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黍宁
他睁着圆溜溜的凤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到一阵紧张和害怕。
害怕金羡鱼接下来说出口的话。
卫寒宵紧张地打断了她,磕磕绊绊道:“对不起,我、我不知道,当初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天心情很乱,我不应该对你这样的……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是玉龙瑶的受害者……”
他的话说得颠三倒四的,但金羡鱼却听懂了。
金羡鱼一僵,心头忽然莫名地又酸又涨,酸得她眼睛都微微发烫。
那天,她曾经自私地希望卫寒宵能挽留她,好像那样就可以减轻她内心的负罪感。
她替卫寒宵解除瘴气并没有想换赎罪的意思。
可等到卫寒宵真开口的时候,她鼻子忽然酸了,心却突然出乎意料地平静了下来,像是卸下了某个重担。
金羡鱼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开了口:“我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我救你不为别的,只是正好知道有这个办法。举手之劳的事,换作任何一个人,我都会救他。
不告诉你,只是希望我们之间能断得干净。”
第104章
这些字明明单独拎出来他都能听得懂,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却不一样了?
卫寒宵有些茫然地抬起眼看她。
“断得干净?”
金羡鱼说:“或者说,你以为你昨天作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我还能笑着和你做朋友吗?”
卫寒宵嗓音哽咽了,他低下头迷惘地说着:“……我、我不知道,我一时鬼迷心窍,我不想你离开我,我想让你也看看我……”
他大脑一片空白,说出去的话,下一秒自己就忘记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心意,改变她的决心,挽留她的人。
“师祖、师父……”卫寒宵急得要哭,“为什么不看看我,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金羡鱼静静地望着他,嗓音很轻,也很坚决,“可你的言行却和孩子无疑。”
卫寒宵浑身一怔,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中了,他神色不变,眼眶却红了:“……对不起,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不论什么,我都可以去做。”
金羡鱼没有回答,而是说:“卫寒宵,回去吧。”
卫寒宵猛然抬起眼,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露出了一张满是眼泪的花脸,他又怕又委屈地呜咽着,两行热泪顺着猫眼不停地滚落。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改变金羡鱼的想法,她轻轻地推开了他,往三清众人的方向走去。
“金道友?”戚由豫走上前来,犹豫地问,“需要帮忙吗?”
他很好地掩饰了内心的探究之欲,没有问她都发生了什么事。
金羡鱼摇摇头,“都解决了,咱们继续出发吧。”
临行前,金羡鱼看了一眼卫寒宵。
远远看到卫寒宵孤零零地站在那儿,他没有再试图挽留,他的眼里渐渐地失去了神采,像是一只迷惘的弃猫,不知自己的前路在何方。
可想让一个各方面而言都不成熟的孩子放弃一件事,是很难的。
傍晚,金羡鱼又察觉到了卫寒宵的身影。
他跟了他们一路,他不敢上前,只远远地缀着。
戚由豫又一次问她,需不需要她帮忙。金羡鱼婉言谢绝。
对付这样的少年,无视比任何一招都有用。
卫寒宵像只猫儿一样,悄无声息地踩着步子跟着,偶尔帮她们扫清附近的**蛇猛兽。当金羡鱼抬起眼看过去的时候,又“刷”地藏入了林间。
这是一项高强度的工作,有一天,卫寒宵终于不小心睡了过去,再一睁眼,就没了金羡鱼等人的身影。
他登时慌了神,飞快地追了上去。直到看到金羡鱼,这才轻轻松了口气,却不敢再让他们离开他的视线半秒。
他们停下来歇息用饭的时候,卫寒宵就从怀里掏出几个馒头,三下五除二地飞快解决,连水也不敢去河边打。
这几天下来,他满身风尘狼狈不堪。
其实卫寒宵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回想起与金羡鱼的那一段对话,他感到一阵细细密密的隐痛,这疼痛早已没有当时那般剧烈,却使他坐立不安,必须要待在她身边,才能稍加缓解。
他完了,他真的喜欢上了个女孩子。
卫寒宵艰难地咬着干瘪的馒头,绝望地在心里给自己宣判了死刑。
这几天里,他甚至在想,如果他还喜欢男人会不会就没有这么痛苦?
女人绝情起来连男人也要“退避三舍”。她们一旦下定决心割舍一切,那就是真的没了感情,并不像自诩深情浪漫的男人,碰上旧情人时或许还会心生怜悯。
临到驼巘岭的那几天晚上,下起了冷雨。
戚由豫埋锅造饭,架起一个锅子煮了一碗姜汤供众人驱寒。
戚由豫给她盛了一碗姜汤,眉眼弯弯地问:“是不是没想到?”
“是有一点。”金羡鱼认真地想了下,“总感觉,你和做饭这样的有些距离。”
“其实你倒也没猜错,我和小凤不一样。”戚由豫像是陷入了回忆中,“小凤他比我更擅长庖厨。其实他小时候连盐和糖都分不清。”
金羡鱼一愣。
盐和糖都分不清??
“后来还是离家出走,加入十二洞天后学会的。”戚由豫道,“毕竟有这么多师兄弟需要养活,而他又格外重视伙伴。”
也是,谢扶危看上去并不像会照顾人的,金羡鱼捧着碗,在心底勾勒出凤城寒少时的模样。
迟钝慢热的少年,在灶台前摸索着学习怎么切菜、炒菜。
戚由豫看着金羡鱼的模样,微微一愣。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他或许不该提起凤城寒。
“快喝完了。”戚由豫轻柔地打断了金羡鱼的脑内联想,动作温和而不失坚决地拿过她手里的碗,“我再给你盛一碗吧。”
金羡鱼本来想说她已经饱了,但不便拒绝戚由豫的好意,只好说:“麻烦你了。”
喝完姜汤,众人收拾收拾准备就地过夜。
戚由豫目光望向不远处的树冠间。
树冠摇动了两下,一抹身影飞快地藏了进去。
他迟疑地看了眼手里还剩下的姜汤。
于情于理,他都该请他下来喝一碗姜汤暖暖身子。可私心他却希望卫寒宵能尽快认清现实,莫作多余的纠缠。或许金羡鱼也是这么想的。
卫寒宵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要死了。
他藏到树冠里躲过了戚由豫的视线,却浑身手脚无力,差点儿从树上跌下去。
他其实完全可以运动真气抵挡冷雨,可他没有这么做。
一是因为,他想体验当初金羡鱼冒雨帮忙找护身符的感受。
二是因为,他如果表现得可怜一点,金羡鱼会不会怜悯他?
当然他并不想在戚由豫面前示弱。
再强悍的身子,饥寒交迫的状况下,一连淋了这么多天,也难撑得下来。
小孩子放声大哭或引来家长的妥协。可惜他的狼狈和可怜未曾引来金羡鱼的怜悯。
当终于赶到驼巘岭前的时候,金羡鱼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她能感受到卫寒宵还藏在队伍后面看她,只不过那目光已经失去了所有神采,黯淡疲惫,颓唐迷惘。
她故作不曾察觉的模样,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走上了驼巘岭。
那道目光越来越远,在她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终于依依不舍地消失不见。
她断得已经够坚决了,希望卫寒宵能够知难而退。
三清宫虽位列四家五宗,但乍一看上去,竟然很像后世的道教旅游景区。
驼巘岭上人来人往,香客络绎不绝,任何凡人修士都可来上香游玩,整个三清宫上至三清六子,下至外门杂役,都毫无架子可言。
想到那位享誉天下的乾坤妙一真人,金羡鱼还是有些忐忑的。
赵益谦与曾交泰一回到山门便匆匆复命,留戚由豫照顾她。
戚由豫笑着安慰她说:“你无需紧张,他老人家一定会喜欢你。”
等待的间隙,或许是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戚由豫便和她说着些李龙虎有关的事。
提到自家师父,戚由豫眼里笑意点点,脸上露出自豪之色,有些“大言不惭”道:“师父他老人家的太极功夫,整个道门无能出其右者。”
“这些日子还练就了一门龟息的功法。”
“龟息?”金羡鱼反问,“是指模仿玄武的呼吸吐纳?”
她释道双修,对道家功夫也算如数家珍
“的确如此。”戚由豫解释说,“不过这门功夫练成之后,脉象吐息修为呼吸几近于无,息停脉住,如动物冬眠,状若死尸。”
他莞尔道:“这门功夫,即可延年益寿,也可助人达清净自在的境界,不惧土埋水溺。”
金羡鱼一时怔忪,心脏后知后觉地漏跳了一拍。
这么说岂不是可以用来死遁??
就在她准备开口问个详细的时候,一个火工道人竟然走上前来,说是李龙虎相邀。
金羡鱼惊讶地站起身。
她没想到李龙虎竟然这么平易近人,说见面就见面。
戚由豫露出个“看吧”的表情,莞尔说:“师父没叫我,我不能陪你了,道友你不必紧张,”
金羡鱼心神不定地点点头,和那位火工道人快步离去。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正殿宫观,但见一条僻静狭窄的小道,道旁古柏苍松数十余章,古木参天,郁郁葱葱。
绕过松柏小道,便看到了一间茅屋静室,茅屋空地前摆放着一张石桌,四只石凳,都被风雨磨得光可鉴人。
桌上只摆放着一只茶壶,两只茶杯。
李龙虎正坐在石桌前,若有所思地望着什么,他如今已八百余岁,生得鹤发童颜,红光满面,身上非但没有老人的暮气,双眼反倒如婴儿般明亮有神。
金羡鱼脚步近乎无声,但李龙虎没有抬头,便从脚步声中分辨出了她的性别、年龄、修为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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