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24章

作者:青色兔子 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甜文 快穿 穿越重生

  众人都起身,垂手望着她离席。

  萧渊陪着穆明珠出了西园,往灯光隐没的湖边,缓缓而行。

  穆明珠能感觉出萧渊的态度变化来,从前更像是损友,今夜席间却是处处照拂,多了一丝不知如何表达的感激。他行事有度,今夜自然不会再把宋冰请来。非但今夜不能,今后他都会避忌把她与宋冰放在同一个场合里。

  “你从废太子府上捞出来的林然,是个可造之材。”穆明珠轻声开口,望着暗沉沉的湖面,道:“我真给他做了个‘月杖校尉’,赛手队中若是有事情他处理不了,你在旁边看着帮把手。”

  萧渊略有些诧异,侧身向她看来。

  穆明珠又道:“再劳你请两个学问过得去的先生,教导我那小表妹。”

  “你要去哪儿?”萧渊问道。

  穆明珠伸手拂过鬓边,摘了方才众人给她簪上的鲜花,拿在手中把玩,淡笑道:“我出城避避风头。”

  萧渊了悟,顿了顿,道:“也好。”

  穆明珠自己心里有数,这

  短短半个月内,她做了击球将军,把回雪送入宫中做了女官,还迂回救回了虞岱。若是不联系起来想,也就还好。可若是有心人联系起来一想,还是太扎眼了。

  最怕帝王起了疑心。

  一个人起了疑心,总是有无数个细节可以印证他的猜想。

  若是寻常人家的母女,女儿想要什么,总可以向母亲直说的,至多不过撒个娇。

  可是在天家行不通。

  她要去扬州,不能直接求见母皇,更不能直说。她若是直接寻到母皇面前,说去扬州是为了与齐云解除婚约,那母皇说不得会疑心她是要去邀买民心。她若是说是为了去赈灾救难,而母皇明着答应了,落在百官眼中又是一种明显的政治讯号,考虑到这一点母皇都会顾忌。

  她反而要去找杨虎,告诉杨虎她的“真心话”。

  真的当成假的来说,假的当成真的来说,颠来倒去的世界,才是政治朝堂上的常态。

  穆明珠所料不错。

  鸾凤宫中,皇帝穆桢听杨虎说了穆明珠所求,歪靠在榻上,手指翻着待批的奏章,露出沉思之色。

  杨虎笑道:“小殿下大约是怕陛下责怪她,叫小的变着法子来说,道是她忧心灾情,要去为陛下分忧呢……”

  皇帝穆桢心中隐有不安,虽然她看不清究竟,但常年来的政治敏感性,让她感到近日缠绕在穆明珠身上的“线”有些太密太巧了。近日建康城中太乱,让穆明珠去扬州也好,能少乱一分是一分。至于解除婚约,不过是小女孩一时的情障,最终决定权仍在她这个皇帝手中,便是齐云亦不能如何。

  杨虎小心窥探着皇帝神色,凑上来,为皇帝捏着肩颈处,柔声道:“陛下应不应呢?小的可是收了殿下好大一盒珍珠,退回去还真有些舍不得……”

  皇帝穆桢倒是喜欢他的直白浅薄,合拢了奏章,笑道:“你这尊大佛,若是不灵验,旁人怎么还会来撞你这木钟?朕自然是允的。”

第30章

  夏夜深深,萧府西园攀满红蔷薇的高墙外,一队黑色劲装的骑手勒缰暂停。为首的少年于马上微微仰头,似乎在欣赏那一枝俯垂下来的蔷薇花,又似乎在静听夜风中隐隐送来的宴饮欢笑之声。

  不知过了多久,高墙内歌吹之声渐低渐无,园内星星点点的灯火也暗去,空中玉轮已然欲落。

  齐云最后望一眼萧府紧闭的黑油大门,心知果真候不到那人同行,本以为未敢抱有期望,便不会有失落,却仍觉肺腑之间空落落的,更不敢想她此时身畔有何人相伴。

  少年长睫低垂,双腿轻夹,催动胯下骏马,抛却蔷薇花的香气,领兵出城而去。

  次晨穆明珠醒来,便接到宫中传召,她梳洗装扮后入宫,在议政殿前,正遇上退下的萧负雪。

  自那日公主府中,她有意同他微露野心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据说这旬月来,萧负雪一直忙于政务,处理时政之外的时间,便都扑在拟定新政上面。

  穆明珠驻足道:“右相大人几日不见,消瘦了许多。”

  重臣来往的殿前,许多话不及细说。

  萧负雪垂首敛容,低声道:“殿下此去,多加保重。”

  两人错身而过,穆明珠便知扬州行已成。

  议政殿中,皇帝穆桢端坐在紫金龙凤须弥座上,才见了两州刺史与萧负雪,此时正端茶润喉,见了穆明珠,开门见山道:“朕听说你想去扬州救灾?”又道:“你这一年来胡闹,难得要做点正经事儿,朕总不能拦着你。只是赈灾救困,自有朝廷官员去做。不过这次水灾,扬州城的大明寺毁了,正需要重修,朕想着,不如你就从济慈寺请一请佛法,去扬州把这大明寺重修之事督办了。”

  这是给了穆明珠一个前往扬州的正当理由,且不涉政务。

  皇帝穆桢啜了一口茶,又道:“等你到了扬州城,若见了百姓受苦,忍不住要伸手相救,那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要碍着朝廷官员便是了。”这大约是因为见她这一年来胡闹,而特意加的叮

  嘱。

  穆明珠敛了素日的嬉笑,肃然应了,这才抬头笑道:“女儿这次往扬州城去,还想请一个人同行,不知母皇能否应允?”

  “右相要留在建康城处理朝政百事,不能随你胡闹。”

  “不是右相。”

  皇帝穆桢有些诧异,从茶杯上沿看了她一眼,道:“你是要护兵?朕已经发令给齐云,要他沿途护送你到扬州城。方才议起这事儿,右相谏言,为防着灾后流民动乱,沿途府兵也都拨人过去护送你。”她说到这里,唇角泛起一道微妙的笑意,道:“右相到底还是与你有几分师生之谊。”又问道:“你还要什么人同行?”

  穆明珠挨上来,笑道:“女儿想请谢钧谢先生同行。”

  她仔细考虑过了,扬州溃堤大案、随后陈伦无故亡故,乃至上一世齐云查案遭难残疾,当然可能三件事情都是意外,但如果三件事情是有关联的,那么谁会是背后的凶手呢?谁从扬州的乱局中攫取了最大的利益?

  扬州之乱,看似没有赢家。

  可是朝廷因失了一处大粮仓,本就入不敷出的财政更是雪上加霜,又疲于应对因这次水患引起的大疫病,一时间连建康城中都家家有僵尸之痛。谢钧借着这次机会,凭谢家家财之巨,通过帮助朝廷纾解财政危机的办法,再度送世家子弟入了机要官职。当初太祖昭烈皇帝费尽心血达成的“寒门掌机要”局面,至此被打破。世家卷土重来,势不可遏。只不过前世直到宫变前夜,谢钧都不曾摘下温柔风流的假面,待到局中人醒悟之时已来不及。

  惨剧之下,最大的获益者是谢钧。

  她要拽上谢钧,同登险途,万一生变,人质在手,便有转机。

  “谢钧?”皇帝穆桢微微一愣。

  “正是谢先生。”穆明珠条理清楚道:“扬州赈灾总需要财物,天下还有哪家能富过谢家呢?而又还有哪位先生如谢先生一般乐善好施呢?母皇下诏,命他同去,到时候扬州百姓都会念着母皇的恩德。”

  皇帝穆桢似在思量,又似在审视她,一时没有说话。

  殿内氛围有些凝滞。

  穆明珠又笑道:“更何况

  如今谢先生总也不来南山书院,女儿这一出建康城,更是见不到他了。既然右相大人忙于政务不能同行,至少要有一位谢先生吧?”

  李思清在旁笑道:“臣还以为小殿下难得正经了一回,原来是臣想多了。”

  皇帝穆桢淡淡一笑,松动了一下身子,“那就要看你能不能请动他了。”没有应承她,却也没有阻拦她。

  这正是穆明珠所需要的。

  “多谢母皇恩准。”穆明珠笑道:“女儿亲自登门,不信谢先生还能推拒。”

  谢家庭院,占据了建康风水最好之处。

  当本朝太祖昭烈皇帝还只是一个为了填饱肚子发愁的流民泥腿子时,陈郡谢氏早已是累世的大族,祖上非但出过四世三公,前朝以九品中正制评定人才选贤纳士的时候,朝堂上半数高官都是从谢氏手中走上来的。这样的谢氏,累世积攒的财富,已经是族中最不值一提之物,天下的名望人脉,才是多少金银之物都换不来的。

  陈郡谢氏早在前朝南渡之时,便力主定都建康城。

  鲜卑人南下,前朝内部纷争,太祖昭烈皇帝从北府兵中脱颖而出,虽然英勇善战,但真正让他走上皇权霸业的,还是因为与谢氏缔结了婚约。太祖昭烈皇帝当初迎娶了谢氏女,借助谢家之力,整合了世家大族的能量,进而驱逐了异族,一统天下,定国号为周。随后太祖昭烈皇帝便转为内收兵权,打压世家,尤以梓潼所出的谢家为首。在太祖昭烈皇帝的铁血手腕之下,世家度过了暗无天日的年。据说谢氏女直到病故,都仍是处子之身,与昭烈皇帝未有夫妻之实。而原本被昭烈皇帝藏起来的嘉禾皇后这才现身,从外室跃居皇后之位。

  前世穆明珠活着的时候不曾来过谢府,但是做幽灵那三年倒是常来。

  若不是那三年所见,她怕是难以想象世上还有如谢钧这般看似风流多情、实则深沉狠辣之人。

  门房上的家丁见是公主前来,却也并未如何惶恐,颇有些平常得把她迎入待客的厅堂中,自有人入内去向谢钧通报,底下侍女奉茶焚香,一丝不乱。

  只要停了雨,

  建康城中的夏日便炎炎如火。

  穆明珠一入厅堂,便觉清凉下来,堂中地上有通风之孔,冰鉴半开,露出里面新鲜的瓜果。

  她端起茶盏,见里面沏的乃是宫中尚未得的玉峰芽尖新茶;她搁下茶盏,立时嗅到氤氲开的香气,是上好的龙涎香;她举目从厅堂中望出去,就见院中花木,看似只是雅致清新,却每一本都是稀世的品种,万金难得。

  这样的谢家,当初太祖昭烈皇帝竟然能攀附上人家的女儿,除了穿越男自带主角光环之外,穆明珠想不出第二种合理的解释。

  就在这样低调奢华的优雅环境中,穆明珠却忽然一愣——她仿佛听到了一声驴叫。

  第一声她还怀疑是自己幻听了,待到第二声悲鸣,她确定了——这府中有驴在叫。

  此时厅堂中的侍女垂手立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与一只花瓶、一扇长窗没有什么区别。

  穆明珠起身出了厅堂,身后有谢府的侍女错后数步跟随。

  若是寻常人第一次来谢府,必然分不出路径,要迷失在这复杂迷乱的庭院之中,但穆明珠前世可是从半空中见过谢府俯瞰图的,甚至比这府上的仆从还要清楚其中的小径。

  穆明珠转过几丛花树,便甩脱了谢府的侍从,寻着那驴子悲鸣的方位而去,转过几道回廊,穿过一处静谧的小花园,隔着花墙便嗅到了龙涎香都压不住的血腥气。她心中一惊,攀着矮墙,探头望去,就见内院里一头驴横躺在血泊中、驴头已被割下,一名华服青年背对矮墙,向不远处的自雨亭内跪着,掩面颤抖,似在忍泣。

  “多谢叔父教诲,侄儿去了。”那华服青年颤声道,竟不避血污,抱起那犹在滴血的驴头,跌跌撞撞向外而去。

  此时跟丢了穆明珠的谢府家丁侍女也寻过来,低声唤着“殿下”。

  穆明珠手一松,从矮墙边落下来,整整衣裳,疾走几步,穿过花园,现于人前,“本殿在这里,”她微笑道:“见园中景致好,一时迷失了。”

  府中侍女见了她,都松了口气,忙送她回待客的厅堂。

  又过了一盏茶时分,里面来人,挑起珠帘

  ,笑道:“谢郎君请殿下移步说话。”

  还是方才杀驴的院落,只是片刻之间,原本的血腥气已荡然无存。

  穆明珠目光落在矮墙下,却不见一丝血污,也不见那驴没了头的尸体。自山泉中引下来的水,经过水车的轮转,落在院落深处的凉亭顶上,泉水由四柱落下,好似鸣瀑碎玉,亭内正当盛年的男子起身相迎,他的身躯高大健壮,双目狭长,眼尾上挑,自带一股缱绻多情,叫人忽视了他那鹰隼般的目光。

  穆明珠一步走入自雨亭内,便从炎炎盛夏走入了凉爽秋日。

  亭子四角落下的泉水,经风一吹,激起阵阵凉意。

  亭内摆着一局残棋,案上铺着画了一半的美人图,搁着一张雕琢精美的弓与一壶插了尾羽的花箭,角落里垂首跪着一位衣衫单薄的美貌侍女。

  谢钧宽衣著体,乌发披散垂于腰际,蹙眉望着指间一页占卜用的龟甲,睫毛轻抬向穆明珠看来时,一双狭长双眸中无情又似有情,轻笑道:“兑卦,看来谢某今日要破财了。”他的声音低靡和缓,和他身上的香气一样,有种令人迷醉的魅惑感。

第31章

  穆明珠却没有接茬,非常不解风情,径直道:“谢先生,本殿此来有两件事。”

  “第一,本殿要取回焦尾琴。”

  “第二,本殿要请谢先生助一臂之力,与本殿同往扬州,解水患之灾。”

  穆明珠此时对谢钧客气疏远的态度,与前世这个时间点,她调笑着要谢钧做面首的态度,可是大不相同。

  谢钧捻着那一页龟甲,微感诧异,拧眉向穆明珠看来,含笑缓缓道:“焦尾琴本就是殿下之物,谢某怎好独占?”他隐晦得审视着穆明珠,款款坐定,道:“流风,去抱殿下的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