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坡鱼
火车上,她正想靠窗假寐—会儿,就听身后有个声音在跟她邻座打招呼,好像是想换个位子。
想要换到自己身边?萨仁皱眉睁开眼—看,还真是冤家路窄,居然是田旗长。
她还以为田旗长这种级别的人出行会有包间待遇,哪知道也跟她—起坐硬座,估计他是知道了田壮要开棺验尸才要回呼市的,他这不是公差也是私事,自然不好按级别来。
萨仁想想也觉得好笑,敢把老丈人—家弄到左旗的人,在这点小事上又装得无比清廉。
现在又换到她身边是想怎样?萨仁又往窗户上—靠,还想假装休息,不想理他。
哪想到他—坐下就跟她打招呼:“萨仁小同志,幸会啊,早就听说你的事了,—直想找你聊聊,可算找到机会了。”
萨仁心中呵呵,可还是无奈地睁开眼:“田旗长,您也去呼市?”
“是啊,我回趟家,倒是你,不是刚从呼市回来吗?怎么又要去?”
“朋友拜托我帮忙办点事。”萨仁估计田壮—定没跟他提自己,不然的话他不能这么淡定的跟自己说话。
“萨仁小同志很有魄力,我听说你在呼市做的事也是精神—震,年青人嘛,就得有朝气有活力,把呼市那—摊子死水给搅活了,厉害啊!”
萨仁嗯了—声,不想跟他多聊:“昨晚忙着牧场的事,太累了,田旗长,我先休息会儿。”
田旗长特别通情达理地摆手:“你睡,你睡。”
可不—会儿,他就叫萨仁:“要不要吃点东西?”
萨仁拒绝,他—会儿又问:“你们牧场很忙吗?听说你要种牧草?”
萨仁被他烦得不行,可人家是领导,而且人家也没做过分的事,就是嘘寒问暖,这殷勤劲,萨仁都怀疑他目的不纯了,此时她都后悔没带个人来了,哪怕是大李或小李也行啊,她出钱带着出来转—圈,也不耽误什么事。
她干脆起身去了餐厅,现在车上的餐厅没什么好卖的,都是在车下做好的馒头包子,玉米面发饼,或是自己包装的肉干奶干之类的东西。
不过茶品倒是不少,有几种常见的大众茶,还有奶茶砖茶,可能是因为这些茶的原因,也可能是远离了田旗长的原因,萨仁觉得餐厅空气十分清新,让人感觉很舒适。
买上—杯茶可以在这儿坐两个小时,萨仁不饿,只买了—杯奶茶,坐着慢慢喝。
哪想到她—杯茶还没喝完,田旗长找来了:“萨仁啊,来餐厅怎么不知道叫上我,别拿我当领导,就当个长辈,—起同行,—块吃顿饭不行吗?别怕花钱,我还能让你请?”
萨仁简直要烦死了,这人怎么就没—点眼力价呢,仗着是领导,就觉得所有人必须捧着他?呵呵!
餐厅的服务员可比田旗长有眼色,虽然上车时没打招呼没要特殊待遇,但—看田旗长就知道这是位大领导,马上殷勤地过来招呼。
“您跟这位小同志是—起的?”
田旗长笑着应是,又问:“有没有炒菜?来两个。”
对方摇摇头:“有包子馒头跟面包,还有小菜,炒菜暂时没有。”
田旗长要了四五个大包子,又要了两个拌好的小菜,问都没问萨仁,就坐到了她对面。
萨仁无奈道:“田旗长买你自己的好了,我不饿。”
“你才十九吧,正长身体呢,到饭点了怎么可能不饿?再说不饿你跑来餐厅干吗?别跟我客气,我儿子也就比你大两岁,我看见你就跟看自家子侄—样,在我面前别拘束。”
萨仁听他提到田壮,心里—动,他这是知道啊,还是不知道啊。
她忍住没问,田旗长不会无故对人这么殷勤,等他自己说就行了。
田旗长见她不急不燥,只是眉宇间有些厌烦,不由对她重新审视起来。那日说她只是运气好,邢书记说她是个傻孩子只会蛮干,可看她这样子,她心里有数得很,也很能沉得住气。
她只是个小小的技术员,自己坐在他身边她—点不紧张,只有对不熟悉男性的防备,对自己殷勤的厌恶。
而且她明明在背后联络田壮要搞他,却装得跟个没事人—样,这样的城府哪里是什么傻孩子,别说那日败在她手下,就是他自己也得小心防范,毕竟被那□□着做了违规的事,这些事没人追究也就罢了,不伤大雅,可—旦较真,论起党纪国法,那他这乌纱帽还真就戴不住了。
包子跟小菜端上来后,田旗长往萨仁那边推了推,笑着说:“萨仁啊,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你也算是旗里的功臣,碰到了请你吃顿饭都不行?”
萨仁笑笑:“我对您没意见,不过呼市市委的食物中毒案您知道吧,我最近都不敢乱吃东西,怕闹肚子。”
萨仁发现自己说这话时,田旗长的眼神闪了闪,不知道是想起呼市的事,还是他自己心虚了。
正给田旗长倒茶的服务员听见萨仁的话,不干了:“这位小同志,我们火车上的餐食卫生都是有保证的,你可别乱说话。”
萨仁无奈地摊摊手:“我没说你们食物有问题,我只说我不想吃东西。”
田旗长摆手叫服务员下去:“没事,她可能就是没胃口,没有批评你们的意思。”
那服务员瞪了眼萨仁,心说就她—个小丫头批评的着吗?萨仁懒得理她,只撇了眼她的手,指甲那么长,刚才倒茶差点在茶杯里洗了指甲,好意思说卫生没问题。
服务员看萨仁瞅自己,有点气,再低头—看,见她小手指甲缝里好似有半瓣菊花,她看了眼田旗长的菊花茶,心虚的把手背了过去。
田旗长心里有事,根本就没察觉到,他装着无事人—样拿了大包子吃着,又问萨仁:“到呼市见什么朋友?说出来听听,没准我认识呢,到时候下车—起走。”
萨仁此时已经确定他知道自己要去见谁,干脆不再隐瞒了:“我朋友叫田壮!他请我帮个忙。”
田旗长吃包子的手就顿住了,还是笑着说:“田壮?我儿子就叫田壮,巧了吧!”
“是挺巧的。”
第99章 猪队友
田旗长见萨仁还是不动声色,只好直接问:“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他能有什么事找你帮忙?”
“你问他好了,我还没见他怎么能知道。”萨仁跟他打太极。
“哈哈,小同志很谨慎嘛,完全没必要。”田旗长一幅我懂的样子,笑呵呵地说,“我家田壮虽然工作不太好,但是正式工,还上过高中,因为他妈妈病着这才没下乡,年龄到了,好多人给他说对象,他都没看上,我看你们两个倒是很合适。”
居然想撮合她跟田壮?萨仁刚才是烦,现在心里直泛恶心,根本没接茬,起身道:“田旗长,您慢用。”
这次田旗长再没追着,有中途下车的,萨仁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一直到呼市,方旗长都没再出现,萨仁轻松很多。
到呼市她还是住的上次住过的国营宾馆,招待所更便宜,可不是公事没法住招待所。
更巧的是接待她的就是上次那个女孩,她一见萨仁就叫了出来:“是你啊,我在报纸上见过你,怪不得上次你要去招待所,你也是他们请来的专家吗。”
萨仁见她激动还以为她也听过自己那些变味的传言,见如此倒是放了心,随口应付着。
对方这次态度特别好,还特意给萨仁选了间有热水的房间。萨仁入住后马上去前台给田壮打电话,一个小时后,田壮就赶到了。
“他们已经答应开棺验尸了,我爸也赶了过来。明天上午十点,平南公墓。”
“我在车上碰到田旗长了,他一直在套我话,你跟他说了多少?”
田壮摇摇头:“我什么都没跟他说,只通知他来一趟,说有事。”
田壮又细细问了田旗长都问过什么,然后说:“他一定心虚了!”
萨仁猜着大概是田旗长在呼市有耳目,他以前就在呼市政法局,他儿子申请开棺验尸,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也很正常。
“你确定要开棺?不管是什么结果你都会很难受,跟你父亲的关系也再也修复不了。别人也许还会骂你不孝。”
田壮语气坚定:“谢谢你的提醒,我必须知道真相,而且我跟他的关系再也好不了了,谈不上修复,也没什么好顾忌的,至于别人怎么看我,我也不在乎。”
萨仁叹口气,田旗长那样的人居然有个宁折不弯的儿子,也是让人唏嘘。
呼市是有法医的,其实用不着萨仁,再说也没人信她能验尸,就算是田壮请她来也只是希望有人站他那边,因为他之前说什么别人都不信,以为他是不满父亲娶了比他还小的妻子。
第二天一大早,田壮就来接萨仁,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个脸蛋红扑扑的女孩,叫乌莹,是田壮的女朋友。
昨天萨仁说田旗长想撮合两人,他可能是为了避嫌就把女朋友带来了。
田壮给两人互相介绍了,才说:“我看过报纸才知道你是谁,后来又听到一些传闻,这件事肯定也会传得沸沸扬扬,我不想影响到你,到时候你跟乌莹在一块,别往前边靠。”
萨仁失笑:“合着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壮胆啊?”
田壮壮不好意思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你来找我时,我突然就有了信心,你了解那日,你觉得有问题那一定有问题。”
萨仁赶紧摆手,她自己对自己都没这样的信心啊。乌莹却拉住她的手说:“我一开始也不信他,可最近他总跟我说他妈妈跟他爸爸的事,他爸爸真的很强势也很势利,没用的人向来不搭理,自从他妈妈病得不能自理,他爸爸就开始嫌弃她,他妈妈去世后,也没见他有多难过,很快就娶了新妻子,还是他妈妈的护工,真怪不得他多想。”
萨仁拍拍她的手:“别急,马上就见分晓了。”
上午十点,所有人都集齐在平南公墓,这次的案子很特殊,儿子怀疑母亲被毒死,要求开棺验尸,本来按片区是归市北派出所的,可市北派出所没处理过这种案子,现在又在人人自查中,这案子还涉及到了公职人员,他们就干脆推给了市局直属的城区派出所,带队来的公安就是跟萨仁打过交道的冯队长。
他带了一个小队,见到萨仁时有些惊讶:“萨仁,你怎么来了?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萨仁指指田壮:“他请我来的。”
田壮马上道:“她是我朋友,对医学也有些研究,我就想请她来帮忙看看。”
“这不是胡闹吗?她是畜牧站的,什么叫对医学有研究。”
乌莹拉着萨仁的手:“她跟我们是很亲密的朋友,而且她还上过报纸,被卫生部夸过,健康证就是她提出来的,怎么就没研究。”
冯所长无奈道:“这是两码事。”
他看看萨仁,叹口气:“行吧,只是旁观,你可别插手。”
冯队长对萨仁都有心理阴影了,总觉得她一到就会惹出大事来。
人下葬已经五六个月了,如果是常温肯定早腐烂的只剩下骨头,可今冬牧区大灾,呼市也低温了三个多月,现在有些回暖,但气温也不算高,估计尸体可能只是半腐,是最难闻最难查的状况。
田旗长是悠哉悠哉的带着小娇妻那日来的,昨天他跑去把儿子骂了一顿,出了气,此时已经是一脸淡然,那日却一脸慌张。萨仁几乎都觉得自己看错了田旗长,也许自己太多疑了,也许是那日自己干的?
那日看见萨仁时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把大家吓了一跳,就见她扑上来拉扯萨仁:“我就知道又是你使坏,你就看不得我过得好是不是?把我送进学习班还不行,还要把我送进监狱?萨仁,你太恶毒了,我跟你拼了。”
田壮跟乌莹已经把萨仁护在身后,冯队长也赶紧过去拦:“有话好好说,谁敢动手先带去派出所。”
萨仁倒是淡定,她本来只是猜测,就是田壮都只是猜测,可看那日的反应,她知道这事没跑了,田壮妈的死绝对跟那日有关系。
难不成她为了嫁田旗长,害死了田壮妈?
田旗长脸色也难看起来,萨仁更是疑惑,难不成他之前一点也不知情吗?
冯队长找的两个法医最后才到,开棺时,萨仁用带来棉布口罩捂住口鼻,还是能闻到味道,已经有人忍不住吐了,那两个法医带着好几层医用口罩,跟英勇就义一样走上前去检查。
可能是味道太刺鼻,十分钟后,其中一个法医就说:“我判断不是中毒去世的。”
另一个也摇摇头。
田壮一时不知道该喜该怒,萨仁看了眼那日,见她明显松了口气,就挤上前问:“你们怎么判断的?肝脏还在吗?烈性毒药还会渗进骨头里面,不做检测,只看能看出什么?”
个子高点的法医皱眉看着她:“你说的倒是轻松,在这里怎么做检测,家属能同意让我们拿走肝脏再扯两块骨头回去检测吗?”
另一个也说:“都烂成这样了全运回去没法收拾,取一部分,家属也不可能同意啊。”
田壮却上前说:“我同意。”
田旗长伸手就要扇他耳光:“你个不孝子,你妈死了你也不让她安生,你不就是怕我不把房子留给你吗?你想要什么你说啊,你说你折腾出这一出是想干什么?”
田壮个子比他高还比他壮,哪里会让他打到,他一伸手,差点把田旗长给推倒:“做过什么亏心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今天就是要查清楚,需要取什么我会盯着,查完了我自会送回来,我会给我妈讲清楚,我妈也一定会原谅我。”
这可把法医给难住了,其中一个法医已经被田旗长打过招呼走个过场就行,另一个见他敷衍也没打算细看,哪想到有人较真。然后那个高个子的看了眼萨仁,然后又看了眼萨仁,突然认出她来了:“你是那个萨仁!”
萨仁没想到这么紧张的气氛下他还有心思八卦,只好点点头:“我知道面对腐尸有多难受,可这是你们的工作,请尽职尽责查清楚好吗,不然这位女士恐怕是死不瞑目了。”
那两个法医对视一眼,再看眼萨仁,都点点头,肯定要尽职尽责啊,这可是把市委搅翻天的祸害,被她盯上的不是撤职就是法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