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坡鱼
米站长是汉民,但他献哈达的动作十分标准,显然是用心学过了,萨仁心里涌起一阵热血,认真做事会有人看到,帮了别人会有人记得,这种感觉真好。
孟副站长刚想过来,被一个光头抢了先,光头十分热情:“萨仁小同志,你不但帮了我,还帮了我们旗的人,我的哈达是代表旗里每一个人,每一只牛羊献上的,请你收下。”
他一说话,萨仁才认出他是络腮胡子:“布郝副站长?你的胡子呢?头发怎么也剃光了?”
“咳,可别提了,救灾的时候头发胡子都被冻住,天天烘干头发胡子都烦得要死,干脆全剃光了。”
他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孟站长推开,孟站长什么也没说,只是献上哈达,然后抱着萨仁说了句谢谢。
其他几位也纷纷献上哈达,长短不一,但颜色一致,显然是商量好的。
哈达越来越多,脖子上的重量越来越沉,萨仁也感觉到了沉甸甸的责任,她叹口气,本想独善其身的,现在被这氛围一扰,又想大干一场了。
萨仁一直觉得自己只是救了伊林左旗,现在看到他们来了,问问当时的情况,才知道他们不只换了秸秆,还偷着换了不少粮食,玉米跟高粱牲畜可以吃,人也可以吃,一遭灾,当然是先顾好人了。
所以他们几个地方,除了有那不听话的乱跑受伤,被埋,其他人都平安度过。不只人,连牲畜都是伤亡最少的。
米站长说:“我们旗最惨的是台牧儿嘎查,他们那边牧草丰盛,秋天的时候,他们那儿的干部组织打牧草,积攒了不少,也就没跟着凑热闹,可一冷起来牧草消耗就大,人也没得吃,天天等着天上扔窝头。”
布郝站长也说起他们那儿,“萨仁,你是不知道有些牧民有多气人,我挺着压力帮着他们换来了饲料跟粮食,虽然不多吧,但起码能凑合过去,当时物资紧缺,我把这事上报了,所以我们旗只扔了两轮干粮,结果还有懒汉埋怨我,说我要是不说我们旗有储备,还能多捡点救济粮。”
萨仁就笑:“天上掉馅饼的事谁不乐意,天天掉最好了。”
第73章 特殊的年礼
见大家如此热情,萨仁干脆趁机说了自己的牧场计划,这几位虽然向往萨仁说的抗风雪能力和高效高产,但真不敢应承。
米站长说:“我最多撑到明年就退了,下次我让副站长过来取经,他虽然年轻但踏实,胆子也大,能跟得上萨仁的思路。”
萨仁皱眉,他这么说,就是说他自己跟不上她的思路了?牧场模式只是听起来复杂,但成形后要比传统放牧模式省力很多。
孟站长倒是多问了几句,像是在考虑。
萨仁知道他们跟自己不一样,她上边有邢书记放话让她放手干,中有江站长的支持,下边有刘队长的鼎力协助。
可他们要考虑的是一整个旗,上边不支持,下边要跟各嘎查的队长支书打交道,牧民的工作也要做,想推行开一件事太难了。
“我这只是一个提议,我们查达还不一定能施行开,就是说出来让大家参考参考。”
大家都松了口气,他们感谢萨仁,也相信她出的主意都是好的,可改变现有模式阻力太大,都用不着试,光想就知道了,雪灾时还有人不听话乱跑呢,更何况要动根本。
萨仁皱眉,看向说这话的布郝:“这怎么是动根本?牧民们还是可以放牧啊,也并不会比以前累,草原还是草原,只是多了一些环节,这些环节可以促进生产,可以在灾难来临时做出应急反应。”
布郝看看大家,知道他们跟自己一个心思,就尴尬地笑笑:“萨仁,我说句不要脸的话吧,你说得再好听,没出成绩也没人敢跟着干啊。”
萨仁明白,盖牲畜棚可以从上边要资金,去换物资给牧民谋福利也可以给自己带来好处,说白了他们会做的是能看得见好处的,而开牧场,只是画在纸上的漂亮蓝图,他们没信心去做。
“我都说了,就是探讨探讨,没想让大家一起弄。”
萨仁爽快地说着,又招呼大家喝酒,孟站长有些不好意思:“萨仁,其实我们不是怕,就是各种阻力太大了,我们当初顶着压力去农区换东西都挨批了,说我们扰乱市场秩序,是胡来,还说我们没有权力让牧民这么做。”
萨仁皱眉:“雪灾后他们还没意识到你们是对的吗?”
米站长苦笑:“萨仁,不是谁都跟你一样运气好,有个好领导的。”
这话题太沉重,萨仁赶紧转了话题,哪想到布郝却吐槽起了他们旗长,于是话题渐渐偏了。
大概布郝他们那儿的旗长太奇葩,萨仁没想到吐槽领导的话题能这么有趣,居然听上瘾了,一时气氛再次欢乐起来。
刘队长也在一边听着,他见大家都不敢跟萨仁一起盖现代牧场,不禁心里暗暗自得起来,看来像他这么的魄力人是极少数啊。
大家当天还要回去,也没多留,都知道现在谁家肉跟粮也不富裕,他们甚至都没怎么吃东西,就喝了两碗马奶酒。
不过他们来时可不只带了哈达,还给萨仁带了年货,有肉有面甚至还有些干果跟晒干的野菜。
东西都不贵重,但今年是灾年,大部分人还在吃救济粮,能拿出这么多东西来已经很实诚了。
萨仁也没让他们空手走,她把她跟二哥带回来的大米小米一人给了一袋,阿妈又装了不少奶干。萨仁还给米站长又重新诊脉调整了药方,这才把人送走。
除了米站长他们,拉克申跟眼镜队长都来了一趟,也是送年货,还有巴雅尔他们,就算家里实在拿不出来吃食的,也给送来张上好的皮子。
阿妈赶紧收拾了吃的给那家人送过去,这家三个儿子,个个壮如牛,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队里分的根本不够吃,有萨仁阿妈送过去的怎么也能把年好好过完。
其他人家,萨仁也让阿妈给了回礼,可大部分人家都没收,又偷偷给送回来了。
达愣爷爷就不让再往回送了,跟萨仁说:“给你的就大方收了,牧民知道谁真心为他们好,送东西都是真心的,不必算得太清楚,等他们有事你援个手比什么都强。”
于是收的东西,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年货是用不着置办了,什么也不缺。
就在萨仁以为收东西告一段落时,小彩在年根子底下去了趟旗里,回来时给萨仁送了一个包裹:“冯建国让我稍给你的。”
“冯建国?”萨仁对这名字很陌生。
小彩就笑笑,比划着下巴颏,萨仁明白了:“方脸啊。”
“他叫冯建国,他在咱们这里待了两周,你居然都没记住他的名字?”
萨仁摇摇头,冯建国逗留在这里帮着小彩他们疏通路线,住在男知青包里,天天跟着小彩他们出去,顺着电线杆巡视,她也没见过几次,没说过几次话,哪里会问名字。
她听小彩语气里居然有些不满,就笑道:“你这么在意他,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小彩一向淡然,这时却不自然地笑了笑:“别胡说,我就是有点奇怪,他跟着的那个人明显很有地位,你居然不感兴趣。”
萨仁一直以为小彩是可以当朋友的,不像那日那么爱攀比心眼多,也不像乐煦煦那么娇气,更不像张春惠那么神经。
总之一看就是很好相处很有主见,还很能干的独立女孩,可现在萨仁觉得自己眼光真的不怎么样。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对有地位的人感兴趣?”
小彩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弥补:“是我感兴趣,所以就以为你也感兴趣,你想啊,当时灾情很严重,飞机都被征用了,他却带着两个警卫坐着专机,飞行员还很厉害,不然高空坠地,机上的四个人都得死。”
萨仁不想跟她讨论这些事,嗯嗯应付着,拆开包裹,还问她:“我都不记得他的名字,他为什么要给我寄东西,弄错了吧。”
小彩笑着说:“没弄错,他是替别人送的。”
报纸包裹里还有个精致的盒子,萨仁再次拆开盒子,发现里边是一套精致的闪闪发亮的手术刀,旁边的格子里是一捆捆替换用的刀片。
萨仁惊讶极了,小彩也惊呼:“是手术刀?你不是学的中医吗?不过你也会做手术!从哪学的?西医也能自学吗?”
又来了!
萨仁皱眉道:“中医才是外科手术鼻祖,世界上最早的手术刀是在中国出土的,距今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
萨仁家有祖传的专用中医刀,还有针刀,看见这闪闪发光的西医刀自然没那么激动,可能是快过年了,她想起以前被家人督促着背过的练过的东西,现在都派上了用场,忽然就有点想家了。
小彩见她不是很高兴,也没再追问,指着刀片下的信纸说:“好像还有信。”
只是张折叠着的信纸,萨仁也不避嫌,直接当着小彩的面打开,就见上边仅写着一行大字:‘送你一套手术刀,牧民的刀还是留着切手把肉吧。’落款是卓珵。
萨仁想起当初自己大言不惭的说牧民的手术刀就这样,脸上不由烧了起来,不过那个卓工当时不是已经麻醉了吗?是那两个跟班跟他说的?
萨仁把手术刀收起来,如果再遇到突发事件,这刀她虽然用不惯也比家里的割肉刀强啊。
小彩还追着问:“你不给他回信吗?”
“你不是替冯建国给我捎来的吗?那就帮我说声谢谢吧,我也不知道地址,再说他们应该很忙吧。我救了他们两个人,收份谢礼也不过份。”
小彩看她一眼,没再说别的,萨仁本来给她准备了不少过年的东西,结果也没心情拿出来了,她十分确定小彩对她的好是有目的性的,而且在小彩心里自己也许是个攀附高位者以谋利的人。
其实这个卓珵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地位,她真的不关心,救他们只是因为他们是伤者,就这么简单。中医世家长大的接班人这点素养还是有的。
既然心不纯,萨仁也不打算用心交往,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大部分蒙族跟北方汉族一样,除夕这天是要包饺子的,萨仁家准备了羊肉馅,虽然是冻羊肉,但取了黄羊最肥美的位置,味道鲜美。
饺子煮好后,萨仁在二哥三哥的带领下给长辈敬了辞岁酒,一家人围坐在灶旁吃了起来。
美中不足的是,没有醋,羊肉饺子没有醋可蘸,味道都要减半了。
三哥就说:“我去了好几趟,只说马上就运来了,马上就来了,到年底也没来。”
二哥叹口气:“也许早来了,被人直接从库房里买走。”
萨仁没想到一个醋都能这么抢手,看来雪灾后遗症还没过去呢,“这些东西也不容易放坏,下次咱们多买些存起来就行了。”
吃过饭,达愣爷爷居然问萨仁:“要不要玩羊拐?”
萨仁愣了下才说:“爷爷,我都多大了,玩什么羊拐?让我阿爸陪您下棋吧。”
她还怕爷爷是老年痴呆前兆,还不动声色地把了脉查看一番,见没事才放心,估计爷爷就是想起她小时候过年都要跟哥哥们玩羊拐。
除夕夜都不串门,都在家守岁,一家子玩游戏,拉马头琴,载歌载舞,雷庭州送来的磁带这次派上了用场。
阿爸每年都拉那几首曲子也烦了,让萨仁把民歌磁带放出来,大家有听的有跟着唱的,阿爸却拿着马头琴在记曲子。
这让萨仁十分震惊,阿爸根本不懂五线谱,只靠听居然能把谱子扒下来,自己弹,这要是读个音乐专业没准能成为作曲家也说不定。
正玩得高兴,陶芬芳跟大李来了,邀请萨仁去参加他们知青的除夕晚会。
要是没有廖正义,萨仁没准还会去玩一会儿,不看陶芬芳的面子,也得看大李的面子,羊羔繁育的事现在都是大李在抓,萨仁基本就没管过。
她只好说:“本来我还想邀请你们一起过年,可我们牧民的规矩是自家人一起守岁……”
话还没说完就被阿妈推了一下,阿妈瞪她一眼,向知青们发出邀请:“我们这边更热闹,要不你们过来吧,萨仁这孩子想陪着她爷爷。”
陶芬芳两眼放光地看看萨仁家桌上摆着的吃食,还真就答应了,没一会儿来了七八个知青,三哥又去邀请了刘队长跟程支书,赵医生年前回了家不在,那两位欣然来了,包里挤得满满当当。
第74章 狼来了(捉虫)
大家来都没空着手,虽然都不富裕,但好东西都留到过年,多多少少都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
廖正义也来了,还拿了五六个桔子,冬季的水果现在真是稀罕东西,就五六个,谁也不好意思吃,廖正义干脆就塞到达愣爷爷手里,让老人家留着吃。
达愣爷爷虽说早不管事了,但眼明耳聪,能不知道这小子对自家孙女有意思吗?他也没给廖正义好脸,直接把东西给大家分了,一个人吃上几瓣,尝尝味。
廖正义倒是不尴尬,照常跟大家说说笑笑。
陶芬芳还说起华雪:“听说雪灾时立了功,从危房里背出几个孩子,虽然还是劳改,日子比以前轻松多了。”
萨仁一直觉得华雪不管到哪儿都能适应甚至闯出一片天地来,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陶芬芳可能有日子没这么放松过了,又招呼大家拉歌,还跟另一个女知青一起跳了段舞,萨仁被她拉起来,十分无奈,她可能是肌肉记忆,听到音乐时动作还算协调,但真说不上会跳。
陶芬芳就说:“哪有蒙族姑娘不会跳舞的,你说是吧,吉雅阿妈?”
阿妈就笑:“她不喜欢跳,我也不勉强,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吧,高兴就好。”
把陶芬芳给羡慕的,她家里给她说了个对象,是个丧偶带孩子的干部,陶芬芳二十初头,正是憧憬爱情的时候,让她为了生活嫁个比她大十岁带孩子的,她哪里肯,年前在电话里跟家里吵了一架,结果过年时家里什么东西都没给她寄,此时见萨仁阿妈这么通情达理,她都羡慕死了。
跳完舞她又拉着萨仁说:“阿古拉又去扫盲班了,以前他就是应付任务去过一两次,这次他学得特别认真,还经常问我们,他是不是追上你的水平了,也不知道是要跟你比,还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