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月海
车是大户人家下人用的骡车,没有标识,车上也没有人下来,车夫看了一眼杨道文和柳晔,走近车厢,小声说了句什么。
杨道文看在眼里,担忧地道:“会不会是找麻烦的?”
云禧道:“不会,也许是某个不方便露面的病人,他们来医馆时大多会谨慎一些。”
杨道文颔首,“有道理,那我们就告辞了。”
柳晔也道:“有事就让人言语一声,我家宁远街,一打听就知道了。”
云禧拱手道:“多谢,如果有事少麻烦不了你们。”
二人上了车,一路往北去了。
杨道文掀开车厢后面的帘子,往后面看了一眼,就见一个中年妇人从车上下来,过了马路,云禧迎上几步,恭恭敬敬地把人请了医馆。
他只能看见侧脸,便也没能认出来是谁,只好把帘子放了下来。
柳晔道:“看样子是哪家的妈妈,云大夫说对了。”
……
来人是冯嬷嬷。
云禧把人请进接待室,让王铁柱重新沏了茶。
云禧问道:“长公主可好?”
冯嬷嬷见她面色如常,既没有哭的痕迹,也无悲伤的情绪,心中不禁暗暗称奇。
她说道:“多谢云大夫惦念,长公主一切如常。”
云禧颔首,“那就好。”
话题似乎到此为止了,幸好王铁柱把茶送了过来。
冯嬷嬷借着喝茶的功夫,重新打量云禧,后者安之若素,丝毫不见忐忑不安。
她知道,驸马说得是对的,这位不但比长公主固执,还比长公主沉得住气,威逼一类的手段只会让母女离心。
冯嬷嬷喝了半盏茶,说道:“长公主让我来看看云大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这句话是她自己说的,建平长公主的原话是:“你替我去看看他们。”
云禧有些惊讶,她以为自己被放任自流了,完全没想到还能听到这样一番话。
她说道:“谢谢长公主。”
冯嬷嬷见她又没有下文了,只好再次主动开口:“长公主这些年过得不容易,麒麟军整整找了十八年,前面三年,长公主一度暴瘦到没有人形,十八个中秋节,一次都没有过过。长公主这十几年过得不容易啊。”
她感叹一声,用帕子抹了一把湿漉漉的眼角。
云禧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热气氤氲的茶杯,几行清泪连绵不绝地淌了下来,哽咽道:“我都听驸马爷说过了,唉……祖父他……唉……”
她以一声叹息结束了这句她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说完的话--她毕竟是个外人,既不恨云中晖,也不爱长公主。
冯嬷嬷的眼里流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她说道:“云大夫,你也是母亲,想必能体谅长公主的心情吧。”
云禧擦掉好不容易瞪出来的眼泪,“当然能体谅。长公主眼里不揉沙子,我所作所为都是出格之事,所以不敢擅自打扰,就怕惹她生气。”
冯嬷嬷:“……”
她明白了,云禧也确如云文洛所说,她绝不会放弃大夫这个行当。
她替长公主感到了不值,但她知道自己没有置喙的余地。
几句场面话后,冯嬷嬷起身告辞了。
目送马车离开,云禧自语道:“虽然可以理解,但我不会妥协,抱歉了。”
……
冯嬷嬷回府的时候,建平长公主刚用完饭。
她漱了口,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子,问道:“她怎么样了?”
冯嬷嬷斟酌着说道:“医馆照常开着呢,除眉眼间略有愁容之外,与往日没什么差别。云大夫与长公主一样,都是性格刚毅之人。”
“你都说了什么?”
“老奴告诉云大夫,长公主为她吃了许多年的苦。”
“她怎么说?”
“云大夫哭了。”
“但就是不回来,是么。”
“云大夫想回来,但她还想行医。”
“也好,那就看一看,我们母女谁能犟过谁?”
“长公主,要不要告诉皇上和太后娘娘?”
“不必了,他们若是知道只会劝本宫妥协。”
冯嬷嬷在心里摇了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长公主老毛病又犯了。
人干嘛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再说了,那么好的医术,不用岂不是白瞎了。
云大夫虽然对长公主无情,她也替长公主不值,但她还是赞成云大夫的决定。
……
四月十日下午,云禧收到了定制的小瓷瓶,恰好赶上医馆没有病人,她和王铁柱一起验货。
瓷瓶是用木箱子运来的,里面铺满了稻草,二人一边数数,一边拿掉稻草,查看瓷瓶损坏情况。
瓶子小,数量多,商家还白送了十五只,看看大数不差就行。
二人力气大,一会儿就数完了。
医馆里恰好来了客人,云禧就让王铁柱把林小花等人叫来帮忙,她负责柜台上。
“诶,这只好看,口上还带了一圈蓝。”林小花从她要搬的箱子里取出一只瓶子,“里面还塞了一张草纸。”
王铁柱道:“那是最后一只箱子的最后一只瓶子,大概是计数的吧。”
林小花把草纸抽了出来……
王铁柱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五百一十五只整’,就是计数的。”
他顺手把纸条放在了柜台上。
云禧正在记账,便也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纸条上除了王铁柱读的那几个字外,还有用铅笔画的一个三角函数图形。
第137章 动手
三角函数, 整个大青只有云禧和季昀松会,铅笔也只有医馆范围内的人在用。
那么,这一定是季昀松发来的信号。
云禧激动得心脏怦怦直跳, 她看了眼周围, 大家伙儿忙着搬货, 没人注意她。
通过樱县瓷窑做的瓷瓶发消息回来, 或者说明他知道自己会失踪, 或者说明他不在山匪手里。
如果确是如此,那么三角函数是不是说明他们三人都活着呢?
如果他们都活着,又不在山匪手里, 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回来呢?
云禧把字条折起来,塞在袖子里, 坐回到书案后面,撑着下巴琢磨了起来。
不光明正大,就说明他们不够自由,可能处在危险之中……
季家动手了吗?
周梓安的人?
还是常似之一党?
季家人没那个必要,毕竟季昀松还姓季,季家老侯爷没那么糊涂。
常似之一党和周梓安的可能性很大。
季昀松若是死了, 常似之一党就能把自己的人塞进去了,现在的科技司绝对是个炙手可热的衙门。
不对, 季昀松若果然遭遇谋害, 就不该把消息送得如此隐蔽, 想办法让她报官救人不是更好么?
所以, 云禧推断这是一封报平安的暗号。既然是暗号, 当然是不宜声张的。
她决定, 暂时对此事守口如瓶, 看看情况再说。
……
隽州南城, 广发客栈大堂。
一个眉毛粗重、蓄着小胡子的年轻人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呼哒呼哒地扇着扇子。
他对面坐着一个带斗笠的江湖人,斗笠较深盖住了眉眼,只露出挺直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嘴唇。
这人警惕地看看周围,问道:“妹妹知道了吗?”
小胡子道:“应该不知道吧。”
“这……”斗笠男摇摇头,“罢了,你是对的,还是不知道为好,以免节外生枝。”
小胡子点点头,“你来之前见过她吗,她怎么样?”
斗笠男道:“她觉得你绝顶聪明,一定不会有事。”
“呵呵,那就好。”小胡子微微一笑,“你住哪里?”
斗笠男起了身,“我都安排好了,你带上行李,马上跟我走。”
小胡子让小厮会了账,同斗笠男一起出了客栈。
车夫赶车过来,小厮打开车厢门,请小胡子和斗笠男一起上了车。
斗笠男吩咐道:“直走,第一个十字路口往西,再遇到路口向北过两个胡同,第三个胡同左转第三家。”
很快,马车驶入一个两进院,二人下了车。
早就等候在院子里的人迎了出来,说道:“三爷,松爷,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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