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没,没有的事,你听谁乱嚼舌根?”理不直气也壮。
安然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装逼,她真的特恶心这个姓何的。别看现在欺负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他还当了一辈子队长,以后人民公社取消后,他又被调到乡里当副乡长,没几年居然给爬到县里去,补偿款厚此薄彼就是他搞出来的。
在其位不谋其政,整天只想着怎么给自己搞钱。
可以说,母亲和铁蛋的悲剧,一半是四姥爷造成的,另一半就是他。
她想弄死他,首先就得站得和他一样高。
“刚才走的时候孔县长身边那位,穿绿军装的,他还问我每月的津贴拿到没,县财政局拨款还是他签的字呢,他还说出纳……”
寒冬腊月,何队长额头居然开始冒汗,“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给你就是。”生怕她再嘚吧嘚吧,把出纳也有副食票的事捅出来。当时换出纳的时候,他就故意把姜德良的副食票压着,大半年了一分没给人。
老实人就得吃亏,但安然这个面白心黑的“老实人”,就准备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行,咱把话说明白就行,你们先回去吧。”
“那账……”
“等我拿到聘用文件,保准办得让你们满意。”
出了门,书记和队长对视一眼,不得不感慨:“这小安同志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何队长勉强笑笑,他心里乱得很,将近两千斤粮食,虽然是粗粮,可也不是小数目,他现在不怕别的,就怕安然填不上窟窿,让他自个儿掏腰包。
因为书记抓生产劳动,他管财务和记工分,要真查出来锅还得他来背。可天地良心,那两千斤粮食真不是他贪的,要不是安然查出来,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
第二天中午,收到民兵队长赵光荣送来的盖有石安公社鲜红色印章的聘用文件,安然依然不动。眼看着检查组的人一天天靠近小海燕,何队长急得满嘴火泡,一天得往安家跑五六次。
他也知道有求于人,每次不是拿几个冻梨就是鸡蛋,下午还给拿了个小孩玩的拨浪鼓,逗弄着粉丢丢的小猫蛋:“小安啊,孩子的户口还没上吧?等年过完我帮她上上去怎么样?”
“不用,她爸就快回来了。”
“你咋这么死心眼,跑了的知青我就没见过回来的,人放着城里大好日子不过吗?”他还不知道宋知青已经来过。
安然也不跟他多作解释,如果不出意外,宋知青没多久还会再来一趟,她想让猫蛋跟她姓安,干脆等办完离婚手续再上户口,不然改来改去麻烦,以后档案里还得留个“曾用名”。
无论他怎么伸橄榄枝,她就是不接。何队长彻底沉不住气了,“小安同志咱明人不说暗话,你要能帮我们顺利度过这一关,我给你重新立个户头,还把财务室旁边那两间知青屋分给你,怎么样?”
“知青屋太远,我要隔壁的旧屋子。”
何队长深吸一口气,真是狮子大开口。隔壁老房子是康熙年间就给传下来的,传到何家老叔手里,那是个聋哑老人,无儿无女,老叔一死,就被大队部用来放农具,最近正计划着开春后添置两头毛驴,用它做牲口棚呢。
里头早被村里人搜刮过百来遍,啥也不剩,况且老旧得厉害,有些地方瓦块散落,破了好几个大洞,地板给淋得不成样子……住人是万万不能的。
队长犹豫片刻,“成。”
安然这才露出笑意,上辈子他要发的财,她来替他发吧。老宅的主人是何家三代开外的孤寡老人,活着的时候无人多看一眼,包淑英可怜他,时不时给送个瓜啊枣的,抽空给端个屎盆尿盆,才让他勉强活到八十多岁。谁也想不到,二十年后拆迁的时候,这座无主的宅子却成了何队长的房产,他一口咬定是老叔送给他的,当年给老叔端屎端尿的人是他。
因为房产面积大,有四百来平,他可没少得到赔偿金。
安然很贪心,她不仅要母亲和小猫蛋的爱,还要权利,更要钱哟。
第18章 入V二更
现在农村还没房产证, 她坚持让大队部全体领导和何家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共同签字画押,白纸黑字写明,这套房子是老何叔赠送给她的, 作为包淑英对他多年照顾的感谢。虽然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但意思到了, 留下证据就行。
终于,会计的“官位”搂到了, 房子也抢到手了,安然姗姗来迟,走马上任。
第一天,她烧了两锅热水, 把知青屋里里外外打扫个干净, 不碰账本。
第二天, 她又把大炕和窗户纸给糊了一遍,让屋里暖洋洋的, 还是不碰账本。
到第三天, 一大早的, 大队部的书记队长出纳民兵队长妇女主任全体出动,把她堵财务室, “小安啊,姑奶奶喂,你可快点看看账本, 想想怎么个填法吧。”
“别是你也没办法, 来混吃等死的吧?”妇女主任最喜欢那些膀大腰圆爱劳动的妇女,像安然这种细皮嫩肉的她见一个讨厌一个,总觉着她能当上会计就是走的狗屎运。
她酸溜溜的说:“哼,要不是何会计住院了, 哪轮得到你。”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何会计什么时候出院?”
“咦……好像就是今天,估摸着下午就能到家。”人在市医院,大家伙还没告诉他,队里多了个新“会计”,想想还有点头疼。
说曹操曹操到,一群人烤着火,聊着天,摸出几个土豆烤上,整间屋子正香喷喷的时候,何会计来了。“哟,大家都等我呢?对不住对不住,我昨儿就想出院了,是大夫不让,我这心里啊,挂着咱们年底盘账的事儿,是吃不下睡不着,领导人的最高指示我是时刻牢记心中。”
何会计不过三十出头,浓眉大眼,个头很高,因为体力十分了得,以前是赶牲口的。孩子间流传的说法是,他能一个拳头打死一头牛,两头驴,三只羊,是个厉害角色。前几年娶了公社总会计的闺女,立马就从赶牲口的给一步登天当上大队会计了,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红火。
这不,连住院做手术那都是媳妇儿跟着住市里招待所的。“我家那娘们不愿回家,说招待所的炕又软又暖和,我呀,还是喜欢咱们农村的土炕,也没觉着一块五的招待所有啥稀罕的……”一面说,还一面觑着安然。
这个全队最漂亮的小媳妇他早就注意到了,听说丈夫是知青,偷偷跑回城了,留下她带着个拖油瓶,以后想要再嫁也找不着啥好人家了。
安然可没时间听他凡尔赛,她给姜书记使个眼色。
姜书记带着沉痛的心情道:“小何啊,我要告诉你个事儿,你做好思想准备。”
“没事,书记您说,我这一颗红心向太阳,再大的事儿我都能扛住。”双手拍胸,哐哐哐。
“你克扣的1856斤粮食,昨儿孔南风县长已经查出来了,是我一力担保下来,公社限你三天之内把粮食补上,不然得枪毙……”老头儿脸本来就黑,又没背语录,他只有遇到事态严重的时候才会忘记背语录。
何会计脸一白,几乎是跳起来反驳:“可那不是我一个人吃的啊,凭啥枪毙我一人,还有……还有……”他眼珠子一动,发现不对劲。
按理来说,他是何家人,保他的应该是队长,而不是一直看不惯他们何家人的书记。“队长,这是真的吗?”
都到这份上了,谁要还没看出来谁就是瞎子。队长往他脸上“呸”了一口痰:“你干的好事,脸都让你丢光了!”
“不是,队长,我没有啊,账目咋就不对了它?这账可是姜出纳跟我一起对的,要不对他也跑不了。”
“我日你祖宗,你他妈还想害老子!”姜德良跳过去,冲他脸上一拳。“我就说每次盘账的时候你要么装头疼,要么装拉屎,让我一个人点,我哪点得清啊我。”
每次随便签个名这账就算盘完了。
姜德良其实也觉着心里不踏实,跟他二爸说过,他二爸又给队长说,何队长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拍着胸脯保证会教育何会计,结果呢?滚雪球越滚越大。
俩人顿时撕打起来,妇女主任也被这巨大数额给吓到了,不敢上前。
安然知道,会计和出纳是一个企业或单位掌管“保险箱”钥匙的人,一旦财务出问题,首先就得从他们身上下手。本来这年代会计出纳分得没这么清,一般集体有其中一个就行了,小海燕这是姜何两大姓斗法的结果。
而姜出纳老实巴交,何会计是唯一合理的怀疑对象。他事先肯定计划好怎么对抗调查,安然只能让姜书记诈他一诈。
果然,心里有鬼的人,是不经诈的。
没一会儿,来了几个民兵,把何会计一捆,扔墙角去。
“叔……”
“滚一边去,别叫我叔,社员选你当会计不是让你来吃好处的,赶紧老实交代,贪污的粮食都在哪儿。”
“就是,坦白从宽,既然都承认了,那就招吧。”
他两只小眼睛滴流一转,干脆也不装了,“我知道你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窟窿补上,这样吧,如果你们放了我,保证不追究这事,我就告诉你们。”
几人对视一眼,可真被他说到心坎上了。
账目可以修改,实物却不行,那是实打实得过秤的,少一斤也不行。
“这样吧,你们先给我松开,我回家去吃个饭,刚出院,又坐了半天拖拉机,人还饿着呢。”他居然死皮赖脸的命令起别人来。
“要不咱们还是……毕竟,他贪污是咱们内部事务,关起门来该教训教训,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粮食,能补多少是多少。”何队长果然松动了。
“看看,还是我叔顾大局。”
安然冷笑:“你不说,我也知道在哪儿。”
“在哪儿?”所有人异口同声。
安然指了指队长,似笑非笑。
“小安同志你别胡说,我可没跟他分赃!”队长像踩到屎似的,一蹦三尺高,脸都给吓白了。
“这不能吧,小安你想好再说。”姜书记也觉着难以置信。
老对头虽然不怎么样,但贪两千斤粮食应该还不至于。因为丢的是粗粮,苞谷红薯燕麦这些,战时是救命的,可平时大家都不怎么爱吃。毕竟,何队长儿子在县城供销联合社上班,儿媳也在肉联厂,全是肥得流油的单位,还不至于稀罕这两口粗粮。
“我没说你,我说的是粮食在你家。”
“我们家怎么会有他贪污的粮食,这不还是胡说嘛。”
安然冷了脸,“上次从何瘸子家收缴的粮食,你一没上账,二没上缴公社,不在你家能去哪儿?”
四姥爷家搜出来的全是白花花的细粮,当时大家忙着打那一家子过街老鼠,他悄悄让人扛回自个儿家,名义是先找个地方保存着,其实就这么阴下来了。
何队长这才偃旗息鼓,动了动嘴唇:“我这不是给忙忘了嘛,粮食一斤没少还放着呢,待会儿叫几个民兵去扛过来就是。”想了想,“可那些都是细粮,不是粗粮啊。”
“不会换吗?我听说一斤细粮能换三到五斤粗粮,这么一转手,脏粮食就洗干净了。”就跟后世的洗黑钱交易一样,转个圈,漂白一下就好了。
“可怎么他贪的粮食会出现在何瘸子家?”这才是众人想不通的地方。
安然冷笑:“这得问他,对杜鹃做了什么。”
“什么杜鹃黄鹂的,你别胡说。”何会计虽然还在反驳,可底气已经明显不足,身子也在不断的往后缩。
“我们现在就可以把何瘸子叫来,让他给咱们说说他都看见过什么,以至于让你心甘情愿的给他输送两千斤粮食……封口。”
众人一愣,他贪污的粮食,给了何瘸子?
所有人都糊涂了,能让他出这么大封口费的,到底是多么见不得人的事,莫非……应该不是,怎么会有人对个傻女子那样呢,姜书记摇头,打消脑袋里那恶心的猜想。
可事实就是如此。何会计娶了公社会计的闺女,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回家就得挨挠,有时候连面子也不给,当着全体社员的面又打又骂,这种被压制的极端自卑的人,当面对比自己弱小的,完全无反抗之力的对象,顿时诱发了他心底的恶魔。
他借用职务之便,家里不缺吃的,每次欺负完傻杜鹃,就用一点点吃的哄骗她,让她别往外说。可他不知道,傻杜鹃不仅分享了饼子,还把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儿子”。
铁蛋也只不过四五岁的小孩子,只能隐约感觉到他对她做的应该是不太好的事,具体有多不好他们也不知道。能打死一头牛的成年人,他们也惹不起。
他这么三番五次或上门,或哄骗杜鹃出门,住在杜鹃家隔壁的何瘸子,很快发现不对劲,跟踪了他们,或许还留下了把柄,并趁机索要封口费。
***
所有人都震惊了,没人能想到,真相居然是这么骇人听闻。男人们哪家没个姐妹妻女孙女的?这样的事要发生在他们家里,杀人的心都有了。
妇女主任是个很彪悍的人,“嗷”一嗓子,直接骑何会计身上,把他脸抓花了,拉都拉不住。
对,她是彪悍,是挺看不惯安然这样的女同志,可她首先是个女人!“杜鹃她是个傻子啊,男人和儿子都死了,你怎么下得了手?”
欺负完也就罢了,他还眼睁睁看着杜鹃流产,大出血等钱救命,他几块看病钱都不愿给,任由他们一家子苦求邻居无果后,绝望等死……这些秘闻只有妇女们知道。
队里的意思是,要召集全体社员,公开批斗他的恶行,安然给否决了,只让民兵去报案,“不能去公社,要去市里,找一位叫严厉安的公安,记住了吗?”
要弄死人渣,就必须一鼓作气,安然可不想夜长梦多。
感谢这年代对管辖片区和职权范围划分还不是很严格,严厉安带着七八个配枪公安来得很快,来了问清楚谁是何会计,先让他吃几个大马脚再上手铐。
贪污那么多粮食本就是重罪,更别说还有那么丧心病狂的恶行,直接押回阳城市,从严从快处理,也就几天吧,消息传回来,说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日期是正月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