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于夏
大抵是他在姜令心中的形象太过伟岸光正,又太过不解风情,他这位小舅子是真心觉着他与阿黎从来不会腻歪。
一时有心绪复杂
宗奎合起纸扇,从霍珏冷淡的面色里似乎看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神色,登时一乐,望了望姜令,纸扇往前一指,道:“阿令,你是个人才!”
姜令哪里知晓宗奎这话里的言外之意,忙受宠若惊地摆摆手,道:“不敢,不敢。宗奎哥过誉了!”
宗奎哈哈一笑,又接连夸了几声“人才”,夸得姜令愈发一头雾水。
眼见着身旁的霍珏脸色愈来愈沉,宗奎这才适可而止地收敛下来,清了清嗓子,对霍珏道:“我此次前来,也是顺道要替我叔叔传个口信。叔叔让我问问你,下月初的休沐日,可能拨冗到宗家一趟?”
第94章 晋江首发
自从那日宗奎上了趟永福街, 又去趟酒肆之后,这厮从此就成了酒肆的常客。
他这人倨傲是倨傲,但一贯来护短。
他长这么大, 还真从来没交过与他年纪相当的朋友。
霍珏是唯一一个叫他服气且愿意去深交的人。
也因着这个原因, 不管是姜黎也好, 还是姜令与杨蕙娘也好,都是霍珏的至亲之人。宗奎既然拿他来当挚友,便自自然然地也把他的至亲也当做自己人。
况且,杨蕙娘的手艺着实合他口味。
每回去酒肆,杨蕙娘至少给他做三菜一汤并两主食, 他才去了几日, 便觉腰封都变紧了。
“话说状元郎,你日日吃杨姨做的饭,是如何保持腰身不胖的?”
宗奎信步走在自家院子的抄手游廊里, 回头瞥了瞥霍珏的腰, 好奇一问。
说来, 他们二人年岁相仿, 俱都是身量高大、面容俊美之人。
可二人每每出去外头办案, 那路边偷偷瞧他的小娘子远远少于偷偷瞧霍珏的,委实是让他不服气。
如今想来, 大抵是那状元郎的腰身比他要劲瘦些的缘故罢!
宗奎那好奇打量的目光看得霍珏眉心重重一跳。
却也不好说什么, 只微抿唇角, 淡淡道了句:“宗大人平日多办两件案子, 便能同霍某一般, 吃再多也不会胖了。”
前头给他们二人领路的宗府管家, 听见二人的对话, 便笑眯眯道:“小少爷若是同霍公子一般, 娶个小夫人回来,约莫也是能保持腰身不胖的。”
宗奎一听,像是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事儿一般,忙摇了摇手上的纸扇,道:“鸣叔,您别拿成亲吓我啊!我宁愿胖三斤也不想成亲!”
霍珏瞧着宗奎这一脸惊恐的模样,挑了挑眉。
说来,这并州宗家的族规也是颇为有趣。
也不知并州那头的风俗是不是恐婚成性,宗家的郎君们似乎对成亲之事都不大热衷。
于是宗家的先祖便立下了族规,年未满十六能中举人者,可及冠后方才成亲;年未及弱冠中进士者,可二十五娶妻;中三鼎元者,可年满而立再成家。
如此族规,堪称世所罕见。
然让众人大跌眼球的是,这族规竟然颇有奇效。并州宗家的子弟个个恨不能悬梁刺股、凿壁偷光一般地苦学,就为了晚些成亲。
此时那唤作“鸣叔”的大管家,见宗奎那惊恐的模样便叹息一声。想到在院子里等着两位小公子的宗彧与宗遮,摇了摇头,又叹了声。
小的不省心,大的更加不省心。
一个个的,都把成亲视作了什么洪水猛兽。偏生族规上说了,只要你的官做得够大,那成不成亲,都由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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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家在盛京的府邸还是从前承平帝在位时,赐予宗家的。
这府邸由两套四合院连接而成,曲廊亭榭、衔水环山,可谓是既清幽又瑰丽。
到了辟锦堂,鸣叔在院门外停住脚步,躬身道:“老爷与二爷就在里头等着了,霍公子请进。”
霍珏拱手恭敬回礼,这才与宗奎一同入了院内。
院子里流水淙淙,从假山上蜿蜒曲绕,叮铃作响。假山两侧古树参天,树下放着石桌石凳。
宗遮与宗彧穿着素色常服,正坐于凳上,悠然下棋。
见二人来了,宗彧忙起身,朝他们二人亲亲热热地一招手,道:“快过来,你们二人试试解不解得了这局残棋?”
霍珏恭敬地朝他们二人行了礼,方才信步行至树下,望向桌上的一局死棋。
“这是你伯祖父今日布的棋局,我花了一个时辰都没能解开。”宗彧拍了拍身旁的石凳,对霍珏道:“来,霍小郎,你来试试看能不能破局?”
他这话一落,宗奎便不依了,忙道:“等等,叔叔,我也要试试。”
他这人一贯来好胜心强,哪能让霍珏一人出尽风头了?便赶紧在宗遮身旁的位置坐下,捏起一枚棋子,盯着棋局苦思冥想。
可看了足足两盏茶的功夫,指尖的那枚棋子却始终落不去。
“诶,状元郎,你有头绪没?”宗奎捏着棋子,忍不住抬眸望向霍珏。
霍珏淡淡颔首,拾起一枚黑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落下一子。
对面的宗遮面不改色地在他方才落子的地方贴上一枚白子,二人你来我往地下了七八手后,立在霍珏身后的宗彧高高扬起眉,诧异道:“这盘死棋竟然盘活了。”
可不是么?
霍珏下第一子时还看不出来,等下到四子时方才慢慢看出点名头,到得落下了第七子之后,整个局面便彻底活过来了。
这样走一步算七八步的智谋真真是让人惊艳。
宗遮放下手上的白子,深深望着霍珏,温声道:“霍小郎棋力惊人。”
霍珏对上宗遮深沉的目光,笑了笑,道:“非我棋力惊人,实则是多年前,家中长辈曾给珏与兄长都摆过这一残局,当时兄长便是用此法破了这死局,珏不过是记住了兄长的破局之法罢了。”
从见到这棋局开始,霍珏便知晓宗遮是在光明正大地试探他的身份。
他自是可以用些手段就此糊弄过去,毕竟他作为霍珏的假身份出自外祖父之手,又得薛无问仔细周全地描补过,可谓是滴水不漏。
宗遮便是起疑,去查也查不出什么,若不然这会也不会用这个棋局来试探他。
可他到底没有隐瞒的必要。
一方面是因着宗家这几位是友非敌,另一方面也是瞒也瞒不了多久。
这世间能将他同卫家小公子卫瑾联系在一起的不出五人,眼下这位心细如发的大理寺卿便是其中之一。
果不其然,在霍珏说出那话之后,宗遮淡淡一笑,挥了挥手,对宗彧与宗遮道:“你们二人先出去。”
宗奎目光在霍珏与自家伯祖父之间来回梭巡,似是猜到了什么,忙道:“伯祖父,我与状元郎可是至交好友,素来无所不——诶,诶,叔叔,你这是作甚!有外人在呢,君子动口不动手!”
宗彧揪紧了宗奎的衣领,慢悠悠道:“你还知道有外人在呢?长者之令都敢不听,真是有辱家风!”
说罢,便二话不说将宗奎揪了出去。
院子里很快又恢复了安静,唯有流水潺潺、鸟鸣啾啾。
宗遮给霍珏斟了杯热茶,缓声道:“并州独一无二的苦茶,入口虽苦,可熬过初初的那层苦意,便会回甘无穷。”
宗遮似是在说着茶,又似是在说着旁的。
霍珏将那苦茶一饮而尽,平静道:“好茶。”
宗遮望着霍珏,说实话,这年轻郎君生得一点儿也不似卫太傅,可那周身的气度却是像的。
恩荣宴上,他便觉着这寒门状元似曾相识。
在那之前,他虽也曾听宗彧提过这年轻人,却从不曾将他与卫家人联系在一块。
直到恩荣宴那日,见着人了,因着那似曾相识的感觉,方才起了疑心。在大理寺做了六年大理寺卿,宗遮从来不会小瞧那近乎直觉似的疑惑。
宗遮轻轻一叹:“这局残棋还是我与你祖父一同发现的,那时我们二人还立了赌,赌宗家与卫家,谁家后辈能最早盘活这局死棋。”
对赌的结果,自然是他输了。
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卫太傅的长孙便解了这棋局。
“那时接到卫太傅的信,心中着实气闷。可更让我气闷的,是一年后,又接到了卫太傅的信。”宗遮惯来严肃的眉眼难得起了丝笑意,“他说他那小孙子无意中看了那残局,只用了一子便盘活了那死局,只不过他下的那一手棋,杀敌一千,却也自伤八百,是一个妙招,也是一个狠招。当真是让他又骄傲又担忧。”
尽管是狠招,也是盘活了那死气沉沉的棋局的。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儿郎,能下出这样一手棋,怎么不让长辈惊喜?
但这样的杀招伤了敌人,也同时伤了自己。
都说观其有道,一个人下棋时的章法往往透露了这人的行事风格。那样一个两败俱伤的招数,又岂能不让卫项担心?
宗遮说到此,微微一顿,道:“我方才以为,你会用那两败俱伤的狠招破这棋局。倒是不曾想,你用了你兄长的破局之法。”
霍珏知晓宗遮与祖父有旧,却不知晓他们二人因着这棋局还有过那么一段往事。
宗遮三言两语间,便使霍珏想起了祖父的音容笑貌,甚至猜到了他会用何种语措写下那两封信。
原来他那时心血来潮落下的那一子,竟让祖父那般骄傲,又那般担忧。
重活一世,霍珏自然理解了祖父的担忧,上辈子他便是用了两败俱伤的方法复仇。
大仇是得报了,可他失去的比得到的还要多。
宗遮缓缓提起茶壶,暗红的茶水从壶嘴倾泄而出,冒出袅袅白烟,朦胧的水雾遮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眸色。
“霍小郎,你此番进京,所谓何事?”
霍珏抬眸与宗遮对视,也不遮掩,堂堂正正道:“洗冤。”
宗遮轻轻颔首,要洗去卫家霍家的冤屈,不是易事,可也并非毫无可能。
前两日都察院的鲁都御史拿着一本账册来寻他,说那账册出自兵部尚书之手。循着那账册查下去,说不得能给七年前的谋逆案彻底翻了案。
兵部尚书胡提是凌叡的人。
胡提并不难对付,难对付的是凌叡、齐昌林和宫中的那位王贵妃,而君心难测的成泰帝亦是一个未知之数。
成泰帝能登基为帝,靠得是凌叡多年的谋划。
眼下成泰帝对凌叡显然不如刚登基时那般信赖,甚至还隐隐有了借都察院、大理寺并锦衣卫来与凌叡一脉相抗衡之势。
可朝堂之事,变数往往就在一夕之间。谁都不知晓,眼前似乎越来越不喜凌叡的成泰帝在最后一刻会作何选择。
毕竟以成泰帝的胆子,七年前的案子,他是提都不敢让旁人提的,更别说翻案了。
也因此,如何让成泰帝下定决心铲除凌叡并且允许三法司给先太子翻案,这才是最难的。
“宗奎说那账册是你在兵部的官衙里找到的,霍小郎,我只问一句。”宗遮放下手上的茶杯,那双在朝堂浸淫多年似能看穿人心的眸子定定望着霍珏。
“那账册,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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