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储黛
所以姬弢猜想,王修戈八成是因为今天烈帝给楚王蓝岫赐婚,那楚王和老蓝一个个都兴高采烈的,百官也一片道喜,完全不顾他一个刚刚失去了老婆的人的颜面,狠狠挫伤了他的自尊心,他不敢对烈帝发飙,于是柿子挑软的捏。对,就是这样。
楚王殿下的婚事尘埃落定,筵席上恢复了该吃吃该喝喝的氛围。
益王悄摸爬到了王修戈身旁,闻了一口太子桌上的酒,果然,成年人喝的酒就是很香哇,趁皇兄不注意,偷摸勾走了一壶,结果耗子没当成,被捉了个正着,王修戈一掌将他压在了地上,“做什么?”
王素书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连忙告饶:“二哥饶命!我……偷点酒。”
王修戈撒开手,将他手里的酒夺了回来,王素书一个吃惊,他二哥倒了一大碗,一转眼就喝空了。
好酒量。
尚未成年的益王发出了惊叹。
王修戈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好喝的?”
“……”王素书道,“浇愁啊。”
王修戈不免发笑:“你竟也有愁了?”
王素书不满:“你少看不起我哦。”
他自是不肯在王修戈面前袒露什么愁绪,每次他说这种话都惹他们笑话,他们说他少年不知愁滋味,花团锦簇着长大哪里有什么烦恼,只是见王修戈这般牛饮,多半是借酒浇愁,王素书心中明白了几分:“二哥,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像你这样,是很难留住美人心的。”
王修戈道:“怎么说?”
问完,便笑了笑。
他是不是病急乱投医,怎么居然想到要问灵经这般大的孩子。
王素书扒开要摸自己脑袋的手,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故作深沉地说道:“事情我都听伏海说了,到现在,二哥的宫里还留着好多好多的白盏菊呢。”
王修戈微愣:“怎么了?”
王素书摸下巴,道:“依臣弟之见,皇嫂铁了心要和离,一定有这白盏菊的缘故,个中细节臣弟不得而知,但二哥你好好想想,是否有因为前人冷落后人的情况发生。”
王修戈沉吟半晌,被他这么一提点,心中浑然忘了面前的人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儿,不禁脱口而出:“枝儿与孤算不得什么前人。”
话音落地便想了起来,何必在灵经面前多言,他不过是个孩子。
王修戈失笑不止,只是当他目光看向姬相身旁端坐的女子之时,胸口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尖锐地刺疼。
近来他在东宫,进进出出都无意,此时回想起来,那院门两旁本是姬嫣一直在照料的白盏菊,已经繁盛如雪,堆到了路上。
宫人只知道那是太子喜爱的花草,就算是这样堵住了人的出行,也不敢轻易剪去。
是否是因为,从前他对擅动白盏菊的人的责罚,给东宫之人心底蒙上了阴翳……
他好像从未留意,打理着白盏菊的姬嫣,一直以来是什么心境。
就和他看到萧云回的心情是一样的吗?
“皇兄?”
王素书的声音拉回了王修戈的思绪。
他回过神,对王素书吩咐道:“灵经,今天当我的眼睛,替我去看萧云回在做甚么。”
“好的。”
王素书绝不推辞,爬回自己的地方,瞪大了自己圆溜溜的熊猫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对面的萧云回。
一定是皇兄知道了什么秘密。
果然,他盯了没多久,就发现萧云回几次三番看向皇嫂那边,眼中的情意绵绵快要溢出来了!
好气!
筵席到了尾声,那理族人忽然起身,向烈帝贺寿。
全场寂静了下来,犹如观猴戏一般都要看看这理族蛮人如何丢丑人前,理族的落木王子却说请烈帝移步一看,烈帝环视左右,遂哈哈大笑:“好,诸位卿家便随朕前去!”
理族人行礼,等候大殿之中的人相继鱼贯而出,理族人落在最后,当人将走尽之时,落木王子身旁的侍卫都狼拉住落木王子,手指着方才从他们身旁经过的背影,道:“王子,那个人,就是玄甲军现任的首领,大靖国的太子,听说他很骁勇,是北夏现在最头疼的敌人。”
落木一拍胸脯:“我不怕,我最喜欢勇士,越勇敢的人,我越要和他一较高下!”
王子显然对自己现在的能力很有信心,几个跟随前来的侍卫却都担心不已,大靖地广人博,高手如云,还是不要太小看了他们。
玉清殿前是大靖最大的演武场,落木王子气定神闲,告诉在场的众人,“我要一箭射穿九枚铜钱,如果我成功了,希望皇帝龙颜大悦。”
此言一出,底下的人议论纷纷。
“这不是吹牛吧?”
“铜钱的孔小到箭根本穿不过去!”
更有甚者,已经从怀里摸出了官钱,去和侍卫手里的箭比对。
姬嫣与姬弢在人堆中是毫不起眼的存在,但也正因此,她大胆问姬弢:“你能不能做到?”
“没试过,”姬弢摇摇头,“我觉得,有点悬。”
说完,姬弢了然于心:“呦呦,这理族人明着是给皇帝祝寿,暗搓搓地这是找人比划呢。小国寡民,就喜欢在这种不足挂齿的事上沸腾。我估计没人和他计较,成功了也就那样。”
真有本事,三十年前怎么会被杀得差点儿片甲不留。
姬嫣道:“不管成不成,你不要和理族人打交道。”
这是今天姬嫣第二次提起这话,姬弢彻底不明白了,妹妹对自己和理族的关系这点上好像尤为谨慎,但是,他笑道:“相信你哥,我可不怕他们。”
姬嫣皱眉,沉声道:“你不听我的?”
“听听听!”姬弢没辙,“我听还不成嘛,我都说了,不跟他们计较。这种东西嘛,本身赢了也没意思。”
落木王子的侍卫在演武场上吊起九枚钱币,每一枚钱币都用几乎看不见的细绳穿上,钱币中间的孔洞,也小得几乎没眼。如果不是百步穿杨的能力,恐怕连钱币都看不见。
但直至上场,这位落木王子依旧自信满满。
听说他臂力惊人,能开三石的长弓,在场的武将本来不信,但见他拿起那把震天弓试了一下,紧绷的弦猛力弹起,那声音落在人耳朵里不啻惊雷。
连姬弢也倏然变色:“好家伙。理族人里居然有人能这么强!”
男人的胜负欲顿时被激了起来,可姬弢先前答应了姬嫣,不能和理族人打交道,便不得已按捺下心头澎湃,对姬嫣道:“我跟太子说句话。”
姬嫣一愣,没有拦住,姬弢已经暗搓搓走到了王修戈的背后,发出了两声拟蛇吐信声。
王修戈转眸,首先看见的却是姬嫣,对方错开了视线,一眼都不给他。王修戈这才对姬弢道:“有事?”
姬弢小声道:“三石的弓,要是他这把成功了,我们骁骑营和玄甲军的面子都丢到西凉河去了。”
王修戈淡淡道:“骁骑营之弱,你第一天知道?”
“……”姬弢睖睁,“你何意啊?”
王修戈看了一眼姬嫣,挑唇:“等着好了。”
“……”姬弢心道,算我白担心。敢情你就想撩拨我妹!
那厢,落木王子臂力惊人,箭已在弦上,从武之人都知晓要开这种弓本身就是一种得天独厚的能力,若还能不失精准,那就是一贯千钧之势,别说区区理族,就算大靖,恐也是无人可敌。
只听见“咻”地一声,那特制的羽箭破空而去,一箭射穿了九枚钱币,但听一阵接一阵起伏如海浪般的声响,九枚钱币依次落地,最后,箭射中悬挂最后的一只彩球,砰地炸裂,洒落无数的纸花下来。
碎屑遍地,这一箭,余韵不绝,不少人都看呆了。
连姬嫣也震惊于落木王子的实力,难道姬弢前世的死并不是被陷害,而是理国确有天赐神力的兵将?
文官武将,不敢吱声,全体看向烈帝。
众目环视之中,只见烈帝一动不动,良久未能作声,及至许久,他突然哈哈大笑,带头鼓起了掌:“妙!妙!朕不知,三十年来,理族人于我靖地休养生息,今日已经得到了如此勇武的王子!”
落木王子走下台来,向烈帝鞠躬行礼。
烈帝朗声道:“赏!”
所有理族人都跪在了烈帝面前,谢上国皇帝陛下赏赐。
落木王子大大地出了一把风头,虽然有些折辱上国武将的脸面,但只要不提这事,反正也没人下场,以后大家就淡忘了,谁知这察罕落木竟不能满足,得到了赏赐之后,又要来挑衅:“理族三十年前,仰仗玄甲军得以保全火种,我族上下对玄甲军的神威至今不忘,不知今日的玄甲军统帅是何人?”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这谁不知道,今天统领玄甲军与北夏作战的,可不就是太子么!
太子几番大胜北夏,声名远扬,又是堂堂储君,是万万输不起的人物,如果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决不能让太子涉险。
王修戈身边的薛道人已经想好为王修戈称病的说辞了,虽然殿下箭术精妙,但那都是杀人的本领,他从未玩过这种花里胡哨的把戏,要是一个不成玩脱了,有负于重托,更受人诟病。身为谋臣,薛道人一步站了出来。
“皇上……”
话音未落便被王修戈打断:“薛先生,孤的伤已经好了。”
烈帝诧异之际,袁皇后与楚王对视之际,王修戈从人群之中越众而出。
薛道人规劝的话只能咽回肚里,不能再提。
烈帝道:“你要与落木王子切磋?”
王修戈行礼,起身转向落木:“正是,请指教。”
落木看清了面前的人,年轻得过分,他的嘴长得老大:“你就是玄甲军统帅?”
“孤是大靖的太子,于军中暂摄主帅一职。”
面前的青年声音冰凉,像北地冰封三尺的泠泠寒玉。
分明年轻到没学过几年武,却居然有这种自信?落木心中犯疑。
王修戈从他身旁经过,顺手拿走了落木适才所用的震天弓。
落木心头开始打鼓:他年纪轻轻难道就可以开三石的弓不成?
“孤射十枚钱币。”
依旧是犹如闲庭信步的口气。
现在,落木有点腿软了。他的这些钱币都是特制的,上面有细小的豁口,拴钱的那看不见的细丝就锁在豁口当中,这裂缝不大,支撑钱币本身的重量是绰绰有余,但只要弓箭打到钱币的力量足够大,钱币就会脱离绳子掉落。因为钱币的孔极小,没有人能看清箭不是从钱孔中穿过的,而是直接撞在钱币上将钱打落的。
从三岁落木开始学箭术就只有蛮力气,准头比起精通骑射的人来说一直受人诟病。方才托大,以为大靖无人可派,这玄甲军的统帅又是他们的太子,更加是不可能站出来的。
现在就期望,这个太子不要发现他们铜钱上的古怪。
“换新的钱。”
落木尚在惴惴踌躇,耳中蓦然听到王修戈这么说。
这……
落木眼睁睁看着,大靖太子用他们普通的十枚钱币替换了那九枚有裂纹的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