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月海
按这时候的想法,人不行了还往别人家里抬是很不对的,所以王有全才不会在第一时间开门。
门一开,一群人一拥而进。
王有全捏紧门栓,靠近云禧,警惕地看着来人。
云禧也吓了一跳,但定睛一看,来人虽都是男子,但老少都有,主仆皆在,不是坏人。
“没事。”云禧让王有全不必紧张,快步过去,拉开病床上的帷幔,“把病人放在床上吧。”
两个长随就把架着的人扶到了病床上,一股臭气随着“咚”的一响,散得到处都是。
一干人往一旁避了避,齐齐看向云禧。
烛火摇曳,云禧的身子单薄瘦削,在这样的一群男人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然而,最镇定的也是她。
她举着火烛,迈步上前,仔细观察着病人。
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上前拱了拱手,“这位就是云大夫?”
云禧点点头,不说话。
那男人跟另一位年龄相仿、容貌颇似的男人说道:“大哥,这也太年轻了,要不还是去宁神堂吧,宁老大人的徒弟都比她靠谱。”
他大哥说道:“消息都是千真万确的,已然如此了,晚点儿去宁神堂也不迟。”
那男人点点头,“这倒也是。”
“这女大夫胆子怪大的。”
“可不是?”
“艺高人胆大,兴许能治好祖父呢。”
“悬,看情形,祖父这是中风了,唉……”
……
一干人窃窃私语时,云禧做完了初步诊断,说道:“嘴向左歪斜,舌淡胖有齿痕,舌右有瘀斑形成,切脉浮软,这位老人家中风偏瘫了。”
那位大哥道:“我们知道是中风,云大夫能治吗?”
云禧没回答他的问题,目光落在老人右臂上,“老人家摔过吗?”
大哥点点头,“就是摔了,我们才知道我爹不大行了。”
“嗯。”云禧上了手,把手臂、胯骨、腿骨、肋骨等都检查了一遍。
“我的天爷诶,这真是女的吗?”
“我也怀疑。”
“她咋想的。”
“我更想知道祖父怎么想的。”
“这女子真漂亮,如果躺在那儿的是我就好了。”
“龌龊!”季昀松提着一根门栓出现在后门门口,沉着脸,“你若真想躺上去,我可以帮你一把。”
说荤话的年轻人吓了一大跳,往人群里钻了钻。
那大哥立刻上了前,长揖一礼,“这位就是季大人了吧,犬子不懂事,在下回去就收拾他。”
季昀松冷哼一声,“何止不懂事,简直岂有此理!”
“是是是。”秋夜寒凉,那大哥却出了一脑门的汗,“孽子,还不跪下!”
说荤话的年轻男子不乐意了,“她是大夫,这样的话还能听得少了?既然敢做就别怕人说!”
季昀松面色铁青。
云禧查完骨头,直起腰身,“老人家骨质疏松,右手桡骨、尺骨折了两节,有粉碎性,但好在其他骨头没事,也算幸事一件。”
说完,她看向年轻男子,“你说的很对,我做了大夫,的确不该怕说,但这是我的医馆,我在我的地盘救治你的祖父,你不但不感谢,还口出污言秽语,我家不欢迎你这样的人,你出去。”
两名中年男子凑上去看了看,只见老人家的右臂明显变形,面条似的瘫在一边。
那弟弟一拍大腿,“还真是,黑灯瞎火的都没看见,就这么又拽又背地把他老人家弄来了,惭愧啊!爹,儿子对不起你!”
年轻男子自知理亏,不敢再辩,灰溜溜地带着小厮出去了。
那大哥又行一礼,“在下姓常,名可进,字勇毅,西城兵马司指挥,感谢云大夫大人大量。季大人千万别生气,在下回去就收拾那个兔崽子,决不轻饶。”
西城兵马司,是负责西城的治安、缉盗、沟渠,以及环境卫生等等的衙门。
常可进对他们这一片正管,且与季昀松同级。
季昀松见他态度真诚,便也罢了,“常大人言重了,不懂事好好教便是,我们去那边等。如果常老爷子有事,内子有事会叫你们的。”
常可进道:“好好好,这大半夜的,辛苦云大夫了。”
季昀松陪着一干人去接待室了。
云禧嘱咐常家小厮几句,挂上帘子,让他们给常家老爷子换衣裳。
她洗两遍手,抓了些空间里的药,让前来帮忙的王铁柱用药罐煎煮,然后去柴房取两节木柴,用柴刀修齐整光滑,再用绷带缠好。
弄完这一切,常老爷子已经被收拾好了。
云禧道:“老爷子,您忍耐一下,我先把骨头正了,再用夹板夹上,只要你不动它,一两个月就好了。”
常老爷子艰难地说道:“靴……靴。”他嘴歪眼斜,口齿漏风,连“谢谢”都说不好了。
“不客气。”云禧专心正骨。
碎骨不算严重,但收拾起来并不简单,先拉伸复位,再捏拢碎骨,她费了好一番手脚才一一复原,打上夹板,最后用绷带以合适的松紧度捆扎了起来。
这时候,王铁柱的药煎好了。
云禧让他找来两只大碗,来回颠倒药液,以加快降温,盏茶的功夫后,给常老爷子服了下去。
一个年轻男子道:“云大夫,我祖父可以回家了吗?”
云禧沉吟片刻,“先观察一下,晚上吧。如果可以,你们在家准备一张这样的小床,更方便伺候一些。”
那年轻男子恍然,“这话有道理,行,我们晚上再来。”
季昀松和常可进听到话音,立刻结束了谈话。
常可进快步走了出来,“云大夫辛苦,皇上过几天从西边出城,在下差事极多,家父就拜托了。”
云禧道:“常大人不必客气,只管去忙便是。”
他的弟弟常可为也道:“大哥你去吧,包在我身上。”
……
看完常老爷子,外面已经蒙蒙亮了,云禧从医馆出来后,顺便去前院给王老头复诊,重新抓一剂药,让王铁柱煎上,这个兵荒马乱的早晨就算过去了。
她如常练功、锻炼,吃早饭,然后带着王家三口做成药。
——这些日子医馆人流量不错,保和丸、六味地黄丸、苏合香丸、消痔丸,以及止血散、膏药等都需要补充。
整个枯荣堂都充斥着浓浓的中药味。
大约辰末左右,常老爷子小便。
云禧避到门口,百无聊赖地看着往来的行人。
一阵马蹄声响起,几个身穿正红色罩甲、腰间挎着长刀的年轻男子疾驰而来。
云禧看过去,很快就被中间一名冷冽清俊的年轻将官吸引了视线。
那人也注意到了她,一勒缰绳,枣红色骏马便停了下来。
他翻身而下,大步朝云禧走了过去。
第54章 烦躁
常家的小厮提着尿壶出来, 与那几人对了个正着,惊得退了一步,“天呐, 麒麟军怎么来了!”
云禧吓了一跳, 她没见过麒麟军, 但这三个字早已如雷贯耳。
麒麟军就相当于大明朝的锦衣卫啊!
她挺了挺后背, 下巴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将军好。”
“嗯。”领头的将官脚下一顿,站住了, 与云禧对视片刻,缓缓说道, “听说你这里金创药不错?”
“哦,那是止血散。”云禧一本正经地纠正一下,“存货不多,将军要多少。”
“十包有吗?”将官与她擦肩而过,大步流星进了枯荣堂,旋即捂住了鼻子, “什么味儿。”
云禧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 跟着进了门, 解释道:“民女正在做药, 味道就大了些, 堂里有病人, 不敢开门窗, 还请将军忍耐一下。”
那将官四下一看, 只见东南角的病床躺着个老者, 有两名小厮侍立床前,东边一大扇屏风后还探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脑袋来。
另有父子二人在书案旁做药,那二人抬头瞧他一眼,就又忙起来了。
一个女人居然和六个男子共处一室,真是……世风日下啊。
云禧在成药柜里取出十包止血散,放在柜台上,“五十文一包,十包五百文。”
一个亲卫打扮的男子说道:“寻常金创药才二十几文,你这是什么药敢卖这么贵?”
云禧道:“肯定是好药,将军要吗?”她懒得跟人废话,摆出一副‘你不要我就收起来’的架势。
“呵~”将官轻笑一声,“还挺牛气,不是京城人吧,姓甚名谁,打哪儿来啊。”
云禧心道,你就买个药而已,咋还查上户口了呢?
她说道:“老家虞州,我家男人是翰林院侍读季大人,季昀松。”
“哦。”将官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在云禧的发髻上端详片刻,又道,“虞州哪里,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云禧道:“就是虞州城,今年五月份来的。”
将官示意她把药推过来,从荷包里捏出一小块银子,放在柜台上,“以前一直住在虞州吗?”
“是,除京城之外没去过别的地方。”云禧拿过银子掂了掂,拿起剪子减掉一小块,上戥子称了一下,把减掉的部分还给那将官,“正好。”
将官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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