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等你嫁给我,你不就是薄家少奶奶了?”
顾玉汝决定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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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波县有江有河,水其实挺多。
又绕过了一条巷子,来到一个小小的埠头前,靠着水边系着一艘小舟,是当地特有的乌篷船。
船身不大,船篷低矮,不过里面倒是可以坐几个人。
船夫似乎认识薄春山,见了他来就招呼了一声,薄春山上前与船夫说了几句话,接着顾玉汝就看见船夫上了岸,船上只留下薄春山。
“薄春山,你这是干嘛?”她诧异道。
船夫笑着道:“姑娘别怕,这小子撑船撑得不比老头差,十几岁就能下河打鱼,快去吧。”
“老人家……”
可船夫已经走了。
船上,薄春山已经把船夫的斗笠戴上了,冲这里不断招手。
“顾玉汝,你快上来。”
顾玉汝只能上了船。
……
乌篷下,船板上铺了细草席,十分干净,刚好可以坐人。
顾玉汝在里面坐下。
薄春山将斗笠下的绳子系好,撑着篙的手一使劲儿,船就走了。
定波县水多,城里自然有水道,但水道并没有像明州城那样密布全城,除了环城而过的几条河道外,多数是从下县(县北、县西)到上县(县南、县东)的。
小船一路行来,就见水道两旁房屋瓦舍徐徐划过。
渐渐的,水面慢慢开始扩大,人声车声远离,四周清幽起来。
“以前这船是渔船,后来陈伯上了年纪,就把船改了改,改成渡船,平时载几个人,或者帮人送送货,也足够他嚼用了。”
斗笠戴起来,谁还认识那撑着船的船夫是薄春山?
他的姿势十分熟练,有板有眼的。
顾玉汝看得啧啧称奇:“你怎么会撑船?我听那位陈伯说你十几岁就能撑船打鱼了?”
“我要说我打算做个渔夫,你信不信?”
不等她说话,他又道:“不过那时候我还不大,才十多岁点儿,因为经常下河凫水,就认识了陈伯,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帮他撑撑船打打鱼什么的,我跟你说,我下网可不比陈伯差。”
说着,他突然停下来,将船篙插进水里,从一旁水桶里拿出了个渔网。
渔网不大,卷成一团。
他拿在手里理了理,笑着说了句‘我就知道他忍不住’,便站了起来,一手在前一手在后,两头抓着,随着一声轻喝,他手臂肌肉的鼓胀,渔网被他撒了出去。
“这能打得到鱼?”
顾玉汝有点不信,他知道哪儿有鱼吗?
“若是打到怎么办?你拎几条回你家,做好了端出来给我下酒?”
“你先打到再说!”
“那就说定了。”薄春山才不管再说不再说,先讹上就是,他看了看水里,笑眯眯地道,“网是小了点儿,但聊胜于无,肯定能打几条。”
船停了下来。
也没事干,薄春山低头在一旁框子里翻了翻,翻出两个大毛桃。
用水桶从河里舀了半桶水,洗了洗,扔了一个给她。
顾玉汝捧着,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跟人船主说,吃了不太好吧?”
见她那犹犹豫豫的小摸样,薄春山笑得见牙不见眼。
“吃你的就是,这就是陈伯留给我的。”
顾玉汝不信,以为是他随便找的借口。
薄春山想了想,解释道:“他算是我半个师傅吧,那时候差点跟他当渔夫了,我每个月都会有固定几天过来看他,他知道我会来,所以提前准备的。”
……
阳光灿烂,水声细微。
斗笠遮挡住了阳光,让他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却不显阴霾。
这样的薄春山脸上少了点东西,少了戾气和讥诮,整个人气质不再猛烈,而是变得和煦了许多。
顾玉汝在想,一个十多岁的小少年——虽然薄春山说得轻描淡写,但她还记得听来的那些闲言碎语。
那时候他在做什么?
在西井巷人的嘴里,他在当小地痞,在讹人小摊小贩的银两,可谁又能知道这个旁人眼里的小地痞,其实那时候就在打算以后当一个渔夫?
顾玉汝不会觉得当渔夫是薄春山在闹着玩,她觉得他那时应该是把这当成了谋生的本事,所以结识陈伯后帮他做一些事,其实就是为了学本事。
薄春山的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淡出西井巷的人视线的?
好像就是从她慢慢学好了以后。
学好了,是西井巷那些妇人们嘴里的说辞。顾玉汝也听过几耳朵,说是邱氏去洗衣房给人洗衣裳挣钱,说颜铁匠和邱氏其实没断,有人晚上的时候瞧见过他进薄家的门,说颜铁匠的娘一见人就念叨,说邱氏害了颜铁匠。
颜铁匠一直没娶,他和邱氏好像一直这么糊里糊涂的,西井巷的人念叨了几年,后来习以为常,也就不念叨了。
顾玉汝还听说过,薄春山跟他娘邱氏大闹过几次的事。
好像也就他十来岁的时候,她听的原版是:薄家那小泼皮可厉害了,跟他娘吵,管着他娘,不准她跟男人来往。
男人指的是颜铁匠,那会儿好像也就剩了个颜铁匠。
顾玉汝其实知道薄家很多事,都是零零碎碎听来的。
以前总觉得这些东西记忆模糊,也记不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多的那份记忆的原因,现在回忆起来,总觉得这些以前的闲言碎语,现在在她脑海中异常清晰。
邱氏渐渐‘学好了’,大家少了谈资,终于不再议论她了。
相反,薄春山名声一天比一天坏。
其实一开始薄春山名声不坏,他是泼皮,可毕竟是个小孩子,也没大人会与他真计较。他名声坏是有人知道他讹小摊贩的银两,跟人打架,经常往赌坊妓院这种地方跑,再后来等他大些跟妓院赌坊的人混在一块,又听说他四处管人放债收债,名声就真的臭大街了。
……
“那当时为何没继续学下去了?”
“为何?”
薄春山一愣,突然视线一转:“可以起网了。”
渔网不大,所以拖起来并不费力,等薄春山把渔网都拖到船板上,顾玉汝就看见里面有鱼在跳动。
真有鱼!
只是隔着渔网看不清大小和数量。
薄春山打开渔网,熟稔地开始捡鱼,捡了就往水桶里丢。
“这地方没鱼窝,鱼不大。”
小的指节长短,还有些半大不小的,倒也有两条稍微大些的,约莫有两斤左右。
“看来今晚的下酒菜有了。”
顾玉汝有点没好气,他还真记着让她做了给他下酒?
脸呢?
好大的脸!
其实顾玉汝会做饭,可是因为那个记忆的原因,她总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怎么说呢?就好像做绣活做饭这些,感觉就像很久没做过了,隔着一层,做起来没那么得心应手。
“顾玉汝,你说等我以后娶了你,我打鱼,你给我当渔婆好不好?”
第33章
渔婆, 是地方哩语,也就是渔夫的老婆。
因为渔夫打了鱼会拿去卖,有时候男人没空闲, 就是妇人去买, 久而久之就有了渔婆这个称呼。
“你又在瞎胡说!”
顾玉汝不想理他。
也许之前她还会因为他说什么娶呀嫁呀, 觉得局促脸红, 可这厮没事就挂在嘴上, 次数多了她也麻木了。
“薄春山,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换个行当做?总不能等以后上了年纪, 还是给人赌坊收账吧?”
给赌坊收账,这是顾玉汝通过铁娃和薄春山的只字片语, 以及西井巷里一些传闻,判断出来的。她没有当面问过薄春山, 他到底是干什么的,靠什么谋生。
“顾玉汝,你现在开始操心我以后老了,是不是打算嫁给我了?”
又来了, 又来了!
“你能不能说点正经话?”
“我难道不正经?你去街上瞅瞅, 看看街上有没有我这种长得英俊正经的人。”
刚好薄春山收拾完鱼和渔网,又用桶里的水洗了手和脚丫子,一张大脸就凑了过来。
猛地这么一下,吓了顾玉汝一跳。
可对方端正的五官,也映入她眼底。
剑眉、俊目,眼角有些微微上扬,不是齐永宁那种如玉公子, 轮廓稍微深了一点, 但更显硬朗。
确实, 确实长得还行?
“好好好,你说我不正经,那我们就来正经点说,顾玉汝你觉得我以后做什么好?你看我想娶你,肯定要过你爹娘那一关,你爹娘喜欢做什么行当的?你说说看,大不了我换个行当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