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246章

作者:青色兔子 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甜文 快穿 穿越重生

  党项与大周接壤面积不小,虽然与梁国有旧怨,但跟大周也并不算和睦。萧渊在党项非但没有受到礼遇,若非他机警,又有当地结交的友人相助,甚至可能无法安然离开党项。

  而吐谷浑则不同,与梁国大面积接壤,与大周只有不足百里的国境线,多年来与梁国纷争不断,与大周却是少有往来。

  吐谷浑国的王对萧渊这位从大周而来的特使很感兴趣,设宴款待,并与他深谈抗梁大计。

  不管最后成与不成,吐谷浑国愿意合作的态度,总是一则好消息。

  第二则好消息,则来自东扬州。

  朝廷王师开到,又有吴郡、永嘉郡的兵马南北夹击,东扬州诚王不战自溃。究其原因,乃是诚王与当地世家联合,据有田产无数,当下许多百姓沦落为流民,而诚王**僧侣一事,曝光后激发了众怒。穆明珠的永平新政,给了东扬州民众一粒火种。如今这场叛乱,正是火种燎原所需的大风。诚王自己亲手扇出这飓风,催动火势,烧**自己。据说诚王是夜巡回城时,被伏在路边的百姓一块石头砸在脑袋上,登时便从疾驰的马上摔落下去,当场就**一半,抬回府中也不过苟延残喘了三五日,到底没能救回性命来。他也真是狠辣,自知命不久矣,深恨长子带兵来与自己作对,临死前传令勒**王妃。

  城破之后,周汪领兵而入,扶着母亲棺木恸哭。

  随着东扬州诚王一死,原本想要趁乱找事的各州小势力,也都偃旗息鼓了。

  地方上的乱局暂平,穆明珠可以把目光重新放回到核心问题上来。

  她召了派往地方上的监理柳耀归来,委任为度支尚书。

  柳耀入宫那日,是她昔日的徒弟穆雪衣前来迎接的。

  “师父。”穆雪衣仍是旧时称呼,笑着迎上来。

  柳耀却有些恍惚,眼前的官员分明女子之身,却行走于朝堂之上,而殿外的扈从神色不变、显然已经**以为常。

  “师父,这边来。”穆雪衣倒是没在意柳耀的迟疑,只当他不熟悉道路,笑道:“陛下要您到小殿相见,咱们从旁边侧门走。”又道:“师父还不知道吧,上个月陛下给我改了名,如今我不叫翠鸽,改叫雪衣啦。”

  柳耀回过神来,她伪装男子十数年,此时一开口仍是低沉的嗓音,“雪衣,这新名好听。”

  穆雪衣笑道:“陛下选的,自然是极好的。”她也很喜欢自己的新名字,又道:“多亏当初师父耐心教我,否则我的算经也学不出来。”

  两人说起过去的事情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小殿之外。

  穆雪衣入内通传,不多时又请柳耀入内。

  穆明珠已经站在西侧间门前,正看着两人,笑道:“师徒俩总算又见面了。”便问柳耀在外面这大半年的见闻感受。

  寒暄过后,众宫人退下,穆明珠单独留柳耀说话。

  “光华,此处只你我君臣二人,朕也不瞒你。”穆明珠长长吸了口气,在小榻上坐下来,将案几上的账簿推给柳耀,道:“看看吧。”

  这账簿记载的乃是大周去岁的税赋情况。

  柳耀办差久了,很会抓重点,很快便翻看完毕,抚着最后一页,静候皇帝开口。

  穆明珠道:“朝廷收上来的税赋,其中九成都来自寻常百姓的田赋、丁税,剩下的各种税收只占了一成。这样的税赋哪里是合理的?”

  普通百姓所占有的田地,远不及世家大户,可是他们却承担了最沉重的赋税。

  因为百姓没有**之法。

  而对于士族的赋税豁免,却是写在朝廷律令中的。

  这样的收税比例显然是不公正的,是急需改变的。

  “朕召你回来做度支尚书,是要你重整税政。”穆明珠语重心长道:“不管是兴修水利,还是赈灾纾困,乃至于外御强敌,朝廷都需要钱。钱从何处来?便是从税赋中来。好的税政,应该让那等大世家大富豪多出钱,把他们从普通百姓身上盘剥出来的利益,再回馈给百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抿唇一瞬,因为气愤有些说不下去。

  但是柳耀全然明白她的意思,这也正是她这半年来外面所见的世情。

  穆明珠顿了顿,又道:“朕实话告诉你,接下来两三年,朝廷不但要养马、养兵,还要养水师、备战梁国——这些花销是巨大的,只靠眼前的财政是无法维持的。”她盯着柳耀,道:“朕要你做大周的桑弘羊,你敢不敢?”

  柳耀一愣,轻声道:“桑弘羊奇才,臣不敢比肩。”

  皇帝既然比出了桑弘羊,那就不只是要改革田赋,还要动盐铁。

  自世宗时起,因世家强大,中央难以管理地方,原本的盐铁官营都渐渐名存实亡,后来朝廷也不禁止私营盐铁了,只是要私营盐铁者交半数所得作为赋税。如此长久下来,大周的盐铁其实已经全然是个人私营,朝廷的铁官、盐官是只管收税了。但是私营的出产所得,其中可以做手脚的地方很多,且另外半数的利益,只是养出了许多大富豪,他们又拿贩盐卖铁的钱,去广置良田,却于百姓无利。

  如今朝廷既然需要增加财政收入,盐铁又将收归官营,少不了又是一场博弈。

  这样的税政改革,本来应该在世宗时,最晚在穆桢那时候就开始,但因为两任帝王都只是平衡世家的力量,却无法压制世家,也就使得税政改革寸步难行。

  中央财政薄弱,又会形成恶性循环,越发无法管束地方。

  穆明珠如今抓牢了兵权,正是动手改革的好时机,越晚一日,便越多一分的危险。

  而她想要开展的税政改革,会触动许多既得利益者,其过程必然不是一帆风顺的。

  柳耀很清楚其中的危险,但她愿意全力以赴,为了一个更好的大周,为了达成皇帝的宏愿。

  “臣虽不才,愿勉力一试。”她最终道。

  “好。”穆明珠了解柳耀,她并不是那等善于言谈的人,但她既然答应了去做,就一定会做到最好。

  正事谈完,穆明珠稍微放松了些,笑道:“你这嗓音是怎么伪装的?若不是朕知道内情,还真给你骗过去了。”

  柳耀只是低头一笑。

  穆明珠目光转向门外站着的穆雪衣,轻声又问道:“宫中朝中都已有女官,前有李思清,后有穆雪衣,你怎么想?”

  柳耀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去,隐然也有一丝艳羡,却是道:“臣……多年如此,便是换回女子装束,也不知该如何以女子嗓音说话了。”

  “真是瞎说。”穆明珠笑嗔道:“朕从前见宫中有表演杂耍的艺人,其中有人能作老人之声、能作婴孩啼哭,能男亦能女。嗓音粗细高低不同,不过是发声位置的变化。你莫要自我设限,私下试一试,便找回原本的嗓音来了。”

  柳耀上一次以最自然的嗓音说话,还在孩童之时,哪怕受到了皇帝的鼓励,仍是有所迟疑,慢吞吞道:“眼下当务之急,乃是革新税政。臣之身份更正,不宜在此时夺人眼球。”

  穆明珠关心臣下,反倒被对方教训了,只好摸一摸鼻子,好脾气一笑道:“是,光华言之有理,是朕草率了。”她目光重又转向门外的穆雪衣,对柳耀道:“你们师徒一场,当初你教她算经,如今若有时间也可以教教她怎么做官。税政革新的事情,你也可以要她协理。”

  柳耀听着皇帝的叮嘱,隐然感觉这是皇帝巨大布局中的一步。她想不到当初那个跟在自己身边学算经的小侍女,会成为朝廷的学士、皇帝身边的大女官。正如她想不到现下皇帝身边的女官,翌日会成长为怎样的人。

  “还有一则趣事告诉你。”穆明珠忽然一笑,道:“还记得当初那两个要害你的同窗吗?汪年与赵西,他们当初被留在雍州,开垦荒地做苦工。如今几年下来,倒也做出一番成绩,据说在襄阳城外的村子里颇有民望了,不但地里的活是一把好手,还写得一笔好文章。镇上的官员不知前情,把两人当成良才报上来。前阵子虞先生拿给朕一看,两人笑了一场。朕也佩服这二位的韧性,便未提前事。他们若是凭自己的本事,能过上富足的生活,也该给他们一次机会,你说呢?”

  柳耀几乎已经淡忘了这两位同窗,当时那场闹剧,除了让皇帝撞破了她的身份之外,并未造成其它的后果。站在她如今的位置上,去看曾经对她不怀好意的人,几乎就像是站在山顶看蚂蚁——早已难入眼中。

  “陛下宽宏。”柳耀微微一笑,道:“这两人文章还不错,也许数年后能以考试入朝堂。”

  “这却不必。”穆明珠心中有一杆秤,道:“他们到底是动手害过人的。朕取士于天下,最要紧便是心正。”她顿了顿,又笑道:“除非这二人立下不世之功,譬如让庄稼亩产翻倍,又或是研究出新的钢铁淬炼之法……那朕非但要既往不咎,还要礼贤下士,请他们来建业了。”

  穆明珠虽然是玩笑,但心中忍不住想,若是生产力果真能如此急剧提高,眼下的重重困难几乎便可迎刃而解。

第228章

  “小郡主不肯来。”樱红笑道:“小郡主派人‘请’了大鸿胪手下专司梁国事务的官员去,缠着苦练梁国话呢。”

  穆明珠无奈笑了,道:“连生辰都顾不上了?难得她能认真。”

  自去岁除夕,牛乃棠在穆明珠的激将法之下,夸下海口,说半年之内便能把梁国话练会之后,便再也不曾入宫了。

  今日牛乃棠生辰,穆明珠备好了宴席,命人去请,她竟然不来。

  以当今大周的情形,建业城中也就牛乃棠敢不来赴皇帝的宴了。

  穆明珠倒是很能明白小表妹的心情,若是半年到了,不能实现当初的话,岂不是很丢脸?半年学一门新的语言,对常人来说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牛乃棠学文不成,学武又嫌苦,既然这事儿她自己钻研进去了,倒也不必叫她出来。

  “那便随她去吧。”穆明珠道:“看来是她没口福。”

  于是便由樱红等侍女领了宴席。

  穆明珠原本是空出今日晚间的时辰,想着为牛乃棠庆贺生辰,既然她不来,倒是难得一点闲暇。

  恰好齐云今日在济慈寺事情结束得早,回来的时候还未日落。

  穆明珠笑道:“这真是天意。”便与齐云携手而出,要他去一处“好地方”。

  她带齐云去的地方,乃是她原本的居处韶华宫。

  因这是皇帝从前的居所,虽然如今空置了,但宫人还是每日洒扫,甚至连旧时陈设也都从公主府中迁了回来。

  穆明珠走入韶华宫中,一瞬间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来。”她走到偏殿一处廊柱旁,从侧面找到了熟悉的小梯,攀着梯子爬上去,便来到了偏殿青绿色的琉璃瓦之上。她熟稔地弯腰走上几步,攀着屋脊的吻兽,回眸冲齐云笑道:“过来呀。”

  齐云正站在梯子上,专注地看她动作,生怕她一不小心失足落下,闻言轻手轻脚上去。

  他虽然身形高大,但发力均匀,踩在瓦片上,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穆明珠已经在屋脊上坐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齐云过来,抬眸望向沉沉落日,情不自禁感叹道:“真美啊。”

  齐云在她身边坐下来,闻言侧眸向她看来,亦低声道:“真美。”

  穆明珠嫣然一笑,扭头看向他,道:“这是我从前的秘密基地,不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只要上来看一看夕阳晚霞、明月繁星,便立时都放下了。怎么样?若不是我带你来,你肯定不知道这么好的地方吧?”她玩笑道。

  他知道的。

  多年以前,他曾无数次在暗处的角落里,看她坐在吻兽之间遥望天际。

  此时他坐在她身边,嗅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只觉恍然如梦。

  气氛很好,穆明珠笑嘻嘻道:“这样秘密的地方,我只带你一个人来过哟。”

  她以为齐云会低头羞涩一笑。

  谁知这次齐云却不按套路出牌,定定望着她,轻声反问道:“是么?”眼神竟有几分犀利。

  穆明珠莫名一瞬心虚,她本是哄他开心随口一说,被他一问才回过头去思考。

  还……真不是。

  十三岁那年,她多了几分少女情思,难免有烦恼闹脾气的时候,有一次她从书房跑掉,爬到韶华宫的屋顶上。

  那一次萧负雪曾寻来,向来规矩守礼的人,竟然攀着梯子爬上来,怕她在上面危险,好言好语哄她下来。

  最后两人在屋顶看了一场落日。

  穆明珠回忆的这一刹那,眼神已经闪躲,输了气势,若要解释,那更是说多错多。

  “你看那朵云。”穆明珠明智地转了话题,指向天空,笑道:“像不像一只瞌睡的猫?”

  齐云纵容一笑,没有深究,抬眸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虽然看不出那朵扁长的云如何与一只瞌睡的猫联系起来,仍是柔声道:“果然很像。”

  穆明珠高兴起来,又指了几朵云,按照自己的想象乱说一通。

  齐云多半会赞同,偶尔会跟她争执几句,最后两人在一朵橘红色的云究竟更像叼着树枝的梅花鹿还是更像大象上面严肃讨论了半盏茶时分,以穆明珠笑倒在齐云怀中作为终结。

  穆明珠下巴搁在他膝上,歪头望着天际,忽然道:“我想躺下来。”

  齐云轻抚她重又留长的黑发,柔声道:“那便躺下来。”他双腿伸开,膝盖微抬,好让穆明珠枕得更舒服些。

  穆明珠便枕在他腿上,仰望着满天的云,云层绵密连成一大片,顺着微风的方向,在缓慢地移动着。她躺着看久了,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缕云,在天际徜徉。

  “以后看到云,我就会想起你。”穆明珠轻声道。

  在此之前,她曾无数次独自坐在韶华宫的屋顶,仰望夕阳或夜空,思考着那些让一个太年轻的女孩想不通的问题。

  与难过相比,寂寞至少是平静的,但与此刻的温暖相比,便不值一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