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插柳成荫
连下方营救的官兵捕快们,都时不时朝岸上张望一眼。
他们这一百多号人,已经撑了好几日了。
可哪怕如此,每天依旧有很多人被大水冲走。
也有很多人,被他们找到时,已经在冰冷的河水中冻没了。
清河酒不离身的捕快捏了捏眉心,用了点力气,让自己恢复清明。
这一天下来,风里雨里的,他好几次都感到头晕目眩。
甚至有一回儿,浑身使不上力气,差点被洪水冲走,还是身边的弟兄及时拉了他一把。
大家都很累了,急需有人接班,轮着休息。
可之前他们没有人,这下好了,军里来人了,他们也能稍稍轻松些。
一时之间,众人都心绪不定。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踩在众人的心间,大家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渐渐地,当头一人一马率先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那人一手高高举着军旗,一手执着缰绳,朝这边急驶而来。
上头的军旗在风雨中岿然不动,写着一个字——
纪。
纪云汐定定望着那面军旗,抿紧了唇,两只微微搭着的手下意识握紧。
她对吴惟安道:“那不是临南军,是纪家军。”
是她二哥的兵。
可她二哥明明驻守边疆,离这路途并不近。
纪云汐的眼里,一片冰冷。
皇帝之所以迟迟不敢对纪家下手,除了朝堂上大哥门下的门生书生牵制外,二哥的纪家军,才是关键。
一旁的纪明焱盯着那面旗,心情也一下子沉到谷底。
当头那人来得很快,到了近前时,轻巧地一下马,对众人道:“各位大人,纪家军已至!前方军队将于一盏茶后到达,纪将军命我先来通报。”
此处吴惟安明面上的官职最大,他出言道:“起罢。”
钱宜宁站了起来。
吴惟安问他:“为何是纪家军?临南军呢?”
钱宜宁恭敬地问:“禀大人,月前将军收到圣上谕旨,令我纪家军和临南军互换。”
纪云汐和吴惟安对视了一眼。
吴惟安视线下移,落在她紧紧揪着的双手上。
他轻抿了下唇,伸手轻轻握住。
他刚从下方上来,浑身都是湿的,手更是一片冰冷。
纪云汐手被冻地颤了下,但她没避开。
一盏茶的功夫,眨眼便到。
一万纪家军压到了路前,当头一人黑色大衣,银白色软盔甲,长发高高束起。
他面色威严冰冷,手一紧,上好的千里马瞬间停下。
纪明皓从马上翻身落地,锐利的视线一扫而过。
纪云汐和吴惟安携手朝他微微一笑。
他深深打量了一眼两年未见的三妹,又看了看和他三妹携手的那男子。
那男子长相清秀,倒没有他七弟信中说得那般丑陋不堪。
气质也还行,迎着他的视线不避不让,嘴角还带着抹淡笑,也没有他七弟说的那般娇弱如女子。
纪明皓一看而过,视线落在太子身上时,微微蹙眉。
此行来清河郡,纪明皓猜到自己会见到三妹,和传说中的三妹夫。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见到太子!
不过这不是说话的地方,纪明皓朝太子轻轻一点头,再看向旁边的人。
纪明焱藏在太子身后,露出一个头,朝他挥了挥手,而后撒腿就跑了。
在纪明焱看来,大哥是慈母,二哥就是严父。
他从小没少被二哥打。
纪明焱匆匆跑到下方,几步飞掠间,便找到了纪明双。
纪明双对外头的事一概不理会,他将手里的老人送到船上,抹了把脸上的雨:“如何?临南军可来了?”
纪明焱道:“二哥来了。”
纪明双哦了一声,转身打算离开。
可忽而,他的脚步一顿,转身,声音瞬间变大:“二哥?!”
纪明焱点点头:“来的不是临南军,是纪家军,是二哥。”
纪明双一愣,忙抬脚就欲朝上方而去。
从小,纪明双与他二哥的关系最好。
可走了半步,见到还被困着的人,纪明双没忍心离开,又如往常般去救人了。
没救几人,一小队一小队的纪家军便从坡上整齐有序地跑了下来。
麾下该如何做,纪明皓在行军的这一路上已做好了安排,故而纪家军的行动非常快,没一会儿,刚刚整齐有序的一万士兵,便各自做起了各自该做的事。
一些队伍去砍树制船,一些直接如鱼般扎入湍急的洪水之中,扑腾着双臂双手,朝在呼救的百姓游去。
纪家军是镇守边疆,所向披靡,战无不利,骁勇善战的军队。
哪怕面前不是湍急的洪水,是敌人锐利的刀剑,只要前方有百姓,他们也要往前冲。
纪云汐、吴惟安、纪明皓、太子四人站在坡上,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从他们的视角看去,下方像是两窝蚂蚁在汇聚。
洪水浪潮涌过,将蚂蚁冲散。
可等浪潮微微平静时,蚂蚁依旧不死心地朝另一处蚂蚁游去,至死方休。
纪明皓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视线,他看着衣服湿得还在滴水的吴惟安,问道:“走?”
吴惟安:“走。”
第86章 夫人给的糖
纪明皓与吴惟安朝下方飞掠而去,纪明皓速度不慢,吴惟安却稳稳跟着,呼吸不乱,轻松自在。
纪明皓道:“七弟写信给我,说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吴惟安轻轻一笑。
“也是。”纪明皓笑了笑,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骄傲,“我三妹挑的夫婿,怎么可能差?”
纪明皓这两年镇守边疆,家中弟弟妹妹,纪云汐是他最不担心的。
相反大多数时候,其他弟弟都需要妹妹照料。
这两人,一人是一军之将,一人是一州之长。
下水救人的事,本不用他们亲自出手,自有下人分忧。
但纪明皓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疆场上冲锋陷阵,他向来是一马当先的那位。
纪家军只要看到前头那个一往无前的身影,就能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他们的将军都在冲,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冲?
豆大的雨滴砸落下来,四周是风声和水声共同演奏的悲鸣。
纪明焱将手里抱着的小孩放下,用湿润的手抹了把湿润的脸,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抹还是不该抹。
旁边一名年轻士兵在喝酒热身。
纪明焱朝他打量了几眼,认出了对方:“你就是那个跑在最前头拿军旗的人?”
钱宜宁闻言看过去,脸上笑意爽利:“回六爷,是。”
纪明焱:“你认识我?”
钱宜宁笑道:“你和将军长相有几分相似,我猜您是六爷,没猜错罢?”
“可以啊你!”纪明焱拍拍人家的肩,自来熟地拿过钱宜宁手里的酒,喝了口,“这比清河酒还辣!”
钱宜宁:“这是我们军里大厨酿的酒,最纯了!守夜之时喝上一口,当真是世间一大美事儿。”
纪明焱泡在水里寒冷的身子骨渐渐暖了起来,他点了点头,表示对这酒的赞许。
纪明焱也就轻功和毒功不错,在心法内力上差了点,故而在水里泡久了,他就会冷。
冷了纪明焱也不亏待自己,都会在送人时躲船上歇歇,蹭点大家的酒喝。
不过他不但自己喝,他还会投喂。
圆管事、毒娘子、晚香、纪明双,都被纪明焱投喂过。
纪明焱夹着酒,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发现他喂过的那些人里,唯独没有雪竹。
雪竹就没有体力不支过,他似乎不需要歇息,就像个铁人似的。
飞过去,捞人,把人带过来,再飞过去,再捞人,循环往复。
在雪竹眼里,这事和扫地,和染布,和刺绣一般,没什么区别。
他甚至隐隐觉得,自己轻功又好了那么一点点,这样下去,他迟早能超过公子。