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盏
男子低沉清朗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太极殿内:“奴以一国为聘,双雁为礼,只求能陪伴在陛下身侧,与您结为夫妻。”
这一刻,空气都静了。
整个太极殿,所有人都魂飞天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每个人都紧盯着女帝,女帝面容隐在珠帘后,离得远瞧不清楚具体神情,只半晌过后,听她缓声笑道:“允你。”
后面又发生什么,众人记忆都模糊了,大概是那泽西新帝向女帝交代了一下带来的臣子底细,还有泽西国内的情况,表示一切他都布置好了,女帝只要派人去接管就行。
然后女帝对他又夸奖了一番,新帝心底的高兴直接写在了脸上。
总之,总结就是,宾主尽欢。
至于泽西众臣?哦,那不是宾客,他们从太极殿出去,就成了阶下囚了。
大兴臣子们也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反应过来之后他们就看开了,反正这事大兴占了便宜,女帝还愿意成婚了,可不是一件大好事?
只要是好事,就应该高兴。
就是众人的脑补停不住,女帝与泽西新帝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很快,就有人说,那新帝原本就是女帝的贴身侍从玉奴,是女帝派遣他回泽西,用计谋拿下泽西再献给女帝。也有人说,玉奴原是泽西太子,定是心慕女帝,才来女帝身边当奴仆。
外界议论纷纷,而被众人讨论的两人,此时正坐在御书房中,共同商讨国事。
没办法,泽西一旦被拿下,南方诸国定然不安,他们会做出什么举措还未可知。并且要将泽西并入版图,要忙的事情再次多了起来。
女帝事业心强烈,任何事物在天下面前,都要往后排。
秦珏深知这一点,就算他这会心情再激动,也得老老实实坐下来给女帝处理国事。
有他在,办事效率顿时提升几倍,今天该处理的事情没多久就完了。
阿洛放下最后一本奏折,秦珏便一如既往低眉敛目整理桌面,收拾笔墨和散落的奏章。
他身上还穿着泽西的帝王朝服,头顶束发的玉冠华贵至极,可他丝毫没有作为帝王的自觉,迅速回归到奴仆的身份中去。
阿洛静静望着他,片刻后道:“玉奴。”
男子闻声抬眸,他眼眸原是漆黑无波的模样,可一看到她,便像黑夜里突然燃起了一把火,那样明亮热烈。
他几步走来,下意识单膝跪在她面前,摆出谦卑的姿态:“陛下?”
他总是习惯仰视她,似乎她注定被仰视,而他注定臣服于她。
阿洛将手递到他面前,男人视线移到她的手上,似乎在疑惑。
“站起身来,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奴仆。”
话音落下,男人眼中顿时滑过慌乱的神色,他抿唇问:“是玉奴哪里做得不好吗?陛下不要奴了吗?”
家犬也不大好,太怯懦不安。
她在心中暗叹,俯身掐住他的下巴,直视着男人黑漆漆的眼眸,缓声告诉他:“你将是我的皇夫,玉奴。”
女人的眼眸一贯是冷静到极致的漠然,就像一望无垠的天空,世事便如疏忽而过的飞鸟,留不下任何痕迹。
可就在这一刻,她的眼底,深深倒映着男人的影子。
秦珏心弦颤动,脑海中蓦然涌出一股冲动,他贪心地、止不住地想,若这张清冷的脸庞,因为他而变得迷乱失神,那该多美啊。
第195章 第十五章
作为女帝大庭广众之下亲口承认的皇夫,秦珏在宫内的地位,较从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他在一众侍从里面,都是被排挤的份儿,如今走在宫内,人人都要向他行礼。
那些曾经在路上嘲笑过他的侍从们,见到他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找他攀关系了,恨不得直接原地消失才好。
如今谁人不知,准皇夫秦珏,是个阴险狡诈的人物?
这还要归功于泽西那帮臣子们,他们被关进大牢里也不安分,严刑拷打交代罪责的同时,一个个把秦珏骂的狗血淋头。
原本大兴对泽西那边的事情也不了解,毕竟路远消息难以流通,怨不得这些臣子们,为了向大兴表忠心,能让自己宽大处理,一个个竹筒倒豆子似得把事情都交代了。
这一来,大兴便也知晓了那新帝是靠着何等手段上位。
总之,听说了泽西大臣事迹的人,心里除了微小的一点同情,便是对秦珏的忌惮,还有一丝明悟。
半年前,大兴朝廷发生过一次动荡,许多官员职位被调整,还有一批人落马,那段时间朝中气氛十分紧张。
大兴官场还算清明,徐相是个清廉正直之人,康宁公主手段也不酷烈,女帝不在时他们御下严正,但不严苛,众臣过着十分平静的生活,俗称摸鱼划水。
直到女帝回归,政权更替,官场动荡,众臣还以为女帝这是开窍了——女帝崇武轻文举世皆知。
如今众人才明白,原来当初那一段时间的官场动荡,源自于秦珏。
想一想那段时间,他恰好在女帝身旁服侍。而等他离去之后,大兴局势又逐渐稳定下来,回归到往日的平静。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秦珏在泽西的做法,与当初在大兴朝堂搅风搅雨的手段,多么的相似啊!
一样的阴险,一样的将所有人算计得明明白白。
弄清楚这事后,一些认为泽西新帝背信弃义、且是敌国之人恐有阴谋,反对这桩婚事的大臣们,也都偃旗息鼓,默默闭紧了嘴巴。
唉,帝王婚事,哪里容得下他们这些外人随意置喙呢?
女帝的婚事办得很快,不过一声令下,整个大兴前朝后宫都动了起来。
这是女帝第一次成婚,况且看女帝的态度,或许还是最后一次。女帝志不在此,从小就对男欢女爱不感兴趣,又堂而皇之说自己不会生子,许多人都猜若不是皇夫站出来以国为聘,女帝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成婚。
所以明面上,所有人对这婚事都喜闻乐见,也十分用心。
钦天监连夜观星,算出中秋后的好日子,宫中女官们收拾出原本是历代皇后,如今要给皇夫居住的宫殿。
还有给新人定制的婚服,各种常服,冠冕饰品之类的,林林总总琐碎极了。
婚期定在一个月后,时间有些赶。
那日阿洛拿到钦天监呈上来的日期,从中秋到年底,所有宜嫁娶的日子都标出来了,最近的是半月后,最远的就是年底。
当时秦珏就在她身旁,事实上,自从他回来,一般整天都在她身边。
他接管了她方方面面的事物,从穿衣用膳到端茶送水,原本不在他职责范围内的事,秦珏也都一手包办了起来。
他是准皇夫,无人能说什么,阿洛懒得跟他计较这些小事,便也随他去了。
阿洛对秦珏向来是隐晦的纵容,偏偏他本人看不见,做出一副小意温柔的样子,竭力讨取她的欢心。
见她拿着婚期挑选,男人眼神时不时就往她身上飘,那股子期盼又忐忑的劲儿看得人忍不住心中发笑。
“玉奴,你来看看,婚期定在哪一日合适?”阿洛暗自欣赏了一番他紧张的模样,最后还是心软出声唤他。
秦珏凑到她面前来,试探问道:“奴来看吗?”
他似乎至今都不相信自己即将成为大兴皇夫,或者说无法将皇夫这层身份代入到自身上去,他面对她总掩不住自卑怯懦,觉得她不会选择他这样的人。
秦珏在宫内行走,近来时常听到关于他的议论,假山后、廊下、或是哪处拐角,总有一些人在说他这位皇夫。
每一次,秦珏听到的都是诋毁之词,说他阴险、说他心计深沉、说他背信忘义,说他狼子野心。
关于对他的赞誉,目前为止除了他的脸,再无其他。
那些人在他面前恭恭敬敬,背地里却是满口的轻视鄙夷。
就连下人都清楚他的为人,秦珏难以相信,这样的自己能够得到女帝的欣赏与肯定。
看他神情迟疑,阿洛将册子塞进他手中,淡声道:“婚期本就是夫妻二人共同挑选,我看哪一日都可,剩下便由你来挑吧。”
秦珏捏着那册子,长睫轻敛,遮住眼底流光。
“陛下,奴想选这日。”
他指的是两个月后的一天,阿洛微微挑眉,有些意外。按照他的性子,她还以为他会直接选最近的日期,没想到竟然是两月后。
不过算一算,两月后时间正好,一切应该也都准备妥当了。
阿洛点头:“可以。”
然而下一刻,就听那心里头全是弯弯绕绕的男人开口:“奴又不想那日了,可否重新挑选?”
阿洛虽诧异,但还是点头:“可。”
秦珏向来看不透女帝心思,那是因为她脸上总没什么表情,大多时候都是淡淡的,看不出多少情绪。
他又是做一步想三步的人,下意识会按照自己的方式揣摩他人的心思,面对像女帝这种没心思的,他就会变得束手无策。
不过就在刚刚那一刹,他突然感觉自己找到了与女帝正确相处的方法。
猜不透她的心思,那就看她做事的结果。
比如选婚期,她原本可以一个人决断,却将选择权交给了他。
或许她的确不在意这件事,但当他改主意的时候,她表情里却没有不耐,依旧认同了他的选择。
秦珏第二次指的是年底,他口中说正好除旧迎新,喜上加喜。
女帝仍是点头,道一个“可”。
秦珏却又反悔,第三次指在一个月后,这个时间实在仓促,以女帝的作风大概不会同意。
然而这一次,女帝还是点了头,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平静。
隐约间,秦珏有种自己触及了一点藏在深深水面下的东西。就像露在水面的冰山,水下藏着的部分才是主体。
婚期定下后,事情变得更多,某一天秦珏去量身制衣,回来撞见康宁公主。
秦珏与康宁公主不算熟识,离开大兴前,他察觉到康宁公主对自己有种莫名的关注。但那会他满心满眼只有女帝,对这个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单纯公主没半点兴趣,甚至懒得去探究她对他的关注从何而来。
不用想最有可能的,便是因他这张脸罢了。
可现在他都是板上钉钉的大兴皇夫,康宁公主对他的关注却只多不少,只是她很少与他交谈,碰见他也会很快避开,秦珏一直找不到缘由。
直到这天,他们在一处拐角撞到,康宁公主抬头看见他,下意识便道:“姐夫?”
秦珏:“姐……夫?”
念出这两个字时,他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表情也格外古怪。
康宁公主自知失言,捂着嘴巴瞪大眼睛瞧着他,见他面色还算好看,小姑娘双眼滴溜溜一转,笑道:“是呀,你都要与姐姐成婚啦,可不就是姐夫吗?”
秦珏盯着她道:“你在陛下面前,也这样叫我?”
从她刚才脱口而出的熟练来看,应该不止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