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第一钗 第13章

作者:风储黛 标签: 天之骄子 爽文 打脸 穿越重生

  风一拂,她前额的碎发如水波般舞动,细密的睫影下,被掩藏起来堪比秋水的明媚澄湛的眼波,泛出微微润光。

  王修戈望着身前恭谨、端方、进退有度的太子妃,漆黑的眸中有一瞬间的怔忡,接着他收起了眼底情绪,“枝儿,不止是战场上对孤有救命之恩,从前,孤曾经被罚在掖幽宫禁闭,是她每日爬进不透风的禁宫中照顾孤,足有三年,论相识早晚,孤与她在你之前。孤承认,孤心中只有枝儿,对你难免有失偏颇。”

  姬嫣垂下的面往一旁不着痕迹地扭过了些,用了无数的法子说服自己不要去在意,可心底还是因他三言两语刺疼。

  她真的没有奢望他的心了,他又何必还要到她跟前讲述她和潘枝儿的恩爱过往?她不想听,是真的痛,难道他除了爱着别人,也一点都不体谅曾也是明媒正娶回来的她吗?

  王修戈所想是,太子妃心里难免因枝儿后来居上不服,他须得向她解释清楚,他与枝儿才是认识在先。

  姬嫣微微颔首,“殿下不必向臣妾解释什么。殿下的事,只须说,臣妾能做到,一定为殿下做到。”

  她稍抬起头,看向漆黑的瞳仁中如泛起一丝波澜的王修戈扯出一丝笑容:“恭喜殿下寻回心上人。臣妾告退。”

  她快步消失在了廊腰尽头,芳踪不见。

  王修戈等到她身影消失,目光转到栏杆上,铁盒子盛的饵食被她仓促离去间撂下了,他看了片刻,不知怎的,自己走上前将铁盒子拾了起来,手里抓了一把饲料洒进水里,顿时游鱼涌动,如越龙门,红色的尾挂着水珠在太阳的照射下焕发出彩色的光。

  他能感觉到姬嫣心里的不快与烦郁,但是他给了机会,这么久了,她从来没有向他提过离开。显然她是没有这个意思。

  他准允了她这个权利,她不行使。

  那么从今以后,他便不会再让她走了。

  ……

  姬嫣办事周全,回去之后将拟好的奏疏盖上红印,命璎珞交给王修戈。

  璎珞一走,屋子里没了人,叶芸娘放下手中点灯的蜡烛,紧皱眉头说道:“娘娘,您真要让那来历不明的潘氏名正言顺地住进东宫?”

  不论怎么说,叶芸娘也是千年世家出身的老仆,嘴里断不会不干不净的,但对这明显矫揉造作,装得一手好白莲的潘氏,叶芸娘是打心眼里厌恶,甚至深恶痛绝,以为她在太子怀里撒个娇说几句软刀子挑拨离间的话,实在可恨可杀。

  姬嫣道:“她不是早已经名正言顺地住进东宫了么。”

  太子出征北夏,五万兵马大胜北夏,却敌七百余里,使得胡人不敢南下牧马。归金陵,天子问赏,太子并没有索要任何赏赐,只是走哪都不忘带着他的心上之人潘氏,没有人看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不只东宫,只怕宫里头早都已经认可了潘氏早晚会得到的名分。

  太子本来就不爱太子妃,三年无子,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如果不是顾念姬家和姬相的面子,皇上应该也早就为太子择选嫔妾了吧。

  奏疏上达之后,袁皇后那边有了准允的批复,便照宫中礼制,让潘枝儿正式过门为昭训。

  那日姬嫣被迫正装出席,一身赤红色攒花牡丹的广袖长袍坐镇,艳极万方,活生生将那桃红裳服也算美貌的潘枝儿从云端比到了泥里。

  第二日,姬嫣在瑶光殿中饮茶,潘枝儿挽上了妇人发髻,与身后端茶的侍女一同前来,为太子妃奉茶磕头。

  她一抬起手,捧上茶盏,广袖便轻盈地沿着玉臂滑了下去,露出那皓腕上青紫交错的掐痕淤伤,刺了人的眼睛。

  不止手臂,白皙玉腻的颈部也是樱桃红痕遍布,连红唇也是微微肿着。

  姬嫣旁的都没有在意,唯独潘枝儿的唇。

  数年来,太子从来不肯在敦伦时亲她的嘴唇,似乎有了答案。

  她的眼底泛起淡淡嘲意,无声息地微笑。

  伸手接过茶盏,却在捧住茶盏的那一刻,潘枝儿蓦地手一晃,杯盖一晃,一线热茶泼了出来正浇在姬嫣的手背上,姬嫣被烫得险些脱了手,幸得身旁叶芸娘眼疾手快,立刻将茶盏抢进了手里。

  但饶是机敏如叶芸娘,还没来得及问罪,那柔柔弱弱的潘枝儿便已经一个头磕到了地上,磕到额头发红,连忙道:“娘娘,妾不是有心的!妾只是……殿下力量大,妾实在敌他不过,手疼了一整晚……”

  叶芸娘斥责道:“你们拉上门干的什么勾当,污秽至极,你也敢说到娘娘的面前!凭谁都是你那下贱出身?没的玷污了我们家娘娘的耳朵!”

  “嬷嬷。”姬嫣蹙眉,朗声打断了叶芸娘的话。

  叶芸娘见姬嫣被烫伤的手背已经红了一大片,稍晚些只怕还要起泡,心疼得不行,现在申斥这潘氏纯是怒火难忍。

  如今她潘枝儿不过区区昭训,就敢对太子妃无礼,若日后仗着那瞎眼男人的宠爱飞上枝头了,还不得骑在娘娘的脖子上?

  叶芸娘道:“娘娘无需管我老奴,大不了就是几十板子扔出去了事,翠鬟,快去拿烫伤膏!”她俯瞰面前跪着的柔弱不胜风的潘枝儿,冷笑道:“你分明就是成心的,怎么着,勾引人的本事,是跟你那个耐不住寂寞与侍卫苟合的娘学的?”

  “你……”

  潘枝儿被戳了软肋,仰起头,白得如纸般的小脸上泪盈于睫,唇咬出了印子,想控告又不敢,隐忍到身子发抖,瞧着委屈至极。

  叶芸娘最恨这心机白莲总是装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话不说两句就像谁欺负了她似的,分明她耍奸在先!

  叶芸娘待要再用些狠辣的话术训斥她一番,一道冷厉声音传来:“住口。”

  不知何时,王修戈出现在了瑶光殿。

  叶芸娘呆住了,连姬嫣,也唰地抬起了眸,看向正走来的男人。

  他每走一步,都是向着潘枝儿。

  恍惚间,姬嫣想起了几年前同王修戈成婚,翌日一早也是她去端云宫,向袁皇后奉茶。那日回来,听伏内侍说,他一个人去了掖幽宫。

  现在姬嫣知道他那日是去掖幽宫怀想潘枝儿,除了潘枝儿,难道是怀念那四面不通风没有光照进去滞闷的禁宫吗?

  爱或不爱,就是天渊之别。

  王修戈停在了潘枝儿的面前,低头蹲身下来,将她从地上扶起。

  “茶水也奉了,孤看,剩下的就不必了,瑶光殿与清烟斋之后也无需什么走动,各自独立。”王修戈说着话,冷眼睨向叶芸娘,分明是斥责她不分尊卑,再说一句瑶光殿与清烟斋不走动,这难道是要让太子妃和区区昭训分庭抗礼的意思?

  叶芸娘既惊又怒,不服气娘子受了伤,太子一句不问,就为了这女人……

  “殿下,我家太子妃……”

  王修戈瞥了一眼姬嫣通红的手背,皱眉,“烫伤药孤着人送来。”

  他带着潘枝儿走了。

  姬嫣垂眸,地上是溅落的点点茶水,可是手背上那种像被火焰烧灼的刺痛感,却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

  “娘娘,老奴给您上药。”叶芸娘既心疼娘子遭遇,又气恼那潘氏目无尊卑蛊惑太子,若不是姬嫣拦着,方才她就痛痛快快地骂她一场了。

  姬嫣任由叶芸娘拉过手去擦药,人像是定住了,半晌,才叹了一声,道:“只是小伤,不妨事,以后再不给她近身的机会就是了。”

  隔了没有两日,潘枝儿就从昭训被提拔了一级。

  谁都知道,潘氏深得太子宠信与喜爱,现今东宫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潘氏来东宫不足一年,又封为良娣。

第17章 一个独得恩宠,一个独坐……

  太子宠爱潘枝儿,自潘氏入东宫以来,他日日留宿于清烟斋,再没有踏足过瑶光殿,哪怕一次。

  没过多久,潘枝儿被几个太医确诊有了孕。

  袁皇后趁机连消带打,送了一堆奇珍异宝给潘枝儿,册封潘氏为良娣。

  当时瑶光殿的人差点气得背过气去,姬嫣却看出,袁皇后早有此意,自己是姬氏之女,皇后刻意厚此薄彼,离间自己与太子早已不是一两日了。

  潘枝儿怀孕,东宫有喜,满宫上下都欢喜无限。

  然而好景不长,一日,楚王殿下不慎从疾驰的马背上摔落下去,头着地磕上了硬物,出血不止,当日就送回了宫里,经十几名太医彻夜不息地治疗了足足两日,依然没能挺过去,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

  皇后大恸,一夜白了头发。

  皇帝更是惊闻呕血,病于卧榻。

  大靖不可一日无君,便暂由太子监国。

  但天子这病已是难以好转,痛失爱子的烈帝,终于一日夜间,私传太子入寝殿。

  烈帝告诉太子:“你知道,朕属意你继位,十多年来,你做得很好,朕从未改变过主意。任凭皇后几番挑唆,也是徒劳。但朕要问你一句话,你三弟的死,可与你有关?”

  王修戈跪在烈帝的病榻前,肩膀抖动,最终,却化作无声一笑:“父皇对臣的信任,臣感激不尽。三弟之死,也是臣心中的痛,倘或有机会,臣恨不能以身代之。”

  烈帝试图睁大眼睛,好好地看一番王修戈的面容,看清楚他脸上可有一丝作伪的痕迹。但他的病体已经不中用了,勉强抬起了头,但只看了一眼,便又压了下去,不再能起来。

  烈帝颤巍巍的手指在王修戈的左手手背上叩了几下,倏然,用力握紧,“好,朕就将这江山传你。倘若,王修戈,你今日有半句虚言,朕,就是下到地府,也教你后半生不得安。你坐了皇位,就要撑起大靖的江山,在朕面前,立个誓吧。”

  王修戈垂目,看向龙床上卧病不起的烈帝,良久不动。

  末了,他眼睑微微上抬,伸出了三根手指:“臣王修戈立誓,若有负于皇上重托,便终生遭噬心之苦,不得善终。”

  “好,好……”

  烈帝倒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

  太子继位为帝,定年号为天渊,将太上皇迁至千岁宫安养天年。

  太子妃姬嫣册为皇后,良娣潘氏封为。

  又是一年冬天,金陵城罕见地天降大雪,数日不停。

  端云宫外银装素裹,房檐下悬挂的冰棱清晨才有宫人扫去了,以免突然落下砸伤了人,但没过多久,又凝结上了薄薄一层。

  姬嫣习惯了久居深宫不外出,何况天寒地冻的,便拥着狐绒在屋子里烤火,顺手用火钳子夹了栗子往炉子焙上,叶芸娘坐在小杌凳上打扇,与姬嫣聊着家常,说采采小娘子已经及笄了,家中正为了她的婚事发愁。

  姬嫣的母亲林夫人是姬相的正室,但她膝下只有姬嫣和姬嫣的兄长姬弢,采采是侍妾所生,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孩子,性子活泼,生得又讨人喜欢,家里人都宠爱她非常,姬嫣入宫已久,竟然忘了,算算日子,也有几年了,是了,当年还会哭哭啼啼为她送嫁的妹妹,如今自己也要嫁做人妇了。

  她垂下面,淡淡一笑:“但愿,采采找到一个真正的一心人,不入皇家。”

  叶芸娘知道皇后娘娘是想起了自己,心头难受不已,正要劝慰几句,伏海冒着大雪而来,说是应昭容之请,送来了她亲手做的点心。

  大雪天的,伏海一身衣裳上全是粒粒晶莹,稀少的眉毛上也沾了无数雪珠。

  叶芸娘闻声勃然大怒:“好你个伏海,现今连你也识时务地倒向潘昭容了?她的东西,你也麻利地往皇后宫里送?”

  姬嫣犹如未闻,素手拾起烧红的铁钳子,将焙裂的栗子一颗一颗地拾起,盛进天青汝窑的缠枝海棠纹小碗里,栗子刚烘好,还带股浓郁的甜香气。

  见叶芸娘要看打,伏海吓得身子抖落了一地的雪下来,“不是,老奴岂敢哪,皇上正陪着那潘昭容,她说做了新鲜的栗子糕,皇上尝了说不错,她便要往端云宫送,老奴说皇后娘娘这边正烤着栗子呢,想来糕饼也是不缺,但潘昭容非说这是她自己的一点心意,一定让老奴送来,皇上对她是百依百顺的,老奴岂敢不答应……”

  姬嫣茫然地看了一眼伏海,他的臂弯里正拎着一只八角的食盒,想必里边就是潘枝儿亲手所做的热腾腾的栗子糕了。

  眼波微微流转,她看向了别处,“潘昭容有孕在身,皇上日夜都陪伴在她的身边,可也要知道,栗子过火,让昭容少吃一些。”

  伏海两股战战,额头出了一层汗,连忙称是。

  现如今天寒地冻的,潘昭容那边的含香宫日日都有皇上在,是温暖如春,皇后娘娘这边,却只煨着火,连地龙也不曾烧,两相对比,实在冷清至极。

  听说是娘娘怜惜宫中巨大的用度,自执掌凤印以来,除了潘昭容的含香宫,其余宫室的用度都缩减了近一半,不必要的开支更是大刀阔斧地直接斩去,如此有了一个恭俭的美名,也算是朝里朝外有所传颂的。

  “娘娘,”伏海上前,将栗子糕替姬嫣放在一旁的高脚凳上,佝偻腰询问,“娘娘还有什么吩咐么?”

  姬嫣看了一眼封着栗子糕的食盒,对伏海道:“伏内侍替本宫向潘昭容回一声,栗子糕本宫收下了,礼尚往来,待雪停,本宫请潘昭容来端云宫小坐,用一用本宫新研的雪梅茶。”

  “嗳,老奴这就回去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