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这次谭家也来了?”
“来,怎么不来?不来,损失就是损失了,来了不一定出事,还能把上次损失的补回来。”江叔道。
是人都有侥幸心,尤其利益又大,长兴商行不就这样,不然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等答完,他才发现发问的竟不是顾晨,而是一个苦力。
不过这人声音倒是耳熟。
江叔心里一惊看过去,就见薄春山正对着他笑。
他下意识去看顾晨。
顾晨苦笑道:“我这妹夫也是担心我,今晚才跟了来。”
“那后面就是谭家的车队吧?”薄春山道。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两人往后看。
顾晨和江叔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车队后,竟缀着另一个车队,离得很近,从这里看去,隐隐能看见车队前面模糊的人影,和一片火光。
“他们怎么跟的这么近?!”江叔皱眉道。
按照规矩,两条车队是不宜离太近的。
为了把送货的时间错开,每家开拔的时间都不一样,这样安排是为了便于货上船顺畅,不至于几家都堵在那儿,乱中出错。
再来这么做惹人忌讳,虽说在这里做久了,彼此都知道对方,但知道和照面是两码事。
就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你知道巷口有一家卖胭脂的铺子很赚钱,但你能看见人家做胭脂的过程吗?
这都是不能给外人看见的,做生意的尤其忌讳这个。
尤其他们做的也不算正路的生意,被人跟这么近,谁知道对方打得什么主意,也算犯了大忌。
江叔和顾晨的脸色都很不好。
而就在他们说话之间,后面那支队伍肉眼可见地加快了速度,竟赶了上来。
很快,走在队首的人就映入他们眼底。
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面方耳阔,穿着一身蓝色直裰。
江叔眯眼看了看,对顾晨道:“这是谭老爷的儿子,他这趟怎么跟来了?”
一般来说,主家都不会跟来,毕竟这地方不太安全。
来人满脸笑容,人还没走近,就在拱手。
“这厢有礼了。”
“您这是——”
“天黑路滑,一起走也能有个照应。”
谭家的意思很明显了,想和长兴商行一起走,互相能照应一二。
且不说这触犯了规矩,每家每次送的什么货,送了多少货,这都是保密的,若真跟谭家一起走,会不会太扎眼,还有等会上货时,不都被谭家人看在眼里了?
两人正犹豫着。
从后面又走上来一个人。
江叔一看清对方相貌,当即讶然道:“苗管家。”
除过江叔,车队里还有看到苗管家的苦力,纷纷在叫十六叔。可见此人不光是苗家人,还是苗家里比较重要的人物。
“这趟两家一起走,是家主决定的,最近乃多事之秋,一切以货物为重。这趟我陪你们一起走,也能照应一二。”
既然苗管家都这么说了,顾晨二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虽说薄春山打了保票,保证这趟绝不会出问题,可谁又知道会不会出问题,总体来说两人的心一直提着,如今有苗家人跟着,这趟总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为了表示诚意,这位苗管家还专门去了车队前面领头。
车队又动了起来。
薄春山嗤笑了一声,低声道:“好一个苗家!这是拿老子当免费劳力用了?”
第64章
这一路上确实很平静。
可中间还是发生了一点意外, 不过意外不是苗家这边,而是距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天黑树多,能看见的距离有限。
他们就隐隐听见远处有很嘈杂的声音, 似乎有人在厮杀打斗。望过去,那一片夜空都被火光照亮了,火光跳跃着颤抖着, 骇人至极。
车队在骚动。
还是苗管家喝道:“快走,别理。”
车队才又行了起来。
路越来越难走,他们竟然在往上走, 似乎在上山。
山路崎岖,栈道狭窄, 只能容一辆车经过, 而另一边就是悬崖峭壁,下面是黑咕隆咚的江水, 看着就让人生畏。
能明显看出这栈道是人工修建的, 薄春山惊叹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心想纂风镇四大姓祖辈们也不容易, 竟然修出这样一条路。
幸亏这一段路并不长,很快他们就往下走了, 似乎在下山,可眼前依旧是山影幢幢,像是在山肚子里行走。
又行了一会儿,眼前空旷起来, 他们终于到了地方。
这是一个很大的平台, 似乎是天然岩石形成, 就在一处峭壁的正下方, 似乎经过长时间海水的冲蚀, 入目之间的岩石峭壁都奇形怪状的,很多岩石上都有着一个个孔洞。
而就在这处岩石平台的前方,经由人搭起了一条用木头搭建的栈桥,约有四丈长,一米半宽,栈桥的另一头搭在一块漆黑的大岩石上,岩石的正前方横停着一艘很大的海船。
船体呈褐棕色,楼高三层,首尖尾宽,两头上翘,它的两舷向外拱着,两侧有铁皮护板,并有三根高大的桅杆,看起来高大巍峨,气势很是不凡。
这是薄春山第一次看见海船,真正的远航型海船。
船头站着几个人,这些人打扮风格各异,能看出似乎不是大晋人。他们手里拿着武器,多数是各式各样的刀,有人肩上还扛着火绳枪,他们居高临下地站着,一边朝这里指指点点,一边似乎跟同伴说着什么。
薄春山瞳孔紧缩,他看见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上身穿着短布衫,下面却没有穿裤子。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裤子太短了,被上身的短衫盖住,以至于远远看过去竟仿佛没穿裤子一样。
还有他们的发型,头顶上竟然秃了很大一块儿,若是薄春山对倭人稍微了解些,就知道这是倭人的月代头。
不过薄春山知道这就是倭人,他之前在萧山时见过,就是这种打扮。
咸湿的海腥味充斥着人的鼻腔,隐隐有海浪声,此起彼伏。不过光听浪声就知晓,今天的海浪并不大。
“不准说话,货物一车一车的卸,卸下就运到那里去,再运上船。不要拥挤,一个一个的上。”有人呵斥道。
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带着几个人站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盯着车队里的人。
这些劳力们似乎也都习惯了,按照顺序把货车往前拖去,卸了货后,又把车马从一旁拉走,给后面的车挪出空地。
货被卸下后,就有苦力走上前来,在同伴的帮助下,将货物背在背上。
一个配合另一个,下一个再配合这个,如此往来,井然有序,不过那条栈桥宽度和承重都有限,一次只可通行两个人,这两人把货运上船后,才可通过另外两个,所以速度极慢。
薄春山心里一动,低着头向前挤去。
顾晨就站在他身边,下意识想叫住他,却碍于一旁那个虎视眈眈貌似监工的中年人,只能住声。
见过抢食的,还没见过抢活的!
一个苦力正准备上前,就见一个高大的背影挤上前去,只能停下脚步。
薄春山学着那些苦力,把背弯下来,露给帮他背货的人。
货很快就上背了。
看着一包东西并不大,但其实挺重,薄春山根据触感和重量,判断这可能是布匹绸缎之类的。
他脚步稳健,像别的苦力那样一步步慢慢往前走着。
没敢走快,就怕露出异常。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薄春山借着往上掂货的动作,往后瞧了一眼。
竟是虎娃。
不过也是,刀六身形清瘦,每次打架都是以灵巧为主,相反虎娃人虽矮了些,但是敦实有力气,扛个一两百斤的东西不在话下。
“不要停留,走快点!”
那个监工又在喝斥,喝斥的对象正是薄春山。
如果不是地方不对,薄春山真想把他舌头打折了塞回他嘴里,一副地主老财扒皮样!就是欠收拾!
他很快就靠近了海船。
接下来的路程就考验技巧了,连接这块大岩石和海船的是一块长形的木踏板,但因为海船比石头高,呈陡坡状。
如果力气不够,或是没走稳脚底打滑,轻则摔一跤,重则人和货都可能会摔下去。毕竟这块岩石并不大,方圆不过两米宽长。
薄春山在靠近踏板前停住脚步。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就见在他前方不远处,一个苦力刚运完货正打船上下来,却因为脚底打滑,一个骨碌摔了下来。
情况极为危机,这岩石就这么大点地方,而这人滚下来时根本控制不住走向,眼见人就要滚进海里,栈桥的另一端传来阵阵惊呼声,头顶上有人叽里呱啦在说着什么,同时伴以哈哈大笑,似乎在取笑这个苦力。
就在这危机之际,薄春山一个箭步上前,空出一手,拽住了那个人的衣领子。
此时这人已是半个身子悬空,差点就要摔下去,可谓是险之又险。
头顶上叽里呱啦的取笑声戛然而止,就像野鸡被人掐住了脖子。
场面一时变得很安静,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只有那个滚下来的苦力还在叫着,直到有人将他拎着放在地面上。
“我我我……没事?我没事,我竟然没事!”苦力腿打着颤站了起来,整个人都是懵的。
“行了,快回去吧,再耽误小心那监工又要骂人。”
“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苦力抖着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