然是你师尊出手,难不成你觉得我一个金丹期的剑修,能冲破无量宗的防御,破开封魔印?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本尊看你根本就没有。
封寒缨沉默了好一会儿,若是彻底破开封魔印,能带着万魔卷土重来,重新夺回属于他的一切,这和他一个人逃出来万魔窟可不一样。
顾绛受天道压制,早晚会再次沉眠。
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先确定,顾绛无故醒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会不会先灭了他,毕竟这几百年来,他以为师尊会和其他魔祖一样,永不可能醒来。
这世间又只有他一个人继承“血月影”,封寒缨几乎是毫无节制地消耗着属于顾绛的魔气。
“条件。”封寒缨戒备道。
聂音之托着下巴,指尖蘸了点茶水在桌上随便画着,“像我这种无根无基的低阶修士,如今站在整个正道仙门的对立面,总得给自己找点靠山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