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小九
一时三人带着丫头婆子浩浩荡荡地往琵琶斋赶。
外头天黑月亮,一阵北风吹头,盈儿顿时清醒过来,突然站住了脚。一个锅里盛的粥,别人都没事,单他有事。怎么想也不合常理。除非是筥儿搞的鬼。可是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筥儿这丫头都忠心耿耿,怎么也不可能做这种杀头的事。
叶菡跟卢双燕都是一惊:“怎么了?”
盈儿本想说,必是杨陌的诡计,让众人不必担心,可看着卢双燕红肿的双眼,心里盘算片刻才迈开了脚步,道:“就是一时走急了,缓缓。”
两人一门心思都早跑到了琵琶斋,便也没追问。
到得琵琶斋,就见乔执满头大汗坐在小室门口,乔简则握着拳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其余下人无不面色凝重,一派紧张。
倒没见乔檄跟常夏,想是在小室内陪着杨陌。
她们一到,就婆子大声叫道:“姑娘和奶奶们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常夏跑了出来,大喊大叫道:“哎哟,乔姑娘,你快进来瞧瞧,殿下疼得可厉害了!”
盈儿:……你演得这么浮夸,让我如何相信?
第57章 想你 盈儿只当没听见他说了什……
盈儿只当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径直走到乔执身边站定,拉起他的手,先上下打量了一下, 虽见毫无异状, 可还是问道:“爹爹还好?”
乔执本正忧心忡忡,见她来了,也不理那小太监, 一脸镇定, 顿时也安了心,想杨陌大约是常常这般。
又见女儿先急着关心自己, 一颗在战场上练得坚硬如铁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更后悔这些年在边关, 对女儿关心少了,叫她在家中平白受了许多的委屈。心道, 自己若是不一一替她找回公道,真不配作她的爹爹。
低头掩住眼中的狠戾,却瞧见自己的手骨节粗大满是茧子伤痕,盈儿的小手雪白娇嫩, 便怕伤着她,忙小心地抽出手来,道:“你爹爹皮糙肉厚, 啥事儿没有。”说完,他扫了眼左右, 贴着盈儿耳边道:“殿下什么都好,就这身子骨太娇了,不成呀!爹可真担心!唉,这太子妃,怎么就选中你了呢!”
如果可以选择, 他可不想女儿做什么太子妃。嫁进皇家,他这当爹的都管不了女婿,还不是任由女儿叫人欺负。想想就憋屈。
盈儿见他一脸不满,心里又暖,又有些想笑。
杨陌前世时也是胃不太好,主要是成天为国事奔忙,经常忘记吃饭。可除此之外,他身体其实很不错,每天工作六七个时辰,回到后宫还精力依然充沛,啥也没耽误。
后来,她跟他如胶似漆地好时,便常赶着饭点到书房陪他。
他看他永远看不完的折子,她就静静坐在一旁,要么临贴抄经,要么看些闲书,到点儿就拉着他定时吃饭,倒是渐渐地把胃养回来了。
后来紫宸殿两人大吵之后,常夏还来找过筥儿,跟她说皇上又犯了胃病。可筥儿听也懒得听,甩着大茶盘子把他打了出去。
又听说,陆宜妃去侍疾,不知道哪里惹了他,被打了板子。
也不知道她死后,谁取代了她的宠妃地位?
她一时想远了,怔怔地出起了神。
乔执见了,后悔自己说话造次,叫她忧心了,忙又推了推她道:“没事没事,他还年轻,回头爹爹教他一趟拳,好好练练,身子骨肯定能好起来。”
盈儿这才懵懵地回过神来,笑笑。
却听有人在说:“你来做什么?添乱么?!”
她循声瞧去,就见乔简满脸不耐烦,卢双燕正低头站在他身边,似乎又在流泪。
她忙走过去,拉住乔简的胳膊问:“大哥哥没事吧?”
乔简扭头见是她,立刻收起了脸上的不耐烦,关切地道:“你别管我了,我能有啥事?你赶紧进去瞧瞧殿下去。可别真出什么事!”
盈儿大眼睛眨了眨,看了一眼卢双燕,见她正拿巾子抹泪,便拉着乔简走开几步,低声在他耳边道:“听你们出事的时候,大嫂子正带着我们喝葡萄酒。一听你出事,飞也似的跑来,脸都吓白了。你怎么对她这般凶?”
乔简一愣,脸上露出些苦笑:“你是不知道,她就没个大妇的样儿。你先别管我们的事,赶紧去看看殿下。”
盈儿也知道此时并非说话的好时机,便道:“也罢。大哥哥,明日抽空儿到我那里来,我们兄妹好好单独说说话儿。”
乔简点点头。
乔檄在里头早听见盈儿来了,可听见她问完这个,又问那个,就是磨磨唧唧不往里面走,再看看杨陌,一开始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现在已经侧过身,脸冲着床内侧生闷气。
他真是哭笑不得。殿下在外头办起事来,那叫一个滴水不漏,镇定自若,气度恢弘。
怎么到了自家妹子这里,就这般幼稚小气?
便只好开口叫道:“盈儿,快进来,有事问你!”
*****
盈儿走进室内,就见杨陌躺在床上,背对着外面,乔檄像个老嬷嬷般坐在床前。叶菡站他边上。
花梨木的架子床上,挂着米白色纱帐,两边用玉钩挂起,看上去像一朵倒挂的百合花儿。
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前世的种种。
十次有九次是她使性子,这样躺在床上等他来哄她。想不到,这一世,样样都有些不同。
乔檄立刻起身,她便坐在他原先的位置上。
叶菡便一拉乔檄:“这屋子里挤了这些人,闷得慌,咱们出去吧。”
盈儿看他们夫妻一眼,有些无语,但也没有阻挡。
见他们两个一出门,常夏探控头,就从外扣上了门,盈儿更觉无语。
也不知道她爹爹看了这一幕作何想。
就听外头传来些动静,恍惚听见乔执在说“混蛋”,“出卖”,“妹妹”等语。
又听得好像是乔檄的声音说“冷静”,“殿下”,“回头”。
片刻后,又听乔执道:“盈儿,你又不是大夫,问候一声,便赶紧出来,别耽搁了殿下休息。”
她瞥了一眼还在床上生闷气的杨陌,张口回道:“嗯,爹,我知道……”
一个“了”字未及出口,毫无防备地,耳边传来床吱嘎一响,唇就叫一片灼热堵住了。
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她脸红如血,双手张开,抓住他的衣裳,努力想挣脱开。可又不敢乱动,怕闹出动静来,她老爹一个忍不住,直接闯进来,那时岂不更丢人。
他跪在床上,发了狂一般,双手勒紧她的细腰,唇舌如无情的炎火,在她的唇上反复灼烧,好像恨不能把两人都一齐烧成灰才能释放心中那一团火似的。
那热情烧烫了她的心,想让她不顾一切地再爱一场。
终究还是止不住意乱情迷,仿佛又回到前世,与他情浓意蜜的日子。
双手渐渐放弃挣扎,环住了他的腰。
“盈儿!盈儿!”耳朵里传来父亲的担心,她突然清醒过来。
突然羞愧难当,后怕不已。她可真是疯了,疯了。
前世他伤她如此,她向他略为示好,也就罢了,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一败涂地?
此念一起,她狠狠合齿,一股咸腥味道从舌尖传来。
他终于放开了她,却将头蹭在她的颈窝里,重重喘了两声,又开始亲吻她跳动的颈侧。
“你……混蛋。”
“……真的好想你。”
明明距离上一次相见,还不到十日。可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好像有两辈子那么久远,带着失而复得的委屈。
颈间突然落下一滴两滴温热,渐渐连成了片,慢慢地滑落到颈窝里,消失不见。
*****
就在乔执几乎要发狂将常夏揪起来扔到一旁的时候,盈儿有些神情恍惚地从里面推开了门。
乔执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鬓发略松,嘴唇红亮,心中暗恨。这杨陌哪里像传说中振振君子的那个太子,根本是个好色无耻之徒!他下定决心,成亲之前,绝不让他再见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了!
送走一帮子女眷后,没多久,杨陌就离开了。
他离开前,乔执仔细看了看,竟看到杨陌的嘴唇上似乎有一点不正常的红,他猜测大概这登徒子被盈儿咬了。果然不愧是他乔执的女儿,有胆量。
送完杨陌,乔执就把乔檄乔简都叫到了铁衣堂,先把乔檄痛骂了一顿。
乔檄也只任由他痛骂,等他骂完了,才道:“我瞧着殿下对妹妹是真心的。怕是比咱们几个有过之而不无及。不然,我便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会阻止盈儿嫁他。”
乔执操起一把椅子就朝他扔了过去:“放屁!他哪里能比得老子!盈儿叫人欺负了,他屁都不放!你等着,老子不在的时候,欺负过盈儿的人,老子一个也不会放过!”
乔檄眼明手快一下接住。
正嚷着,就听外头有人说话,他便问是谁,婆子回报说是金璃,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了想要见老爷。
乔执正在气头上,立刻叫了金璃进来,骂道:“你也是一个。日日在夫人身边,就瞧着她欺负乔家正经的姑娘,不知道规劝。来人,打她十板子!”
金璃吓得魂飞魄散:“……我劝了,我真劝了!夫人如今知道错了,叫我来请老爷呢!”
“拖出去,打了再来说话。”乔执立了心要替盈儿出气,也要杀一儆百,毫不容情。
金璃:……。
*****
第二日一早,乔简跟着乔执到兵部交割完,回到家里,就来找盈儿,一到白草院门口,就见外头站了好些婆子丫头,倒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
婆子丫头们都道并无事,只是来看望姑娘的。
乔简一想也就明白了。知道昨日打了金璃,这些人平素待盈儿简慢,怕被找后账,急着来补救。
看看人数众多,心里越发生气,道:“也不用你们瞧了。全都去琵琶斋外头,跪上一个时辰!”
吓得一堆人跑也不是,留也不是,都大声哭喊起来。
盈儿正在里面正坐着一边理自己的嫁妆,一边听筥儿眉飞色舞地说闲话。
“金璃真是早不去,晚不去,正正撞在老爷的刀口上了。打得腿都瘸了。听说昨夜回到飞雪院,夫人又哭又骂了一晚上,闹着要见老爷,老爷却没搭理。”
筐儿在旁替她研墨,笑道:“今儿一早,咱们白草院外头就排起了长队,我先还不明白,打发了好几波。后来明白了,就叫她们干站着,吹吹风冷静冷静,也是好的。”
盈儿嘴角含笑,知道爹爹是因为这些年没顾上她,觉得内疚,想要加倍补偿。又不知道怎么做,便拿出军中那一套,先打了再说。
可他哪里有什么需要补偿的呢?不是他跟哥哥在外头流血流汗,她哪里有这么金尊玉贵的好日子?光手中这一大摞的嫁妆单子,还不是这些年,他跟哥哥们一点点替她攒下的。可他想做,便让他做去。她也犯不着装好人,替这些人求情。
正想着,就听筥儿又道:“不过,我还听说,老爷也不光是为了教训这些人。也是因为在嫌殿下对姑娘不够好,所以要替殿下做做样子呢!”
盈儿一愣,便又想到杨陌昨日的奇怪情形。
一碗粥而已,他何至于情绪激荡到流泪?他待自己,上一世时,也是这般,好虽好,可极少为了她打人骂人,便是她与人有争,他也很少当面维护,说这样才不至于替她结怨。
那时她自然也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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