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三月中旬,数学竞赛复赛在阳城市一中举行,为了不给孩子们压力,安然和宋致远都没太把事情放心上,反正该送去送去,考试结束再接回家,做顿好吃的就行了。
有个数学天才做参照物,包文篮很痛苦,因为无论他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考过妹妹的,所以也就撒手不管了,爱咋咋。
现在试一考,他也就放心了,不算浪费妈妈的报名费了。
知道真相的安然:“……”说好的学霸呢?就这?
不过,安然现在也是分身乏术,一面是工作忙,作为一个部门的负责人,大事小情都得她自个儿操持。新年新气象,今年国庆节总工会要在全市范围内组织一场女工比武。
这可是全市上下都在看着的大事,又是安然直管的工作,贺林华那边随便交代几句,她就得想破脑袋,女工技术大比武囊括的项目那可就太多太多了,可以是专业技术方面的,也可以是小手艺小手工,包括衣食住行各个方面……光分类她就跟杨芳芳一起捋了一个礼拜还没捋顺呢。
更别说因为拨乱反正工作的陆续展开,大城市已经开始清算革委会造反派之类的组织,该摘帽的摘帽,该退的东西退,该解封的解封……这项大工作不是一个部门就能干得了的,必须每个单位都出人出力,作为立住“凶”人设的安然同志,自然是当之无愧的马前卒。
她上午去市委报到,跟着工作组四处走访、查案,这年代可没工作餐,都是干完各回各家,她中午饭都是请包淑英过来帮忙做的,不然俩孩子吃食堂吃得嘴巴里都淡出鸟了,宋致远虽然不说,可每天都问她中午回不回来,不就是指着她做饭吗?
吃过饭,也没时间休息,她又得立马杀到单位,准备女工技术大比武的事儿。
好容易下班回家了,你以为她就能休息一下了吗?
不,她还得处理食品作坊的事,随着四人组挣到钱,大院里的妇女们也都陆续加入进来,现在的规模已经达到了三十人之多。人一多,关系一复杂,这个跟那个是宿敌,这个跟那个啥时候又因为什么事干过架,在人员分组和安排上,刘宝英终究难以服众,得安然亲自出马才行……所以,她现在是一个人干三个人的工作。
就这,还是包淑英帮着跑前跑后才撑下来的。
不出安然所料,陈爱农一家想要回城,想要户口和工作,可陈六福不答应,只说帮不了忙,给了两百块钱又把女婿教育一顿,说不许公婆干涉女儿生育自由,必须分出来单过。
有没有用安然不知道,反正陈爱农依然是个活死人,倒是招娣来娣经常来城里看姥爷。
宋致远只有一日三餐能见人,其他时候都是待实验室,可就是他这样的大忙人也觉着妻子太忙了,忙得都瘦了。安然本来就瘦,现在两颊上的婴儿肥是彻底累没了,看着比以前又成熟了一点,看着像是二十四五的人了。
“我本来也二十四五的人了,咋,还嫌我老啊?”云消雨散,安然掐着他的腰问。
“不老,好看。”
女人的通病就是在甜言蜜语上的“得寸进尺”,明明他能说一句好听话已经算不错了,可安然偏要追着问:“咋漂亮了,哪儿漂亮?”
“都漂亮。”是真的身上无一处不令他沉迷,看来哲学家没说错,性真的是能让男人永葆活力。
当然,对于安然那也是一样一样滴,和谐的夫妻生活不仅能带来成就感,还能解乏,上辈子身边有几个认识的富婆,可不就是喜欢去找小伙子解乏嘛?尤其是谈下一笔大单子的时候,遇到人帅嘴甜技术好还不粘人的,那真是很让她们的小圈子羡慕的。
当然,这并不是代表安然赞同这样的生活方式,她只是觉着自己现在好像能体验到富婆的快乐了。
“笑什么?”宋志远把手臂搭她细白的肩上。
“富婆的快乐你不懂。”
“什么快乐?”
安然肯定不会说实话啊,转而问起别的:“你现在到底接了个什么项目?”
宋致远摇头:“暂时还不能说,但你放心,这次不会那么容易失败了。”
“那意思是有基础的?就是在你们上一个项目基础上的吗?”
宋致远点点头。
对于安然来说,这就相当于说了,目前国际上最先进的轻型战机是第三代,但对于华国来说,没有向国外花重金购买,而且是自己埋头苦干搞出别人已经几乎快要淘汰的第二代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了,莫非他们现在准备搞第三代?
那难度就是数量级的增长了。
二代技术因为很多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已经成熟了,甚至都准备淘汰了,所以或多或少他们是能得到一点现成的技术的,尤其是郑老的书里,都有不少的介绍和提点。可现在的三代正是资本主义国家服役的主要机型,防备咱们国家正跟防贼似的,想要现成的支持是绝对不可能的。
唯一比以前好的是,现在四个人小团伙的粉碎,社会风气好转,他们的阻力应该会少很多,至少来自于内部的阻碍基本是被粉碎了——这就是最让人振奋的!
“加油,祝你们早日成功。”虽然轻型战机只是众多军工武器中一个类目,其他行业还有无数跟他们一样的科研工作者努力着,奋斗着,但爱岗敬业,做好自己的工作,这也是成为一朵浪花的前提嘛。
“嗯,安然同志你也加油。”
这真是战友情啊,铁铁的。
***
安然的工作能力那是杠杠的,三份工作很快渐入佳境,正巧最近因为清算造反派的事,邵梅也偃旗息鼓不敢跟她作对了,工作居然是前所未有的好做。
要不怎么说靠山山倒呢,邵梅本来要是不作妖的话,靠着基层多年的工作经验,也能成为受全单位尊敬的老资历,可她以前仗着自己丈夫在革委会当常委,从来不把人放在眼里,又逼走了上一任女工主任,现在没了靠山,可不就是蔫了吗?不仅蔫了,还受到了很多以前被她欺负的人的“反攻倒算”,反正日子很是不好过。
别的部门安然管不了,但在自己女工处,她是不允许出现这种状况的,有私人恩怨私底下怎么解决那是她们的事,可在工作场合就不许出现故意使绊子的行为,被她抓到一个她就批评一个。
得益于她工作的努力和付出,部门里的人现在对她也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佩服,知道她对事不对人,批评是批评,但过后该亲热还是亲热,该鼓励还是鼓励。所以,哪怕是经常批评人,可她的人缘也不差。
这不,现在就有人找她来了。
门口进来站着一个有点微胖的短发女同志,一张小小的白脸胖出了双下巴,肚子也高高的挺着。“安姐,还记得我吗?”
安然在她肩上拍了两下,“边儿去,就是把我家那口子忘了也不可能忘记你啊媛媛。”
原来是陈媛媛,她已于前年跟她那当播音员的对象结婚,当时安然还去做客的,不过后来她就委会工作去了,因为管的是教学质量这一块,跟工会也没业务往来,所以俩人还真是有一年多没见面了。
“几个月了啊?咋也不说一声,我忙着没时间去找你,你就不来看看我?”安然亲切的说。
陈媛媛很受用,原来安姐还记得她,真好啊。
害羞地说:“六个月了。”
“一切都好吧?没怎么折腾你吧?”
“哎哟别提了,这就是个皮小子,坏小子,我被他折腾到上个月才稍微能吃下东西,前头五个月是吃啥吐啥,苦胆水都吐出来,嗓子眼的血丝都吐出来了。”
这就是怀孕的参差啊,安然以前怀小猫蛋的时候是真没啥反应,安安稳稳就到生了。“那可真是太辛苦了,你家小张我看着是个会照顾人的,他没少被你折腾吧?”
陈媛媛脸上露出幸福的笑,“那是,谁让他让我怀孕的,哼!我就得让他知道老娘怀这孩子容易嘛,不然他以为生孩子跟老母猪下崽似的,刺溜一个刺溜一个。”
安然哈哈大笑,看来小两口感情依然甜蜜啊,这就好,陈媛媛是她手底下带出来的人,她还是希望她能幸福的。对于事业心不强的女同志来说,家庭和美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成就不是?
到时候带带胖儿子,上上班,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也是一种人生。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轰轰烈烈的。
“对了安姐,我这次是给你报喜来的。”
“报啥喜?”
“你猜猜呗,你可是咱们阳二钢最聪明的人。”
“边儿去臭丫头,快别卖关子了,说吧,是不是安文野和包文篮的事?”毕竟能跟教委会有关的就是学生呗,她家这不就是两个小屁孩嘛。
“看来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安姐你啊,你家俩孩子上个月不是参加了数学竞赛嘛,现在市里的成绩出来了,你家俩孩子都进决赛了。”
安然大喜,小野她其实不怎么担心,主要是——“包文篮也进了?他考了多少分?”
“进了,刚好九十分,咱们这次因为题目很难,是那个省城来的韩教授亲自出的,刚好九十分是复赛线。”
安然心头一松,看来包文篮还是挺争气的,虽然平时嘴硬得死鸭子似的,整天“假惺惺”说这也不会那也错,其实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当然,她不知道的是,为了让哥哥跟自己一起进决赛跟自己做伴儿,安文野可是给她哥开了好几天小灶呢。
十一岁的哥哥需要五岁的妹妹开小灶,这话说出去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包文篮他就是打死他也不会说一个字的。
“安姐,你家小野你猜怎么着?”
安然一愣,“莫非……”
“对!又是第一名!满分!拿到成绩的时候咱们单位都不信,上次区里说她是第一名的时候大家就吓坏了,这次再听见安文野这名字,我同事还说是不是同名同姓的别的考生,我当时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这绝对是我认识的安文野!”
陈媛媛顿了顿,喝了口水,继续说:“你们家小野真是神了,让我去做的话我可做不到满分,那套卷子其实还是有点难度的,可你说她怎么就能一题也不错呢?”
安然其实有点怀疑,小野能进复赛她信,可靠满分进复赛,这就有点扯了。毕竟,很多数学题是讲究答题模式和公式规律的,别的不说,答题模式她没系统的学过,估计连应用题的“答”字不会写,最后也不会回答问题……就这样,能满分?
陈媛媛尴尬的笑笑,“嘿嘿,刚开始咱们也这么觉着的,还找来她的试卷看了看,确实是不怎么规范,但……”
但耐不住韩启明喜欢她啊,她的卷子是韩启明要求人挑出来,他亲自批改的。跟别人既要过程又要结果不一样,他不按常理出牌,他偏偏就是个只看结果的,也不拘泥于形式,要是谁不服,他还能反呛——这个小姑娘只要能写出答案那就会做,她的解题思路说不定比你还精妙,还简洁。
就这么有出题人“放水”,安文野又稳稳的拿了个第一,还是全市第一,安然简直哭笑不得。
这真是,说她是运气好呢?还是实力足够强大呢?
“对了,韩启明是什么人?”她忽然想起来上次那个追着想要亲自考验小野的中年男人来,听秘书叫他“韩教授”,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他呀,来头有点大。”于是,陈媛媛就把他的情况简短的说了,不仅自己是全国有名的数学家,他的师父还是国内泰斗级的大师,“你家小野被他看上,搞不好以后大有前途呢,你们可得抓住这个机会啊安姐。”
到底要不要抓住机会呢?安然内心是想抓的,但她得知道韩启明到底想让她闺女干啥,怎么干才行,知道这些以后再慢慢商量。
***
宋致远的工作似乎是更忙了,厂里又给他划了块地,据说准备盖一座三层楼的实验室,专门给他的团队使用。虽然现在还没正式发文说他是干啥的,但自从四个人的小团伙粉碎后他的身份就不需要特意保密了,因为二分厂领导班子开会他再也不用去充人数了,平时车间也看不到他,但他工资照拿……种种迹象,只要是有心的都会知道,他的身份并非表面看起来的简单。
连带着他手底下的伙伴们,也不需要再工作单位和实验室两头跑了,直接光明正大待实验室,安然替他们终于能见光而高兴,尤其李小艾,现在全厂都知道当年给他们争取来拖拉机的李小艾长啥样了。
国家提出“农业机械化”的口号后,独臂书记又找李小艾和宋致远帮忙设计改良了好几款拖拉机,销量十分可观。劳苦功高,给她钱她不要,拖拉机厂只能转化为实惠,打算明年给阳二钢送两台大机器。
至于是啥,安然也不知道,反正小艾现在是厂里的大名人没错。
这不,安然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有点愣神,挺眼熟的,“老先生您是……”
“爷爷,我爷爷。”小悠悠蹦跶进来,嘴里叼着一颗奶糖说。
安然这才想起来,这是当年在海城有过一面之缘的李父啊:“李叔叔您好,快进屋坐吧,悠悠你妈妈呢?”
上个月听李小艾说,海城已经在拨乱反正,正在核实他们家资产情况,如果没异议的话今年内就会把查封的东西退还,到时候她得回去一趟。安然没想到,事情进展居然如此之快,这才五月份,老先生就能自由行动,来阳城看小艾和悠悠了。
以前的每一年,都是小艾带着孩子,摇着火车回海城看他们,实验室工作繁忙,她每次只能待四天三夜,她和孩子奔波,对两老也挺残忍的,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一年,结果见面也就三四天。
“妈妈还没下班,我爷爷奶奶都来啦,姨姨你们今天要去我们家吃饭哦。”
安然笑着摸摸她脑袋,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冻得一身青紫吃奶都成问题的小婴儿,也长成了能蹦能跳爱说爱笑的小姑娘了呢?
“时间过得真快。”李父叹息一声,“感谢安然同志对小艾的帮助,感谢贤伉俪。”肉眼可见的,小艾现在完全变了个人,从懦弱、自卑的家庭妇女变成了自信、专注的科研工作者,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几乎可以说,安然同志和她的丈夫救了小艾命,也就是间接救了他们和李忘忧的命。
安然倒被他搞得不好意思了,其实当初找李小艾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来给宋致远救火的,没想到她的本事如此之大,啥都会,又给拖拉机厂帮上大忙,这也是意外之喜。
两个人客气一番,悠悠又回家揣了两个小兜兜的奶糖过来,说是要留给姐姐吃。
那小样儿,真是人见人爱。
安然觉着,比现在的安文野可爱。
他们家安文野哟,现在已经把自己当大姑娘了,说是不跟爸爸妈妈睡了,她要像哥哥一样自个儿睡一间房,也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爱妈妈”“喜欢妈妈”的挂嘴边了,有时候让她亲一口,她还得挑没人的时候……她现在可是有好几个好朋友的五岁的大宝宝啦。
安然又是欢喜,又是愁。
这不,放学到家,她把书包一放,就磨着妈妈能不能给她“搬家”,她要去自个儿房间睡了,她觉着自己独立了。
可安然打心眼里舍不得啊,这才五岁,还是个小宝宝呢。当然,别说她,就是宋致远也舍不得,虽然孩子不爱像以前一样挤在二人中间当电灯泡了,都是在床里侧裹着自己的小被子睡,可能在一张床上,那就仿佛还是那个需要他,依赖他的小婴儿。
但孩子终究是要长大的,安然和宋致远已经彼此给对方做了好几天的思想工作,也决定答应她了。房间是早就准备好的,床和衣柜是早几年前就打好的,只需要铺上她喜欢的铺盖,再给挂上她喜欢的小窗帘,再在靠窗的地方放一张写字桌,就是她的小窝了。
五岁的安文野已经有一米一,快一米二了,力气也很大,抱着东西咚咚咚就往她的房间跑,还自己踩在小板凳上,把自己的每一件小衣服整整齐齐叠好,放在衣柜里,裙子则是挂起来。她自有一套自己的分类方法,整个衣柜看起来收纳得整整齐齐,不像铁蛋的,就是一团乱麻,安然每次打开都会被掉出来的脏衣服臭袜子吓一跳。
收拾好,把“家”搬完,安然带着他们上小艾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