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盏
一看到他,阿洛心底残余的那点惊惧,便如一阵清风拂过,云烟俱散。
“谢老板,我来还伞给你。”
阿洛走近柜台,将黑伞递了过去,男人却没有接,他的目光向来浅淡温和,这一刻却隐含一丝锐利,从阿洛的面庞流连而过。
他突然问:“刚刚有发生什么事吗?”
阿洛愣了下,仔细回想,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除了遇见朱家全以外,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事,只是她自己太敏感罢了。
她摇摇头,迟疑道:“应该没有?”
男人黑眸定在她脸上,过了两秒,他缓缓垂眸,从柜台后转出来:“我送你回家。”
“啊?”阿洛这下是彻彻底底愣了。
面对她的惊讶,谢老板只是淡淡道:“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太危险。”
阿洛神情懵懂,忍不住再一次想,这位谢老板一定是个大好人吧!竟然这么体贴?
要知道,他们两个现在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而且,他怎么知道她是一个人,没有家人来接呢?
这么想的时候,男人已经带着阿洛出了糖心,他将玻璃门关上,又上了锁,然后往阿洛居住的小区走。
这事怎么看怎么诡异,一个不熟的大男人在夜晚说送你回家,一般女孩子恐怕都会心生警惕,阿洛却连一丝一毫的抗拒都生不出来,只觉得欢喜莫名。
说来也怪,一看就是老好人的化学老师她不喜欢,反而传闻对女孩子拒之千里的谢老板,在她心里已经是个大好人了。
难道真像李思齐说的那样,她其实是个颜控?
夜色浓重,这座城市不如一线繁华,夜晚也没那么热闹,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并不嘈杂。
走了一会儿,阿洛发现那把伞还在自己手上,她忙对走在前方的男人说道:“谢老板,你的伞。”
谢老板脚步不停,沉声说:“送你了。”
阿洛犹豫了一会,鼓起勇气小步上前,与谢老板并排行走,她道:“谢老板,我叫姜洛,你叫什么呀?”
男人侧头看她一眼,平淡道:“谢无年。”
谢无年,谢无年。
阿洛在心中咀嚼了两遍这个名字,不着痕迹弯了弯眼眸,又小心抿住了唇,不叫这一分喜悦泄露。
“谢老板,你明天还在店里吗?”尽管知晓了他的名字,阿洛还是称呼他为谢老板。
据她观察,谢无年好像真的很少出现,阿洛能两次碰见他已经算巧了。今天她中午其实也去过糖心一次,那会店里只有那位女工作人员,谢无年并不在,她干脆就没进去。
“不知道,或许在或许不在。”谢无年不置可否。
今夜的他难得有耐心,与以往的他作风大不相同,如果叫相熟的人看了,必定大惊失色。
之所以贸然提出送她回家,大概是因为看出少女隐藏的那份不安。
自从第一次见到姜洛,谢无年就不可抑制地想到另一个人,哪怕她们并不如何相似,但他还是在发现她的无助时,忍不住心神一动,向她伸出援手。
“谢老板,你真是个好人。”少女说。
好人吗?这不是好心,只是对过往的补偿与歉疚罢了。
男人微微垂眸,无声叹出一口气。
夜晚的风裹挟着空气中的水汽,吹久了便也有一分寒凉,这段路并不长,从糖心走到阿洛居住的小区,也不过只花去了十分钟。
单元楼下,谢无年对阿洛道:“上去吧。”
阿洛心中有些不舍,却还是点头走进门,楼道的感应灯依次亮起,她飞快跑上四楼家中,趴在窗户上向下望。
他并未在原地等候,也没有等候的理由。
阿洛只看见他的背影,男人身形颀长,腰背挺直,在路灯与夜色的映衬下,脚下拖出长长的影子,逐渐走入那一片无边的黑暗中。
第72章 第五章
自从那天还伞的插曲之后,阿洛便养成了常去糖心的习惯,但也不知是不是好运气都用完了,她很少再遇见谢无年,每次去糖心都只有之前那个店员小姐姐,谢老板果然如李思齐说的那样,神龙见首不见尾。
不过与同桌李思齐的关系,倒是在阿洛请她喝了杯奶茶后同归于好。
高中学生的生活其实很单调,尤其是高三生,每天除了上课还是上课,即便是一周一天的假期,也充满了功课和作业。
好在阿洛很宅,并不是耐不住寂寞的那种人,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中,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环境。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月初那场雨之后,气温也开始逐步降低。
岚城冬日多风,一阵阵狂风呼啸,在教学楼间穿梭,带来深秋的凉意。
课间时间,高三八班的教室里有人在看书,有人在谈笑,有人趴在桌上补眠。阿洛将校服拉链往上拉了拉,低头握着笔思考题目,李思齐把头磕在书桌上,埋头看桌洞里的一本漫画书。
班长从外走进来,手中端着一沓雪白的卷子,站上讲台。
有人看到这一幕,哀嚎道:“不是吧,就那么一天时间休息,现在都三张卷子了,还来?
“班长,这又是哪一科的卷子啊?”
班长说:“是物理,就一张,老师说我们班物理差了点,马上就期中考了,得补补。”
阿洛坐在下方,神情有些恍然。
竟然就要其中考试了吗?算算时间,现在已经十月末了,她都来了快一个多月了。
阿洛转学过来的时候是九月底,一个月疏忽而过,除了气温越来越低,穿的衣服渐渐变厚,其他好像没什么改变。
班长将卷子发下,发到阿洛这边,他小声道:“姜洛,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阿洛愣了下,轻声说了谢谢,起身走出教室。
来到老师办公室,阿洛刚进门,班主任就朝她招手。八班班主任姓严,是个很严肃的中年男人,他的眉心有一道深深的褶皱,那是常常皱眉形成的纹路。他教的科目是数学,授课能力很强,听说已评上了高级教师职称,在学校里属于明星老师,谁都知道的那种。
严老师为人严谨认真,不仅是八班班主任,还是教导主任,常常巡查各个教室,揪出不少不良学生,因此被人私底下叫阎罗王。
阿洛对他的感官还不错,严老师讲课思路很清晰,恰巧阿洛最擅长的也是数学,当初入学考试发现阿洛考出数学满分的成绩,严老师态度那叫一个温和,后来还经常关心她是否适应班上的学习进度。
果然,这一次严老师叫她来,又是例行的关心慰问。
“姜洛,最近还好吧?一个人生活有什么困难吗?要是有难处就跟老师讲,知道吗?”
阿洛自然是一个劲点头,表示什么都好,不需要帮助。
严老师说了一番话,最后嘱咐她期中考试别紧张,照常发挥,就让阿洛回去了。
眼看那就算穿着华国最普遍的校服,依然美丽脱俗的少女转身离去,背影消失在门后,严华收回了视线。
坐在严华对面的一个女老师打趣道:“严老师,没看出来啊,你还挺关心学生的。”
严华叹了口气:“不关心不行啊,人小姑娘一个人住,总得关照着点,要是出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闻言,那女老师神情一怔,片刻后道:“确实,你多问问,别疏忽了。”
两人相顾无言,不约而同想到两年前学校发生的一桩事故。一个高三女生高考压力太大跳楼自杀,当场死亡,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三中几乎人尽皆知。
其他人或许以为这就是一起普通的自杀案件,但作为学校老师,还是知道一点不为人知的隐秘。
当年女生自杀后,就有警察过来立案调查,检查尸体后发现,女生身上有过明显性行为的痕迹。
可惜警察一通检查,并没有发现明确的证据证明她是受人胁迫的,而且女生也的确是自己从楼上跳下来,没有留下遗书、日记之类的东西,最后只能将其定义为自杀,草草了事。
严华那时也是那个女生的班主任,被警察叫去做了笔录,因此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女生同样是单亲家庭,家长不在身边,自己一个人生活,和如今这个转学生姜洛几乎如出一辙。最重要的是,她们都是相貌姣好却又安静乖巧的性子。
每次看到姜洛,严华就忍不住想起当年那个学生。
在他的记忆里,那个女学生向来安安静静的,一看就很乖,作业做的一丝不苟,字迹也工整娟秀,听课格外认真。她在班上存在感不强,但他注意到常有男生偷看她,那是个茉莉花一样的少女,纯美干净地不像话。
严华和大部分知道内情的老师,其实都倾向于她被人侵犯才自杀。教了快三年的学生,严华清楚她的性子,或许那孩子有些内向,却绝不是会因为学习压力而自寻短见的人。
只是那个凶手找不到,警察秘密排查了学校教导女生的任课老师,看过摄像头,走访询问过女生居处的邻居,还有相熟的同学,没有找到任何一点犯罪证据,甚至连犯罪嫌疑人都无法确定。
经过那件事后,三中校园角角落落全都装上了摄像头,本来晚自习是要强制执行的,也变成了自愿,并且强烈要求家长来接。
两年过去,三中风平浪静,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故,那一批高三学生也都毕业了,关于那件事慢慢被人们淡忘,变成别人口中的校园鬼故事传说。
直到姜洛的出现,一下子敲响严华心头的警钟。
她们两个太过相似,同样的家境,同样的性格,他无法不重视起来。
上课铃声响起,众老师拿上课本和教案,一一走出办公室前往各个教室上课。坐在不远处的化学老师朱家全也起身,经过严华时,朱家全随口问道:“严老师,上次晚上我回家,看见姜洛那孩子一个人在路上走,我总觉得不安全,她家离学校不远吧?”
他语气担忧,严华也没多想,道:“姜洛就住学校隔壁那个海蓝小区,很近的,一路上也有不少学生,应该没事。”
朱家全松了一口气,笑眯眯道:“那就好,那就好。”
*
又是一周的课程结束,和以往一样,阿洛与李思齐一起去糖心吃蛋糕。
这几乎已经成为两人的惯例,每周五下午就会来糖心坐一会。
店内依旧没有谢老板的影子,只有那个工作人员小姐姐。阿洛与李思齐来得太频繁,小姐姐都认识她们了,看见两人便笑起来。
“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口味吗?”小姐姐问。
两人点点头,坐到熟悉的位置上。店里人不多,只有几个女生,李思齐坐下就开始玩手机,学校里不让用手机,于是每当放学休假,她都会报复性地疯狂玩。
阿洛倒没什么手机瘾,她喜欢看书,各种各样的课外书,什么种类都爱翻一翻,最近她迷上了犯罪解密类的,这会便捧着一本福尔摩斯全集看得津津有味。
正看得入神,耳边突然扑捉到几个字眼,原来是女孩子们在问店员小姐姐谢老板的事。
“谢老板为什么经常不在店里呀?”
“老板有事忙。”小姐姐说。
“他不是开店的吗?还有什么要忙的?难道说他还有其他兼职?”女生们嘻嘻笑。
“这个我也不清楚,要不你等老板来了自己问他?”
要真的能问就好了,问题是根本碰不见他,这些女孩子们平时又要上课,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去偶遇谢老板呢?
那边交谈告一段落,阿洛却也忍不住思考,谢无年每天在做什么呢?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想了一会儿没个头绪,阿洛也就不想了,继续埋头看书。书中案情正进行到关键时刻,福尔摩斯大发神威,通过一点细微的线索便确定了犯罪嫌疑人的身份,眼看即将揪出那个幕后真凶。
就在这时,身后风铃叮铃一响,有人推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